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酉陽雜俎》是一部成書于晚唐時期的志怪和民間風俗雜說的筆記小說。在《酉陽雜俎》中承載著一些具有史料意義的文字,它向我們展示了唐朝的風俗人文、社會背景,在這些文字背后承載的是唐朝整個社會的思想價值取向。本文筆者整理關于《酉陽雜俎》相關篇目,主要集中在《天咫》《玉格》《壺史》《貝編》《詭習》《怪術》《感事》《冥跡》《諾皋記》的內容部分,淺析唐代社會呈現(xiàn)的生死觀。
關鍵詞:《酉陽雜俎》 “生死觀” 文化
一、《酉陽雜俎》中鬼神故事所包含的“死亡”內涵
(一)“鬼魂”的存在形式與歸向
《酉陽雜俎》(卷二·玉格)中介紹了道家鬼魂歸處的地府結構;(卷三·貝編)介紹了佛家宇宙觀中身體死亡后通過因果輪回和業(yè)力的驅動,鬼魂的歸處是“極樂凈土蓮華”或者“地獄”。書中死后世界的構造解答了靈魂的去向問題,而這一問題的解答正是在唐朝所處環(huán)境下社會背景中倫理觀念、等級觀念,以及結合外來文化和本土文化合理權衡之后的想象。
《酉陽雜俎》(卷十三·冥跡)中有許多幽冥還陽的故事,也是對鬼魂歸向問題的回答。故事包括“亡夫韋英回魂搶婚妻子梁氏”“崔羅什誤入長白上夫人墓遇鬼姑娘”“顧況長子夭折后再托生顧家子”等。這些故事將生與死看作是一種可以轉化的機制,死者可以通過某種過程回歸人間和人交往共處,鬼魂重生為人之后依舊受到社會的接納。面對原始的未知,人做出的本能反應是逃避,然而這種對死亡的世俗化想象,減少了世人對未知的恐懼之感,人死而為鬼也正是這種逃避生理機制下的一種精神慰藉。
(二)神仙鬼怪“人靈的轉化”
《酉陽雜俎》的神怪故事還展現(xiàn)了神仙鬼怪、人靈之間相互轉化的一種過程。
1.謫仙變成人。《酉陽雜俎》(卷二·壺史)秀才權同休友人,雇傭犯了錯被貶謫下凡服役的得道仙人。秀才慚謝雇者曰:“某本驕稚,不識道者,今返請為仆?!惫驼咴唬骸坝韫坍惾?,有少失,謫于下賤,合役于秀才。若限未足,復須力于他人。請秀才勿變常,庶卒某事也?!毙悴烹m諾之,每呼指,色上面,蹙蹙不安。雇者乃辭曰:“秀才若此,果妨某事也。”因說秀才修短窮達之數,且言萬物無不可化者,唯淤泥中朱漆筋及發(fā),藥力不能化。因去,不知所之也。[1]
2.人死成仙。《酉陽雜俎》(卷二·玉壺)記載的道家異人術士,“太陰練形之術”即是如此。人死形如生,足皮不青惡,目光不毀,頭發(fā)盡脫,皆尸解也。白日去曰上解,夜半去曰下解,向曉、向暮謂之地下主者。太一守尸,三魂營骨,七魄衛(wèi)肉,胎靈錄氣,所謂太陰練形也。趙成子后五六年,肉朽骨在,液血于內,紫色發(fā)外。又曰若人暫死,適太陰權過三官,血沉脈散,而五藏自生,白骨如玉,三光惟息,太神內閉,或三年至三十年。[1]
3.通過養(yǎng)生修煉或食用外物之法由人成仙?!队详栯s俎》(卷十·物異)記載:石駝溺,拘夷國北山有石駝溺,水溺下,以金、銀、銅、鐵、瓦、木等器盛之皆漏,掌承之亦透,唯瓢不漏。服之,令人身上臭毛落盡得仙。出《論衡》:喝下不明液體,即可伐毛洗髓而成仙。[1]
4.死后轉世為人?!队详栯s俎》(卷十三·冥跡)中顧況夭折的長子,輪回轉世又托生顧家的轉世靈童的故事展現(xiàn)了這一過程。
出現(xiàn)這種不同形態(tài)的轉化,與唐代文化交融的社會環(huán)境密不可分。佛家自漢代傳入以來,和道家交融的過程中不斷地中國化,如生死輪回的教義,而道家在吸收佛家的理論體系時,也豐富了對往生世界的構建。人與仙的相互轉化,人死成鬼后的重生,是道家修行的理論也是佛家輪回觀的呈現(xiàn)。唐朝較為寬容的政治環(huán)境、開放的思想環(huán)境、寬裕的物質環(huán)境為當時世人思想中增加了積極樂觀的成分,拓展和鼓勵了世人的想象力發(fā)展,尋仙求道、生死輪回正符合了唐朝百姓在生死問題上的浪漫主義追求。
(三)人與鬼神交往
《酉陽雜俎》中還記載了各種人與鬼怪神靈交往的故事,也反映著唐代的生死觀:對生死界限的打破,體現(xiàn)著一種生死共存的狀態(tài)。如(卷十三·冥跡)記載了選人劉某入京時邂逅志同道合的舉人,但次日折回找尋舉人時,卻只見停著舉人尸體的棺材?!坝谙尻栴E在鎮(zhèn)時,選人劉某入京,逢一舉人,年二十許,言語明晤,同行數里,意甚相得。因藉草,劉有酒,傾數杯。日暮,舉人指支逕曰:‘某弊止從此數里,能左顧乎?劉辭以程期,舉人因賦詩:‘流水涓涓芹努(一曰吐)牙,織鳥雙飛客還家?;拇鍩o人作寒食,殯宮空對棠梨花。至明旦,劉歸襄州。尋訪舉人,殯宮存焉?!盵1]
鬼不以作為另一種狀態(tài)而被排斥和異化,也就是說,在唐代的生死觀中,對鬼怪神靈的態(tài)度不再是敬而遠之,而是與之交往共存甚至是融合的狀態(tài)。不妨把鬼怪神靈視作異體文化的象征,那么在《酉陽雜俎》中唐代社會對于文化多樣的包容性也體現(xiàn)出來,這也是生死觀中眾生平等觀念的冒頭。
二、《酉陽雜俎》中包含的生命意識
(一)不怕死亡的特例
《酉陽雜俎》(續(xù)集卷二·支諾皋)記載了蜂國精靈的故事。兩蜂交談,一蜂:“孔升為君筮不祥,君頗記無?”另一蜂回答:“君已除死籍,又何懼焉?”
“佛教傳入中國以后,人們的思維有了地獄輪回因果報應,在這些思想觀影響下衍出了關于生死簿的故事。一疊小小的本子掌握著生死大權,看似十分嚴格,卻可以隨意更改,就像此則故事一般?!盵2]“除死籍”即消除了其他外力對于生命的威脅,這是《酉陽雜俎》中對于自身命運掌控的一個表現(xiàn)。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沒有對死亡的忌憚,是唐代人對于死亡這一狀態(tài)的坦然接受的心理,也是唐代人民自信精神和生命意識的展現(xiàn)。
(二)化鬼是對超能力理想的追求
《酉陽雜俎》中的鬼神故事,有生前心愿未了如郝惟遇到女鬼張氏,為其遷葬使她魂魄不再四處游蕩的故事;或怨恨深刻的人死亡之后化鬼停駐在人間,先秦時有文獻記載:“匹夫匹婦強死,其鬼魂猶能憑依于人,以為凌厲?!倍惯@種鬼不再出來害人的方就是“鬼有所歸,乃不為厲?!睍袇柟砗θ说墓适氯缤跎曛颖慌沓缘簦喜灰赡慷脧堊g事骨骸等。
這類鬼怪故事皆是生前執(zhí)念遺留在鬼怪載體之上的表現(xiàn),化鬼之后擁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和更頑強的生命狀態(tài),這是唐代人生命意識當中,對于超強力量的渴望,是借助超能力實現(xiàn)價值追求的理想。
(三)卻鬼行為中的反抗精神
(卷二·禮異)記載:“梁主常遣傳詔童賜群臣歲旦酒,辟惡散,卻鬼丸三種?!盵1]據說所謂“卻鬼丸”即是用武都山谷采出的雄黃為主要原料,經過南朝陰陽眼劉次卿驗證過功效的驅鬼辟邪藥物。(卷十三·冥跡):“魏韋英卒后,妻梁氏嫁向子集。嫁日,英歸至庭,呼曰:‘阿梁,卿忘我耶?子集驚,張弓射之,即變?yōu)樘胰嗣R?!盵1]向子集張弓射鬼也是該書中卻鬼方法。
這些面對鬼怪而采取的主動進攻和主動趨避的方法,是唐代生死觀中憂患意識的表現(xiàn)。對于鬼怪的觀念或許是來自對未知現(xiàn)象的恐懼,對人間類似現(xiàn)象的恐懼,但是在《酉陽雜俎》一書中關于卻鬼的描述,是唐代生命意識中反抗精神的表達,即對可能存在的危險,沒有消極地逃避,而是尋找各種面對和反抗恐懼的方法,這也展現(xiàn)了唐代民眾對生命的熱愛。
三、結語
《酉陽雜俎》中包含的唐代社會對死亡內涵的思考和生命意識的展現(xiàn),離不開唐朝社會輝煌磅礴的社會環(huán)境。唐代作為一個儒釋道三教融合的時代,其“生死觀”展現(xiàn)著道家關注現(xiàn)實幸福、針對世間的不公平和不安寧的務實精神,佛家遠離無常、超脫苦難輪回和注重因果聯(lián)系的來世展望,儒家追求“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現(xiàn)世精神價值。這三種“生死觀”的共存,是一個時代寬容精神的體現(xiàn),對于現(xiàn)代精神價值的取向也具有重要意義。
參考文獻:
[1]段成式.酉陽雜俎[M].曹中孚,校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2]苗賢君.《酉陽雜俎》中鬼怪故事的民間敘事研究[D].山西大學,2016.
(作者簡介:龔新雅,女,本科在讀,西南科技大學,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責任編輯 于美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