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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間,國內車企都被迫停工或者低速生產。進入6月份,大部分車企已經恢復到平時的生產狀態(tài)。這時候,就把仍在“假死”的車企暴露了。
不過不難發(fā)現,雖然后者面臨的問題大抵相同:缺錢,但應對方式卻頗有差別,以致于一時“派別林立”。
眾泰是上市公司。2019年報披露日期從4月25日推遲到6月23日。年報難產意味著什么,投資者們想必心中雪亮。
人人都知道有雷,但沒想到雷這么大。姍姍來遲的年報表明,2019年眾泰產銷分別為15215輛和21224輛,較2018年均下滑超85%,凈虧111.9億元,產能利用率不足17%。眾泰A股名稱也“披星戴帽”(變更為“*ST眾泰”),破產傳聞變成如假包換的“退市風險警示”。虧到這個份兒上,破不破產幾乎沒區(qū)別。
但對于供應商來說,仍有點區(qū)別。主機廠沒破產,應收貨款掛賬浮虧;主機廠破產了,浮虧就變成實虧。眾泰虧得連媽都不認識,就算清算,能拿回什么,殊難預料。
電池供應商比克動力被眾泰拖欠6.21億元貨款,只有4000萬經法院凍結資產執(zhí)行回來,比克也因此欠下級供應商的貨款。
比克的二級供應商杭可科技和容百科技,都對比克欠付貨款計提壞賬。清楚根子在眾泰的供應商,顯然對要回錢來不抱希望。但因IPO過程中隱瞞這些壞賬風險,被證監(jiān)會處以1年內不得增發(fā)融資的處罰。
去年,在浙江省政府牽頭下,眾泰翹首以盼的30億元現金紓困資金,已經足額到賬,新融資也陸續(xù)到賬。眾泰引發(fā)的連環(huán)債務第一次有了償還希望。
然而,眾泰的窟窿不是幾十億元能填補的。4月,眾泰董事長金浙勇被法院限制高消費(俗稱老賴)。單是2020年以來,眾泰身負19個開庭公告,均為合同糾紛被告,可謂虱子多了不咬。
今年眾泰已經多個月未公布產銷信息,但鼓勵員工離職,還是盡顯無恥風范。被拖欠數月工資的員工,私下里認為今年公司“很難挺得過去”。
在深交所嚴厲督導下,眾泰多年商譽可能今年計提完畢,這也意味著再沒有老本可吃。
無論奮力掙扎還是躺倒任錘,都不能改變這些弱勢品牌命運的走向。市場的殘酷,在此體現得淋漓盡致。今后兩三年內,悲摧或者不那么引人同情的倒閉故事,還將接二連三地上演,大清洗格局正在徐徐展開。
一些自主品牌有過逆向仿制的歷史,隨著原始積累的完成,大多改走正向研發(fā)的道路。大家都明白,即便可以規(guī)避抄襲的法律責任,但這條路翹首可見盡頭。眾泰則不然,2016年是其發(fā)展頂峰(年銷33萬輛),賺到錢之后仍然不思進取。模仿就像嗑藥,一旦成癮,后果是顯然的。保時捷Macan、豐田特銳、大眾途觀的眾多車型,先后成為“皮尺泰”的目標。
雖然被欠薪水的工人很值得同情,但眾泰從商業(yè)倫理到經營模式,從財務狀況到產品口碑,都處處表明自己“不值得救”。
與眾泰同病相憐的,還有同樣奮力掙扎而無法擺脫困境的華泰汽車。5月底,上市公司曙光股份披露,華泰汽車持有的全部(19.77%)曙光股份被司法輪候凍結。
這也是常規(guī)操作,去年就已有同樣的信息,華泰資產總處于凍結和解凍二元狀態(tài)切換。同屬民營陣營的華泰,沒有眾泰倚仗的政府幫扶措施,有息債務近300億元,部分員工欠薪也達到8個月。
力帆汽車在去年就已躺平,關閉了位于重慶的3個生產基地,經銷商也紛紛退網。力帆的年報倒沒拖延,如期發(fā)布。2019年報顯示,力帆股份虧損46.8億元,負債達178億元。今年Q1,力帆銷售燃油車326輛,下滑97.85%;新能源車銷售37輛,同比下滑94.6%,但凈虧卻只有1.97億元,看來停產關門,對力帆來說是好事。
增量時代樂此不疲造車殼的民營企業(yè),存量時代的市場懲罰來得既快又猛,負債動輒百億起步,眾泰、華泰、力帆,莫不如是。
汽車市場的經驗百試不爽。一旦某個品牌的產品被編成段子,廣為流傳,就離死不遠了。因為對老百姓來說,買車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兒。即便車已經無關面子,但選車品位有關面子。誰愿意買一輛成為笑料的車?
和眾泰類似,納智捷也被編出段子嘲笑,而且段子的數量和“質量”,和眾泰不可同日而語。淪為車界搞笑擔當,焉能不敗。
納智捷的頂峰可比眾泰要矮多了,其2015年的巔峰銷量只有6萬輛,隨即開始下滑,2018年僅售出7056輛,2019年跌至1947輛。大家認為其已經跌無可跌,沒想到想像力完全被該品牌顛覆。2020年1-5月,納智捷累計銷量43輛,其中5月份為7輛。和去意已決的雷諾相比,納智捷居然還賴在東風旗下,簡直匪夷所思。
2017年,東風就采取“撤人不撤資”的措施,同時雙方股東計劃再增資共20億元拯救納智捷品牌,這些努力收效甚微。輿論多已知曉,納智捷經銷商大面積退網,但還剩幾家,納智捷尚未公布。在銷量上納智捷比眾泰坦誠,但這點銷量,連1家經銷商都難以養(yǎng)活??梢耘卸ǎ{智捷的銷售網絡已經不復存在。
先天不足的臺灣裕隆,在大陸的開拓受制于三菱。后者如今受制于雷諾-日產聯盟。而雷日聯盟因為戈恩事件的裂痕,舉世皆知。在他們的日程表上,裕隆乃至納智捷的存亡,恐怕排得很靠后。
姥姥不親舅舅不愛,裕隆在大陸發(fā)展有心無力。雖然沒有背負任何道德原罪,但既然技不如人,還不如一別兩寬的好。
大廈將傾之際,高管一個都不在,是什么感覺?當然是被拋棄的感覺。賽麟汽車員工就面臨這樣的局面。
欠薪“只有”1-2月,社保欠了近半年,比眾泰動輒拖欠1年的薪資,看起來要好一點。但賽麟辦公地的租住合同將在6月底到期,現在沒有任何人出來主事擔責。董事長王曉麟不在國內,研究院長、財務總監(jiān)、法人代表統(tǒng)統(tǒng)置身海外,其余高管要不然辭職,要不然失聯。管理層集體“土遁”,甚至比樂視更糟糕。畢竟后者只跑了一個賈躍亭。
當然,賽麟也有自己的獨特看點,那就是高級法務經理喬宇東與自家董事長的法律官司。前者實名舉報后者虛假技術出資、涉嫌貪污國資;后者開除前者,并訴其侵害賽麟公司商譽。
而喬宇東則狀告王曉麟違法解約,去年晚些時候,此案一審判賽麟汽車敗訴,等待二審。4月下旬,“侵害商譽”訴訟則未予立案。
系列法律官司,導致賽麟只拿到一筆融資,資金鏈瀕臨斷裂。6月初,落款為王曉麟的內部公開信表示,受舉報影響,供應商已通過法院凍結公司賬號。投資方注資計劃擱淺,公司“不得不暫時告一段落”。
王曉麟還在信中表示:“在公司不能對大家的勞動發(fā)放正常報酬的情況下,我沒有權利要求大家為公司做義工。”與眾泰給員工“放假1年”相比,賽麟則試圖零成本遣散員工。
信中所稱的“投資方”,指的是江蘇如皋國資委。大股東南通嘉禾曾確認現金認繳33億元,持有33.42%股份,而王曉麟則以收購的美國GTA公司的MyCar技術資產,作價66億元,通過其直接、間接控制的4家公司,持有其余股份。
需要指出,GTA的實控人也是王曉麟,而GTA公司已在美國申請破產保護,并未生產出一輛車。
賽麟官網曾宣稱,總投資178億元的賽麟汽車是南通市迄今為止單體總投資最大的裝備制造業(yè)項目,已被列為江蘇省“十三五規(guī)劃”重大項目。全部建成后,賽麟將實現超過40萬輛高性能整車的年產能,年產值超過2000億元。據稱,賽麟和“水動力”聞名的青年汽車,有些瓜葛。他們之間,似乎憑借氣味就能彼此吸引。
和賈躍亭“由內而外”不同,王曉麟采取“外引內聯”的手段。雖然起點遠比前者高,但與忽悠功力爐火純青、專門收購大佬的賈相比,王簡直是一朵商業(yè)道德的白蓮花。
與之相配,他能折騰來的資金也少得多,還被喬宇東攪合黃了。2019年,邁邁電動車生產了1000輛左右,2020年是否生產不明確,但賽麟的兩家工廠內,停放著約1000輛邁邁。
有消息稱,如皋政府已經投入66億元,但顆粒無收。6月19日高管集體“土遁”失聯,似乎是一次心照不宣的逃亡行動。賽麟是融資失敗,還是從根上就憋著空手套白狼的公司,自有公論。
這幾年涌現出數百家新勢力造車,達至量產不過十幾家,擁有廣泛知名度的,一只手就能數過來。李想曾說,從無欠薪黑歷史的新勢力,不超過5家。其余新勢力的命運,很可能還不如賽麟,畢竟后者好歹擁有知名度,區(qū)別只在于名聲好壞罷了。
和以上這些公司相比,海馬汽車是正規(guī)多了,不但是上市公司,而且是海南省汽車產能獨苗,而且也經歷了說得過去的輝煌時期。
海馬避免退市的招數就是賣房,去年就賣了400多套。今年6月18日,海馬發(fā)布公告稱,退市警示風險已經解除。資產置換之后,成功摘星(*ST海馬變成ST海馬)。
海馬年報中披露的業(yè)務包含房地產、商務會館、物業(yè)公司、金融投資、小額貸款業(yè)務。當然,還包括代工小鵬汽車的業(yè)務。
海馬在保殼過程中表現出的求生欲,與其業(yè)務的頹廢形成鮮明對比。到頭來,這個殼資源也只能為暫時沒有生產資質的小鵬所用。
海馬已經將生產和研發(fā)業(yè)務的大部分搬遷到鄭州,對于海南省的扶持和優(yōu)惠政策仍然心心念念。
事實上,海南省多年來也力圖保住這株汽車生產獨苗。不論“一帶一路”、海南自貿港、海南氫產業(yè),都曾給海馬的業(yè)務前景開辟了新遐想空間??上?,3年來,海馬對這些利好,反應鈍化,業(yè)務毫無起色。
和以上幾位相同的是,海馬也已經沉淪3年以上。今年1-5月,海馬整車銷量5206輛,同比下降51.45%;5月份售出新車1239輛,同比下降58.44%。
海馬的轎車、MPV都已停產,支撐銷量的是去年夏天上市的SUV海馬8S,是去年5月創(chuàng)始人景柱回歸之后的作品。此外,海馬還嘗試了網上售車,效果并不好。
不過,海馬仍然試圖振作。今年1月,海馬研發(fā)成功國內首輛氫動力版MPV 7X。據說是國內首臺量產版氫動力MPV,但目前尚未有新的量產消息,將來能不能借上海南氫產業(yè)發(fā)展的優(yōu)惠政策,還很難說。
傳統(tǒng)動力版7X倒是打算在秋天上市,瞄準東南亞和印度市場。海馬正在嘗試以新能源車開拓印度市場,冒著疫情風險參加了印度車展。和眾泰相比,海馬的業(yè)務雖然也很慘淡,但今年存活問題不大,既沒有員工拉橫幅,也沒有供應商堵門要賬。不過,這些多元化舉措,到底哪些能成為海馬的業(yè)務支柱,其實都不樂觀??梢姷奈磥?,海馬只落個茍活而已。
獵豹和海馬一樣,也曾有國企成分。今年4月底,在湖南省和長沙市政府的撮合下,吉利托管了獵豹在長沙的產能,意味著長沙工廠暫時不愁訂單。吉利出于整合產能的需要,似乎無意收購后者。獵豹去年就名列銀行“資產排查”名單,其產品研發(fā)自從脫離三菱之后就創(chuàng)新乏力。
吉利介入無法拯救獵豹品牌,這一點已成定局,獵豹的前景似乎比海馬還要黯淡。
這些弱勢品牌的共同點是明確的:那就是在大市場收縮之前就已經日子難捱,它們成了市場內卷的“金絲雀”。商業(yè)操守不佳,只是壓倒瘦弱版駱駝最后的稻草而已。
無論奮力掙扎還是躺倒任錘,都不能改變其命運的走向。市場的殘酷,在此體現得淋漓盡致。今后兩三年內,悲催或者不那么引人同情的倒閉故事,還將接二連三地上演,大清洗格局正在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