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鏡今鑒： 《群書治要》導(dǎo)讀

這是一部在中土失傳多年的治國寶典，觀此書可以見本知末，原始要終，有國有家者不可不讀。

唐初，天下方定，唐太宗李世民希望能夠以古為鑒，認(rèn)識(shí)治亂之道。因此，下令魏征、虞世南、褚亮、蕭德言等博采群書，以治要為目的，編撰《群書治要》五十卷。

魏征等在前代群書之中，選擇與管治國家相關(guān)的篇章。據(jù)序文所說，《群書治要》乃“以備勸戒，爰自六經(jīng)，訖乎諸子，上始五帝，下盡晉年，凡為五帙，合五十卷，本求治要，故以治要為名”?？梢姟皠窠洹笔恰度簳我返闹匾康?，并在經(jīng)部、史部、子部選取了不同的篇章，載事的時(shí)限上始五帝，下訖晉代，合共五十卷。此書因?yàn)樽非笾螄赖木壒剩蚨　爸我倍譃槊?。全書共引典籍六十五種。卷一至卷十為經(jīng)部，卷十一至卷三十為史部，卷三十一至卷五十為子部。經(jīng)部引書十二種，史部引書六種，子部引書四十七種。今缺第四卷、第十三卷、第二十卷，實(shí)存四十七卷。

失而復(fù)得的流傳過程

《群書治要》成書于唐代初年，以其五十卷篇幅之巨，只以抄寫傳世，流傳不廣，因而漸有散佚。《舊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記載此書有五十卷，到了《宋史·藝文志》便只剩下十卷。宋代以后，公私書目皆不載，蓋已散佚。李唐立國以后，聲威遠(yuǎn)播，日本人深為仰慕，多次派來遣唐使，回去之時(shí)便將重要典籍帶回日本?！度簳我芳措S遣唐使返回日本，因而受到重視。

日本人藤原良房《續(xù)日本后紀(jì)》仁明天皇“承和五年六月壬子”下云：“天皇御清涼殿，令助教正六位上直道宿禰廣公讀《群書治要》第一卷，有五經(jīng)文故也?！背泻臀迥辏?38年）即唐文宗開成三年，正值日本之平安時(shí)代（794—1192年），此為日本人閱讀《群書治要》的最早記載。日本吉川弘文館版《國史大辭典》載錄“群書治要”條，推斷《群書治要》乃是奈良時(shí)代（710—784年）由遣唐使傳至日本。金光一《〈群書治要〉研究》指出：“《群書治要》的東渡很有可能是因唐玄宗、吉備真?zhèn)浜统獾暮献鞫俪傻模菩趯?duì)這次使節(jié)的款待，真?zhèn)渌鸭蛿y回中國典籍的熱情，以及朝衡對(duì)秘府藏書的知識(shí)，使得《群書治要》東傳到日本?！笨梢姟度簳我吩谄桨矔r(shí)代已大受歡迎。除了仁明天皇，平安時(shí)期尚有三位天皇曾讀過《群書治要》，即清和天皇、宇多天皇、醍醐天皇。由是觀之，《群書治要》應(yīng)在平安時(shí)代之日本皇室廣為流傳。

《群書治要》在日本大受重視，因此今傳此書的重要版本都以日本藏本為主。第一是平安時(shí)代九條家本。此本屬殘本，僅余十三卷，現(xiàn)藏東京國立博物館，乃日本國寶。第二是鐮倉時(shí)代金澤文庫本。此本屬鈔本，四十七卷，乃日本宮內(nèi)廳書陵部藏本，東京汲古書院在1989年嘗復(fù)印出版。第三是元和二年（1616年）駿河刊銅活字本。此本亦四十七卷，文字清晰，印刷精良，最可閱讀。第四是天明七年（1787年）刊刻本。清嘉慶年間，《群書治要》流傳回國，被阮元收入《宛委別藏》。今《四部叢刊》本、《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群書治要》悉據(jù)此本影印。《宛委別藏》本《群書治要》收入日本天明年間尾張本。中國學(xué)者如王念孫、孫星衍、嚴(yán)可均、黃奭、顧觀光、錢陪名、王仁俊等，皆嘗據(jù)《群書治要》作?？迸c輯佚，即用此本。

今天，各本的《群書治要》鈔本、刻本都可得見。不少出版社亦據(jù)尾張本《群書治要》整理出版，雖然?？背晒茨鼙M善，但就閱讀層面而論，已經(jīng)提供了可供翻閱的文本了。

包羅萬有的唐前文獻(xiàn)

《群書治要》引書遍及經(jīng)、史、子三部，因其引書忠于原典，不好改動(dòng)，故能保存典籍在唐代以前的面貌。其具體篇目如下，括號(hào)內(nèi)為卷次：

經(jīng)部：《周易》（1）、《尚書》（2）、《毛詩》（3）、《春秋左氏傳》（4-6）、《禮記》（7）、《周禮》、《周書》、《國語》、《韓詩外傳》（8）、《孝經(jīng)》、《論語》（9）、《孔子家語》（10）

史部：《史記》（11-12）、《吳越春秋》（12）、《漢書》（13-20）、《后漢書》（21-24）、《魏志》（25-26）、《蜀志》（27）、《吳志》（27-28）、《晉書》（29-30）

子部：《六韜》、《陰謀》、《鬻子》（31）、管子（32）、《晏子》、《司馬法》、《孫子》（33）、《老子》、《鶡冠子》、《列子》、《墨子》（34）、《文子》、《曾子》（35）、《吳子》、《商君書》、《尸子》、《申子》（36）、《孟子》、《慎子》、《尹文子》、《莊子》、《尉繚子》（37）、《孫卿子》（38）、《呂氏春秋》（39）、《韓子》、《三略》、《新語》、《賈子》（40）、《淮南子》（41）、《鹽鐵論》、《新序》（42）、《說苑》（43）、《桓子新論》、《潛夫論》（44）、《崔寔政論》、《仲長子昌言》（45）、《申鑒》、《中論》、《典論》（46）、《劉廙別傳》、《蔣子》、《政要論》（47）、《體論》、《時(shí)務(wù)論》、《典語》（48）、《傅子》（49）、《袁子書》、《抱樸子》（50）

在以上諸書之中，以《漢書》摘錄最多，達(dá)到八卷。這也是《漢書》在唐代遠(yuǎn)比《史記》重要的證據(jù)。唐代以前典籍眾多，唐太宗為了從古書里尋得治國的大道，因而命令魏征等人從以上的典籍里作出選輯。以下略述所引經(jīng)部文獻(xiàn)的概況：

選錄經(jīng)書十二部，其中以《左傳》選錄最多，有三卷?！度簳我匪d經(jīng)部文獻(xiàn)，皆為唐初舊本。日本學(xué)者尾崎康《群書治要解題》指出《群書治要》保留不少古文獻(xiàn)之唐前鈔本，有重要之文獻(xiàn)價(jià)值。其時(shí)房玄齡等修撰之《晉書》尚未成，魏征等所見者當(dāng)為十八家晉書;《漢書》注亦皆顏師古以前之舊注;子書皆兩晉或以前作品?！度簳我氛浿T書最為珍貴之部，采用六朝后期寫本（即公元7世紀(jì)以前）入文，吉光片羽，彌足珍貴。書中所采史部文獻(xiàn)，最能彰顯以史為鑒的作用;所采子部典籍，則可見諸子百家皆能有益于治國。

以史為鑒的警世作用

唐人吳兢《貞觀政要·任賢》引唐太宗在魏征死后說：“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鏡矣！”魏征因而得到“人鏡”的稱號(hào)。魏征乃《群書治要》編者之一，故全書的內(nèi)容其實(shí)可視為群臣向太宗皇帝的諫書。

《群書治要》在諸多典籍之中，擇其合乎原則者，匯聚成書。明末清初思想家顧炎武云：“古人作史，有不待論斷而于序事之中即見其指者，惟太史公能之?！贝说葦⑹轮?，乃司馬遷之所重。其實(shí)，《群書治要》摘取“治要”之主題作為諫書，猶如萬中選一，千錘百煉，選錄最合乎主題之篇章，并非易事。

以采用《史記》為例，只有“本紀(jì)”“世家”“列傳”，不及“表”與“書”。其中載錄“本紀(jì)”“世家”時(shí)特重反映君道，載錄“列傳”時(shí)則以臣道作為摘錄之旨趣所在。所載各選段，可知編者確實(shí)以《治要》作諫書，希望君主可以虛懷納諫。當(dāng)中亦有以史為鑒，申以君道，防微杜漸，慎防敗亡，歌頌美德，并勵(lì)忠節(jié)等。細(xì)覽《群書治要》，立身處世皆當(dāng)有所得益。

潘銘基，香港中文大學(xué)中國語言及文學(xué)系副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