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開始行走,載滿言說。手指將意圖告訴白紙時,信箋開始了自己的命運。
世界給我們命運,思念給信件命運。一封信躺在信箱的時候,心懷忐忑地等待命運。
綠色信箱等候。在下午某個時刻開啟,寄件人焦急地盼望這一時刻。黑色郵戳,分類裝包。信中秘密從未泄露,文字竊喜不已。藏匿心靈的秘密,從來都是件高興的事。但即便如此,途中的秘密卻始終焦躁不安。正如冬夜,一個旅人憂慮暴風(fēng)、盜賊、事故降臨——信件的操心也是如此。
時光磨損走著的信函。每次顛簸都讓它提心吊膽。有時,它又被一種激動所控制。一封信的心情真是復(fù)雜!它將穿越多少城市,像流浪漢一樣等待行途終結(jié)?在某種意義上,這確實是種折磨。等到心情平復(fù)那一刻,它會想到自己難以預(yù)料的遭遇——它的負擔(dān)太沉重了!
一封行走的信總試圖達到一種快,但諷刺的是,它的命運始終是一種慢。緩慢在磨損信封,磨損時間;也把言說的焦急磨得尖利,把思念的痛苦碾得深沉。甚至一段時間,收寄雙方夜不能寐,埋怨這信的捉弄:總是把新鮮勁搞得灰頭土臉。
夜里,郵袋里傳來陣陣低語,一種聽不清楚的私語——悲哀而有苦難言的思念一遍遍讀著信瓤。沒別的排遣——看看星星,聽聽風(fēng)聲——一切期望都難以實現(xiàn)。唯有一個秘密與另一個秘密耳鬢廝磨,彼此告慰。
我想讓信箋說話,它卻總是搖頭,之后是永久的沉默,它以自己慣有的沉默回答我途中的秘密。
從此,我習(xí)慣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它,然后粘好郵票,投入信箱,郵寄到一個并不存在的地址。我希望星星聽到、風(fēng)聽到我的聲音。我想告訴它們,我如何操縱一封信的命運(將要說的話告訴它——一個啞者,又迫切地渴望它第一時間告訴別人)。
深夜,我拆封你寄給我的信,展開,但并不去看,只是將它投入黑夜之中,讓風(fēng)去讀,讀給星星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