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凱薇
五邑大學
1950 年代初,在語言學界和文學界曾有一場關于方言問題的討論,尤其在方言使用最集中的鄉(xiāng)土文學創(chuàng)作領域的討論,十分值得后人去反思和討論。方言作為一個地區(qū)最顯著的文化特色,能集中的反映出當?shù)氐赜蛭幕筒煌貐^(qū)的地方文化差異。關于在鄉(xiāng)土文學中使用方言不僅能夠形象還原作品的時代背景,同時也能一定程度代表作家的地域屬性。
《主角》一書為陜西作家陳彥先生所作,于2017 年首次出刊,2019 年獲茅盾文學獎。書中描述了秦腔名伶憶秦娥的一生。在整本書中,陜西方言的詞語和句子出現(xiàn)的頻次相當高。例如在書中第一章中就出現(xiàn)了不下5 次。
(1)“她正在家對面山坡上放羊,頭上戴了一個用柳條編的帽圈子,柳葉都被太陽曬焉干了?!?/p>
(2)“他噗噗地吹開水上的浮沫,呷幾口茶后?!?/p>
(3)“看你們把女子養(yǎng)成啥了,當牛使喚哩,才十一歲個娃娃么?!?/p>
(4)“一定要把頭上的虱子、蟣子篦盡?!?/p>
……
第一章內(nèi)容作為《主角》一書的故事引出章節(jié),與《主角》其他章節(jié)相比,內(nèi)容相對偏少,只是簡單的介紹了主角憶秦娥的出生和為什么將去唱戲的理由。但即使內(nèi)容較短,依舊運用了相當多的陜西方言詞匯和句子。在全書的其他章節(jié)中,對方言的使用更是不少。
每個作家的語言風格不同,所寫出來的文學作品類型也不盡相同。楊紅櫻女士以寫兒童讀物出名,所以她筆下的故事充滿了想象和童真。想象和童真就是兒童讀物的特點。陳彥先生是一名陜西鎮(zhèn)安人,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大都以陜西為社會背景,如《西京故事》、《裝臺》、《主角》等。因為獨特的社會身份,他生于陜西,他了解陜西,所以他寫陜西。正如莫言多寫以東北地區(qū)為背景的作品一樣。這是他們的出身地所帶給他們的影響。
陳彥先生在《主角》一書中,除了人物對話多使用方言以外,在其他心理活動旁白部分也相當一部分使用方言來描繪,如:
(1)“易青娥只感到陣陣害怕。村里人也相互斗,互相戳黑窩子哩,不是為蔥蒜、雞蛋,就是為地畔子,可不像這劇團里,好像都是為唱戲爭哩?!?/p>
(2)“別人還不理解,說她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撈了稠的還嫌干;撇了油花還嫌膩;咥了心肝還嫌苦,總之,里外都不是人?!?/p>
……
這些旁白在文中不得不說是有點睛之筆的作用,這些方言的出現(xiàn)不是突兀的,而是恰到好處的。如第(1)句,這里所描繪的是易青娥在戲團第一次看見米蘭搶了胡彩香的角色后,胡彩香在劇組對米蘭進行百般刁難,米蘭對胡彩香的行為進行反攻后的心理狀態(tài)。這種用方言進行描寫不僅可以表現(xiàn)出易青娥的人物形象,同時,也能給讀者一個想象的空間,去想象易青娥以前在村里的生活和以后在舞臺上的生活,呈現(xiàn)出一個比較明顯的對比。又如第(2)句,在這里運用的是俗語,而且形式是呈排比句式的。這樣的語言比較詼諧幽默,有很貼切實際,這樣的俗語的使用讓整個段落都顯得更加生動。
無論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還是文學作品中,講普通話的一般是上層社會或者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物,而普通群眾和底層勞苦人民更多地使用方言。在《主角》一書中,主角憶秦娥是個沒讀過書的鄉(xiāng)野女子,所以是很難說出那些相對文雅的詞語和句子的,她平時更多的使用的是俗語和“自己”的家鄉(xiāng)話。因為主角憶秦娥所處地社會階層是相對較低的,因此她所接觸到的社會層面也是相對較低的。她周圍的人大都和她一樣都是說著俗語和方言的普通人。
例如在書中第二章有寫到:“易青娥見盆里的水早打好了,就輕手輕腳地洗了兩把。她想上廁所,哼哼唧唧地問胡老師:‘茅私……在哪兒?’‘茅私?’胡彩香一愣,‘噢,我知道了,廁所,是吧?你舅原來也叫茅私來著。以后別這樣叫了,好土氣的?!痹谶@里,將憶秦娥作為一個剛從山里出來孩子,什么也不懂,說著一口土話又很懵懂的形象刻畫地入木三分。又例如在書中第二十五章:“大家老議論說,廖師這個家伙,每次打菜都眉高眼低地看人呢。有時眼看打菜勺子的邊沿上,搭著一片好肥肉,就看你是誰了,長得漂亮的、順眼的,嗵的一下,就扣到你碗里了,那片肥肉一準掉不了??傻搅瞬豁樠廴烁?,勺子沿沿上只要有肥肉,就總見他的手在抖、在篩。他三抖兩篩的,那片肥肉就跌到盆里了。有時,那勺子好像長了眼睛一樣,在菜盆子里還亂拱哩。肉菜、好菜,能一伙拱到勺子里,撲通,就給他特別待見的人扣上了。有時,那勺子也在拱,但拱進去的都是菜幫子、蘿卜皮、腌菜稈。嗵地扣進你碗里,氣得你還毫無辦法。你給他白眼,你罵他,下次那勺子,就會在菜盆里拱得更兇了。”這里運用了大量的動詞,這些動詞大都來自于方言和俗語,以“抖””篩”“嗵”“扣”“拱”等詞為例,這些詞詳細地描繪了廖師打菜時吝嗇的動作,只是通過這段句子的描寫,便可以大致地推測出廖師的為人、性格和他平時所處的社會地位。
因為不同的人物所處的背景不同、生活經(jīng)歷不同。所以形成了不同特點、不同性格的人,他們的價值觀和生活習性不同,因此說出的話也和其他的人有較大的差異。憶秦娥和廖師在書中都是來自鄉(xiāng)野的“小人物”,他們沒讀過書,也沒有受過太多的教育,讓他們?nèi)フf出之乎者也和隨口一出便是您好、請坐、謝謝您等等這樣的詞語和句子是很難的。方言在這個時候就體現(xiàn)出了巨大的作用。因為《主角》一書是誕生于黃土地上的一部鄉(xiāng)土文學作品,作者用恰到好處的筆法將陜西方言與普通話相結合。未全部使用陜西方言和普通話,讓讀者在能夠讀懂作品的基礎上,又形象細致地刻畫出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在文學作品中使用一定的方言會增加作品的可讀性,可以更加形象貼切的符合作品的人物形象設定。但是相應的,方言中不可避免的帶有一些粗鄙的語言,這些語言過度的使用在文本中只會大大地減少作品的美感。
在《主角》這本書中出現(xiàn)了許多不文明用語。如第33章“領教你媽的個x”、第48 章“笑你媽的x 是不是?”、“回你媽的x 回”、第57 章“你懂你媽的個腿”、第64 章“劉紅兵,我賊你媽!”、第69 章“改叫憶你媽”、第144 章“唱你媽的x”……除此以外,包括“我日你媽”這樣的句子在整本書中共出現(xiàn)了9 次,其他類似的句子就不論了。一定的話語可以更加符合人物實際,但是這樣過多的不文明用語放在文學作品中會減少作品的美感。
對于這些不規(guī)范的方言用語,應當減少使用。同時鄉(xiāng)土文學作為一種文學類型,它的創(chuàng)作不應局限于作品所創(chuàng)造的背景本身。它的讀者是面向大眾的,不同地區(qū)的方言不同,要學會篩選識別,選取更加通俗的方言俗語或者俚語應用在作品中。那些會造成閱讀障礙的方言應該刪去或者減少使用。
鄉(xiāng)土文學是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作品類型,它的創(chuàng)作是離不開一定的地方方言進行支撐。陳彥的《主角》所描繪的是陜西地區(qū)的故事,所以作品中運用了陜西方言。這些方言詞匯、句子、俗語、俚語豐富了作品的內(nèi)容,刻畫出一個個生動的人物形象,讓作品的語言也變得更加風趣幽默。同時在創(chuàng)作使用方言的作品時,要規(guī)范其使用,選擇更加合適的,讓讀者更易接受的方言詞句。文學作品才能更加打動人,鄉(xiāng)土文學作品也會更加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