兔子
晚年喪夫的謝玉瓊,不顧子女反對,再嫁小自己10多歲的楊剛。哪知,正當二人甜蜜幸福之時,“小丈夫”突患重癥,一場暴風驟雨隨之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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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的一天,傍晚時分,李翠蓮上樓查看情況,等走到最角落的租戶謝玉瓊的門口時,一股刺鼻的惡臭撲面而來,她發(fā)現(xiàn)有一團深褐色、黏糊糊的液體,從房門口門框溢出,正向走廊擴散。因覺得不對勁,李翠蓮找來了備用鑰匙。
一打開門,她傻了眼:只見謝玉瓊倒在分不清是血還是水的液體中,全身腫脹,泡沫狀的血水糊了她的臉。李翠蓮奪門而出,驚恐地大叫:“快,快報警!”
李翠蓮,1965年出生于四川省涼山市的一個小縣城。她家在縣城近郊有一棟臨街的自建小樓,一樓除了部分房屋自住外,其余房間都被改裝成了麻將室,而樓上的房屋則全部出租。女兒出嫁后,李翠蓮便和丈夫一起經(jīng)營著麻將室,以收租為生。
2019年春節(jié)剛過不久,3樓空出了一間房,李翠蓮正在大門外張貼租房廣告,一名穿著紅色刺繡大衣的婦女叫住了李翠蓮,她化著淡妝,一頭亞麻色“爆花”短發(fā),看起來挺時尚。
李翠蓮帶她上樓看房,并向她介紹樓上租戶的情況。她當即就決定把房子租下來,并向李翠蓮交了一個季度的房租。登記信息的時候,李翠蓮了解到,這名婦女叫謝玉瓊,60歲出頭,是鎮(zhèn)上退休的老干部。大概晚上8點鐘左右,謝玉瓊就帶著丈夫出現(xiàn)在了李翠蓮家門口,和他們一起搬家的還有一個30多歲的小伙子,是她的兒子。
小伙子面帶不悅,沒好氣地問了樓層之后,便打開車子后備廂,開始搬東西上樓。謝玉瓊的丈夫名叫楊剛,看起來挺樸實。在看到楊剛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時,李翠蓮傻了眼,他居然是1970年出生。原來他們是老妻少夫!
楊剛在郊區(qū)的一家工廠當搬運工,每天都早出晚歸,很少看見他的身影。退休的謝玉瓊則比較清閑,早上出門跳廣場舞,吃過午飯便在李翠蓮的麻將館里打麻將。下午5點,她會準時出門買菜,她說楊剛做的是體力活,需要補充能量,所以她幾乎每天都燉湯。謝玉瓊是個健談的人,她總是一邊打麻將一邊講述她的感情生活。
她原本有個幸福的家庭,她與第一任丈夫感情不錯,都是公職人員。兩個兒子也算成器,在縣城有正式工作。成家立業(yè)后,兒子們搬到了集資房居住,她和丈夫便回歸了二人世界。
誰知道好景不長。2011年,丈夫突然檢查出得了癌癥,全家人傾盡全力救治,為此,謝玉瓊還賣掉了唯一的房子,卻也無濟于事,丈夫最終撒手人寰。那時候,兒子們怕她一個人住會胡思亂想,便協(xié)商決定,讓她每家待一個月,兩個兒子輪流照顧。剛開始,大家都挺順著謝玉瓊的情緒,總是想方設法哄她開心。
可是時間久了,難免會產(chǎn)生摩擦。謝玉瓊有失眠的毛病,經(jīng)常深更半夜都還在看電視,她耳朵不好,聲音放得比較大聲,影響了兒子兒媳休息,第二天工作他們總提不起精神。孫子更是成天抱怨,說奶奶管得太寬,這也不許買,那也不許吃。
兩年后,謝玉瓊走出喪夫之痛,長久的寂寞讓她產(chǎn)生了找老伴兒的想法,一起跳廣場舞的大媽們得知后,紛紛給她做起媒來。
2018年,謝玉瓊的一個遠親給她介紹了一個叫楊剛的男子。楊剛除了年齡稍微有些不合適以外,其他條件基本符合謝玉瓊的標準。
楊剛是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大概是因為常年在田地間勞作、飽經(jīng)風霜的緣故,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老了許多,花白的發(fā)際線下,歲月的痕跡似乎過早青睞了他的臉龐。他告訴謝玉瓊,他家里沒啥親戚,父親過世早,是母親把他拉扯長大的,常年的辛勞導致母親一身的疾病,再加上家里窮,沒有女人愿意嫁給他,所以他的婚姻就被耽擱了。
楊剛告訴謝玉瓊,過去給母親治病,雖然開銷不小,但好歹還有個伴兒,母親過世后,他肩上的負擔輕了不少,卻只剩了他一個人,每天待在家里,他時常覺得孤獨。原本沒有打算找對象的楊剛,在村主任的勸說下,又燃起了找個伴兒的希望。
就這樣,在介紹人的撮合下,謝玉瓊鼓起勇氣,跨越了年齡的障礙,和楊剛相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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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剛在鄉(xiāng)下的家,房前屋后總是瓜果飄香,即便是單身漢,屋子也收拾得干凈整潔。他得知謝玉瓊喜歡花,便在小院里種上了向日葵。農(nóng)閑的時候,他會帶謝玉瓊去河里撈魚摸蝦,雨后的清晨,兩個人會一起去采蘑菇、挖野菜。
沒有子女的摻和,不用為養(yǎng)老問題爭執(zhí),楊剛的世界里只有她一個人,這才是完完整整屬于謝玉瓊的生活。
2018年8月,楊剛向謝玉瓊提出了結婚的請求。他告訴謝玉瓊,過了40歲,他對愛情便再沒有了期待,但是遇到謝玉瓊后,他又對婚姻充滿了向往。為表示誠意,楊剛拿了一張存折交到謝玉瓊的手上:“讓你跟我在鄉(xiāng)下怕委屈你,所以我把土地賣了,錢都在存折上。我只留了這個老宅,偶爾我們還能回來小住?!?/p>
這突如其來的求婚,一時讓謝玉瓊有些錯愕,楊剛趕緊對她解釋:“你放心,我不是要跟著你吃軟飯,我們到城里租個房子先湊合住著,我有的是力氣,找個工作應該不難,等時機成熟了,我們就買一處便宜點的房子,我真心想跟你在一起。”
幸福撲面而來,謝玉瓊噙淚點頭答應。謝玉瓊通知了兒子兒媳,她要與楊剛結婚。當兩個兒子得知即將成為自己后父的人,與媽媽的年齡差距這么大時,羞恥感涌上心頭,他們認為楊剛與謝玉瓊在一起,目的不單純,說什么都不接受。
謝玉瓊哭了起來:“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無論我跟誰在一起你們都不同意,現(xiàn)在我找的這個人,他無兒無女,所有財產(chǎn)都交給我了,對你們不會造成威脅,這樣你們都還要阻攔嗎?”
2019年春節(jié)剛過,謝玉瓊就和楊剛領了結婚證,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他們搬到李翠蓮家樓上。
自那次搬家之后,謝玉瓊的兒子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雖然楊剛也曾努力想要融入謝玉瓊的家人之中,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被她兒子的冷漠逼退,所以他幾乎不去謝家。
2019年初夏的一天,李翠蓮看見謝玉瓊和楊剛步履匆匆地一起出了門。下午的時候,謝玉瓊一個人回來了,李翠蓮跟她打招呼,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告訴李翠蓮,楊剛尿蛋白四個+,肌酐增高,初步檢測是腎病,搞不好得血液透析。楊剛已經(jīng)住院了,她回來替他收拾一些生活用品。
從那以后,謝玉瓊每次回來都腳步匆匆,做飯洗衣,忙里忙外,一刻都不敢耽擱,就連跟李翠蓮打招呼,她都沒能停下腳步。半個月后,楊剛回來了,他浮腫的臉上滿是疲憊,他說他打算先回家采取藥物治療,如果肌酐值一直控制不下來,他就只能去做血液透析。
楊剛辭掉了工作,在家里休養(yǎng)。謝玉瓊也幾乎不打麻將了,兩個人有事沒事總往楊剛鄉(xiāng)下的老宅跑,每次回來,也會帶些蔬菜瓜果送給李翠蓮。
大概是9月的一天晚上,李翠蓮去樓頂收衣服,聽見有人在啜泣,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謝玉瓊。她的臉上寫滿了絕望,她告訴李翠蓮,楊剛開始出現(xiàn)腎病引起的并發(fā)癥,惡心嘔吐,身體水腫,可能藥物已經(jīng)沒法控制病情了,只能做血液透析。
血液透析的費用昂貴,一次就得上千塊,以楊剛目前的病情來看,他一周得做一次血透,加之平時還要吃藥治療,就他那微薄的積蓄,根本支付不起高昂的醫(yī)藥費。謝玉瓊的兒子兒媳不知道在哪里聽說了這件事,他們認定楊剛的病是無底洞,就算謝玉瓊有工資,也無法維持兩個人的生活,最終還是會拖累家人,所以幾次三番勸謝玉瓊放棄楊剛。
李翠蓮問謝玉瓊:“那你如何打算?”她對李翠蓮說:“我不會丟下他一個人的。”
之后的日子里,為了籌錢給楊剛治病,謝玉瓊在大門外的空地上擺了個小吃攤,一改往日的清閑,做起了小生意。街坊鄰居大多知道他們的情況,對他們也格外照顧。楊剛變得很依賴謝玉瓊,謝玉瓊在外擺攤,他就成天守在她的旁邊,幫忙掃掃地,收拾桌子什么的,若是謝玉瓊有事需要出門一趟,楊剛的目光則是始終停滯在路口的方向,或許他是擔憂謝玉瓊一去不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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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他們熬到了2020年初,此時疫情暴發(fā),大街小巷關門閉戶,謝玉瓊也沒有辦法擺攤做生意了。飽受病痛折磨,楊剛的脾氣變得暴躁起來。那段時間,李翠蓮總聽見謝玉瓊與楊剛的爭吵聲,謝玉瓊時常一個人躲在樓頂啜泣。
但是無論前晚爭吵得有多激烈,第二天一早,謝玉瓊總會打起精神,戴上口罩出門買菜。她告訴李翠蓮,她理解楊剛的心情,在這個時候更應該多給他一些包容。
2020年4月,涼山疫情基本解除,唯一一次,謝玉瓊的兩個兒子兒媳一起出現(xiàn)在了李翠蓮家門口,她的大兒子對李翠蓮說:“我們來幫媽媽搬家,她自己都一把年紀需要人照顧,又如何去照顧一個病人?”不一會,樓上就傳來了爭吵、哭鬧的聲音。
謝玉瓊與楊剛長久以來的朝夕相伴,李翠蓮都看在眼里,好幾次上樓去找他們,李翠蓮都看見兩個人相互依偎著,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一輩子能遇到懂得互相體諒的人,不容易。若是強行拆散他們,未免太殘忍。
李翠蓮上樓勸說謝玉瓊的兒子兒媳,可他們態(tài)度堅決,說什么都要帶謝玉瓊回去,謝玉瓊的小兒子情緒有些激動:“這個拖油瓶純粹就是來討債的。”
面對眼前的一切,本就不善言辭的楊剛,只得一個人坐在角落里淚流滿面,謝玉瓊則是大聲咒罵兒子們絕情,哭鬧著要與他們斷絕關系。
最終,謝玉瓊的兒子兒媳氣急敗壞地甩門而出。他們離開后,整棟樓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謝玉瓊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復,她一個人坐在樓道里哭,李翠蓮輕撫她的后背安慰她,她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知道該如何取舍。
李翠蓮對她說,兒子兒媳或許不理解她與楊剛的感情,但孩子們是關心她的,氣話說歸說,兒子始終是她的兒子,讓她別跟孩子們慪氣,大家抽個空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談談。她點頭答應,對李翠蓮說:“我自己的兒子,脾氣性格我最了解,明天我就回去跟他們說清楚我的想法?!?/p>
這時,楊剛拿了件外套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他的眼神有些復雜,他問謝玉瓊:“你明天要回你兒子家?”謝玉瓊點了點頭,楊剛沒再說話,將外套披在謝玉瓊的肩上,兩個人一起進了屋。
第二天上午,楊剛提著幾袋東西下了樓,他告訴李翠蓮,謝玉瓊一早就去兒子家了,他也打算回鄉(xiāng)下老家待幾天,他們都需要冷靜冷靜。
李翠蓮心想著這樣也好,有問題總得解決,成天吵鬧也不是辦法,還打擾了整棟樓租客的休息。
誰知道幾天后,租戶聞到惡臭,李翠蓮打開了他們的房門,看見倒在血泊中的謝玉瓊,才明白事情竟演變到了如此無法收拾的地步。
經(jīng)法醫(yī)尸檢確定,謝玉瓊是被水果刀刺死的。警察勘查完現(xiàn)場后,通知謝玉瓊的家屬處理后事,并很快鎖定楊剛為犯罪嫌疑人。
處理完后事,謝玉瓊的兩個兒子來整理她的遺物,悲慟再次涌上心頭,兩個人都哭得撕心裂肺。他們一邊哭訴著謝玉瓊生前的諸多不易,一邊懺悔著自己不該如此咄咄逼人,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臨走的時候,謝玉瓊的大兒子告訴李翠蓮,警察在鄉(xiāng)下老屋找到了楊剛,他們到的時候,楊剛躺在床上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謝玉瓊的兒子離開后,李翠蓮找了清潔公司對房屋進行消毒處理,這間發(fā)生過兇殺案的房子,可能再也難以租出去了。即便如此,丈夫還是讓李翠蓮出去貼一張租房廣告,或許可以碰碰運氣。
李翠蓮站在大門口張貼廣告的時候,回憶起第一次見到謝玉瓊的場景,她的笑容里面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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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