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婷
天津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過去,文藝片的觀眾一度被定義為知識分子或有高學歷人群的專屬。隨著如今人們知識水平的總體提升,文藝片也受到各界人士的追捧。國產文藝導演為追求觀眾的破圈層,制作出的文藝片也從過去的晦澀難懂到現(xiàn)在的內涵有跡可循。
言、象、意,最早是用來做語言學的寫作指導方法?!把浴痹凇赌洝そ浬稀穼懙健把裕谥?。言,出舉也。”即,“言是把人們所反映的內容說出來,是由口部發(fā)出的音響,它是有內容的,有意義的,它表達概念?!盵1]
“象”的涵義種類較多,主要是從《說文解字》提到象:“南越大獸,長鼻牙…”,把“象”作為一種大型獸物的簡稱。到在《韓非子·解老》中說“人希見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圖以想其生也,故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謂之象也?!笨梢钥闯觥跋蟆钡乃硎镜膬群陌l(fā)展:從特指某種動物的概念轉化為了一種象征性的概念?!?/p>
“意”在《說文解字》寫到:“‘意’,志也。從心,察言而知意也,從心從音?!?,“‘意’字明確地表示出它是心中之言,‘意’是一個會意字?!盵1]
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ト肆⑾笠员M意,…”[2]語言文字不能夠完全表達思想,所以用立象的方式將思想完全表達出來。
將言、象、意的概念延伸到電影學,電影中的“言”可以看作是可以表現(xiàn)一定思想的鏡頭語言、情節(jié)、敘事手法等。“象”延伸到電影中可以看作是借用鏡頭語言等客觀手法呈現(xiàn)出的象征涵義?!耙狻毖诱沟诫娪皟群锌梢员憩F(xiàn)為作者借用電影鏡頭等手法的“言”表現(xiàn)心中之志“意”,即電影表層鏡頭下的延伸出的潛在內涵。
電影作為第七藝術,集合了文字、聲音、圖像三種表現(xiàn)形式,是一門光與影結合的藝術。其又因題材的多樣性可精分為喜劇片、恐怖片、科幻片、文藝片等,在電影眾多分類中文藝片成為中國近幾年來備受關注的一種形式,與其他類型不同的是,文藝片集文學性與藝術性并存,映射導演內心的某種精神思想內涵,因此具有強烈的文學性和主體表現(xiàn)意識,使受眾在觀看過程中產生疏離感。
中國文藝電影偏愛刻畫主人公與家庭人物之間的關系。敘事表層以家庭倫理為描寫對象,實際是為了突出小人物扭曲變形的親情,以及原生家庭為小人物帶來的傷痛,從而加強表現(xiàn)小人物命運的悲哀程度。
影片《過春天》主人公劉子佩是一個“單非”家庭,父親有重組家庭,母親職業(yè)是“妓女”,在父母兩邊都尋不到親情的溫暖。劉子佩跟著阿豪來到走私貨“基地”,和大家一起坐在桌子上吃飯,互相拌嘴打趣吵鬧,缺失父母關愛的劉子佩第一次基地中感受到家的溫暖。可這種溫暖不久,導演便用一種克制的手法將這一表層的溫暖打破?;ń銌杽⒆优逡郧坝袥]有帶過貨,阿豪搶過話說,沒事的,她幫他(黃毛)補過窟窿,聰明的。花姐回他,買魚頭送嘴啊,全桌共同爆笑“花姐說你多嘴啊”,鏡頭接著切向黃毛的中近景畫面,鏡頭中周邊哄笑的聲音停止,只有阿豪看著劉子佩嚴肅地問:“很好笑嗎,我真的叫你帶貨,你被海關抓進去搜身,你怕不怕?”飯桌氣氛立即從歡快轉向緊張嚴肅,后期花姐讓劉子佩帶貨假槍,和劉子佩與阿豪背叛花姐被抓到等一系列的敘事情節(jié)安排,暗示出在此基地給劉子佩帶來原生家庭親情缺失的彌補只是一種假象。除原生家庭親情不在場外,花姐等人帶給劉子佩的也僅僅是建立在走私和利益的基礎上,隨時崩塌的表層“親情”。
影片《孔雀》中女主人公由張靜初扮演的“姐姐”,懷著一顆當跳傘女兵和拉手風琴的夢想,在影片中,“姐姐”的原生家庭成員要求“姐姐”打工賺錢,從不給予“姐姐”親人之間的關愛和溝通。夢想得不到實現(xiàn),父母偏愛“癡呆”哥哥,導致整個家庭關系陷入僵局,以至于出現(xiàn)后面姐姐與弟弟聯(lián)手對哥哥下毒場景。家庭關系的不穩(wěn)定性或親情的缺失,更進一步的深化了“姐姐”這類不得志的小人物在時代洪流下被忽視和遺忘的悲哀。
中國文藝片中經常出現(xiàn)“性”描寫片段,用鏡頭語言刻畫“性”片段,導演別有用心的深挖小人物內心的性渴望,將人物對生活的忿忿不平通過性轉移的方式發(fā)泄,同時,在另一個方面性壓抑的釋放與粗魯體現(xiàn)人物的低俗趣味,升華影片主題,引發(fā)觀眾思考。
影片《孔雀》和《過春天》兩部影片中更多體現(xiàn)的是含蓄的性暗示片段?!犊兹浮分兄魅斯敖憬恪?。未能圓滿跳傘女兵夢,因此用藍色的布自制一個降落傘,綁在自行車后行駛在街上,這一場景卻被母親阻斷。藍色降落傘被一個男“流氓”撿去,“姐姐”要求其歸還,男“流氓”將“姐姐”約到小樹林,到了以后“姐姐”脫下下身衣服,男“流氓”先是用獵槍朝向自己小腿打了一槍,第二天“姐姐”繼續(xù)洗玻璃罐,導演安排一位同事洗玻璃罐時突然破裂,鮮紅的鮮血在手上流淌。顧長衛(wèi)導演利用這一畫面暗示“姐姐”的處女身不保,其中影片的“意”在于凸顯“姐姐”為了維護內心深處不被家人看好的微弱夢想,從而不惜犧牲一切的決心。
影片《過春天》多處含有性暗示片段。第一段在陳頌兒帶劉子佩參加游艇,佩佩玩游戲輸了跳水,不會游泳被陳頌兒男友阿豪救起,此時鏡頭中看見陳頌兒與阿豪親熱完衣衫不整,第二段在劉子佩和陳頌兒的性教育課,吹成氣球的安全套被同學們在空中揮來揮去,伴隨老師講解的有關避孕套使用方法講解的畫外音。忽然,避孕套被打破,老師畫外音變成:“不正確使用真的很危險,剛剛那個同學就做了一個錯誤的示范?!鳖愃频拿鑼懛椒ㄔ谟捌蛾柟鉅N爛的日子》里也有涉及。在父親當兵時期,馬小軍將父親抽屜里的避孕套吹成氣球在空中揮拍玩耍,不小心扎破避孕套后迅速塞回抽屜,導致弟弟出生。這一鏡頭段落間接性反映主人公處在青春的叛逆期中,對一切未知事物充滿好奇。深刻了導演刻畫的“問題少年”形象。
索緒爾說過:語言借由表征闡釋了社會意義,意義以我們永遠無法事先預料的形式通過語言而產生出來,而‘意義’是‘滑動’的,是不會止息的。同樣,國內文藝片中常出現(xiàn)雙關的語句或者意象,多次出現(xiàn)在影片中,用來表達多層含義,耐人尋味。[3]
影片《過春天》中“言”表現(xiàn)為:“過春天”臺詞的三次出現(xiàn)。第一次在劉子佩和閨蜜以及阿豪等人參加游艇聚會結束后,阿豪給黃毛一塊東西,并說“過春天告訴我”。第二次影片中出現(xiàn)是劉子佩無意中幫了阿豪一個忙,因此對走私手機可以掙錢動了念想,請求阿豪帶自己一起掙錢。阿豪第一次帶劉子佩穿過巷子進入“基地”,遇見一個“女水客”開30 個空盒子單,拿完單子對黃毛說了一句,“過春天告訴你”。第三次出現(xiàn)在一段歡快的音樂伴隨著劉子佩多次順利過海關的快剪段落后,一次在基地黃毛和同伴在打鬧,劉子佩說“叫花姐也沒用”,“花姐,他們說穿校服去走貨”,花姐說到“第一次就過春天,現(xiàn)在又想到這個”。 其表層意義是用“過春天”暗指水客走私手機順利“過海關”,深層意義暗指青春的經歷,青春如同“春天”般美好,充滿希望,也充滿誘惑,“過春天”即青春的逝去。
影片《孔雀》中用“孔雀”這一動物表意象??兹冈谟捌Y尾出現(xiàn),三個兄弟姐妹,三個家庭去動物園游玩,分別從孔雀旁邊經過,三組家庭皆未能見證孔雀開屏。良久,孔雀在無人經過的時刻獨自開屏。影片用“孔雀”這一意象,“開屏”暗示小人物的夢想,不被大眾關照,“開屏”是短暫的,是光鮮亮麗的,同時又是鮮有人知的。處于時代洪流中的每個小人物都或曾在無人問津處綻放過獨自美麗的耀眼光芒。
國外有符號學,國內有“言、象、意”理論,兩者雖在大體意義上類似,但符號學的能指與所指、外延和內涵等用于我國電影范圍過窄,“言、象、意”在影片中三個層面的解析更貼合我國電影的特點。利用“言,象,意”對文藝片電影的解讀為觀眾觀看藝術電影時提供另一層解讀角度,拉近文藝片與觀眾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