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斌
初中畢業(yè)后,結(jié)束了我的學(xué)習(xí)生活,去臥牛河邊看守漁亮子。
臥牛河里的魚是多,平靜的河面上不時沖起一條條水線,倏爾消失在遠方。偶爾還傳來陣陣“潑剌、潑剌”的響聲,好似一個個音符,演奏豐收的樂章。
一時我看得出神,無意中發(fā)現(xiàn)河面露出半截漆黑魚鰭,好似一面揚起的小帆。只見它快速地犁開平靜的河面,帶起一個人字形水線,飛快地朝佇立在河口的箔沖了過去……
隨著一聲沉悶的“撲通”聲,眼看細柳條編的箔被撞得連續(xù)忽閃了幾下。見那條大魚撞在箔上,當時我還禁不住啞然失笑。估計這條大魚被擋在河箔里,圈糊涂了,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一頭撞在箔上,而且撞得那么狠,肯定沒它的好果子吃了。
果不其然,隨著魚撞箔的沉悶響聲過后,一縷紅色血水從河水下漂浮起來,在河面上漸漸散開,接著一條足有一米半長的大魚從水里漂浮起來——原來是一條撞箔的鳡魚?。?/p>
鳡魚最大體長可達兩米,腰身足有水桶粗,體重可達一百余斤,鳡魚身體呈紡錘形,是黑龍江游動速度最快的魚??匆娔抢镉幸粭l撞昏的鳡魚,我把漁船推下臥牛河,用力劃了幾槳,到了那條鳡魚跟前,才看見漂浮起來的鳡魚的頭已經(jīng)撞得皮開肉綻了,還往外滲著血水,生命垂危。不覺憐憫地想:這條魚簡直太傻了,妄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撞破那道柳條箔,它哪能將柳條箔撞破呢?
我把鳡魚拖上船,剛抄起船槳,正準備返回岸邊。這時一件讓人料想不到的事情突然發(fā)生了。眼看剛平靜下來的臥牛河面上,再次升起一道水線,隨后一條鳡魚箭一般地朝前面擋在河口的箔撞了過去。這次鳡魚撞箔的結(jié)果自然可想而知,它只能再次上演第一條鳡魚發(fā)生的悲劇。盡管這條鳡魚個頭比前一條魚小一點,可它撞箔的力量一點不比第一條鳡魚小,攔擋在河口的柳條箔再次連續(xù)忽閃了幾下。
見第二條撞箔的鳡魚漂浮起來,我才劃船過去,正準備把第二條撞得半死的鳡魚撈上船??蓻]等我到魚跟前,隨后又聽見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第三條鳡魚再次撞在河口的箔上了。
我驚愕地站在漁船上,目瞪口呆地看著一條接一條鳡魚不停地朝前面的柳條箔撞了過去,卻無法制止那些不斷朝箔撞擊的鳡魚,只能呆呆地看著它們一條接一條地朝攔擋在河口的箔上撞去,隨后一條條地撞死在柳條箔前。不過片刻工夫,河面上已經(jīng)漂浮起一層死魚,周圍的河水也被那些撞得皮開肉綻的魚血染紅了。
在那些鳡魚不屈不撓的撞擊下,攔擋在河口的柳條箔終于挺不住了,硬是被魚撞出一個足有碗口大的窟窿。隨后眼看河面升起無數(shù)條水線,一起朝著那個被撞破的窟窿游去。先是無數(shù)條只有幾斤重的小鳡魚從柳條箔的窟窿鉆出去,搖頭擺尾地游回黑龍江,接著是密密麻麻一拃多長、指頭粗的小鳡魚也從窟窿鉆了出去。
直到這時,我才突然明白過來。原來這些被擋在河里的鳡魚已經(jīng)意識到它們返回黑龍江越冬的求生之路被人為地阻斷了,它們將面臨被一網(wǎng)打盡的危險。為了返回黑龍江越冬,為了保證它們整個種族的延續(xù),于是鳡魚只能以死相拼,犧牲魚群中部分魚的性命,沖出重圍,使更多的鳡魚得到活下去的機會。
仔細想一想,別管自由也好,種族延續(xù)也罷,在關(guān)系到一個民族或一個種群生死存亡的緊要關(guān)頭,總有一些先驅(qū)者為使自己的民族或種群能夠保存下來,并且有尊嚴地活下去,而不惜犧牲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慷慨赴死!也只有一部分生物種群的視死如歸,才能換來更多生物生存下來的機會。
為捍衛(wèi)自由,為自己種族得以延續(xù)下去,幾乎所有的生命形式都會奮起抗爭。而恰是大自然在億萬年的演化進程中,才培育出如此優(yōu)秀的物種基因,才有以死抗爭的鳡魚——我們每一個人,都不能不贊美這些以死拼搏的鳡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