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澎：外交部首位新聞發(fā)言人

提起龔澎，人們首先會想到她創(chuàng)下的“第一”，其次才會想到她是喬冠華的妻子。跟外交官丈夫相比，她毫不遜色

2019年7月22日，據外交部網站“組織機構”一欄更新的信息顯示，華春瑩接任中國外交部新聞司司長。在當天下午的例行記者會上，有記者提問：“華春瑩是否是外交部首位女性新聞司司長？”

“很早之前還有?！蓖饨徊堪l(fā)言人耿爽回應。

“很早之前”——新中國外交部誕生了首位女性新聞司司長，也是中國外交部首任新聞司司長，龔澎。提起龔澎，人們首先會想到她創(chuàng)下的“第一”，其次才會想到她是喬冠華的妻子。跟外交官丈夫相比，她毫不遜色。

“你的家庭是中國近代史的一個縮影”

周恩來曾在某次會見外賓時向毛澤東介紹了龔澎的家世，毛澤東聽后對龔澎說：“你的家庭是中國近代史的一個縮影。”

1882年，龔澎的父親龔鎮(zhèn)洲（原名振鵬）出生于合肥一個大姓家族，雖然龔氏是當時的“合肥四大姓”之首，但龔家并不富裕。龔鎮(zhèn)洲的父親龔宗瑜平時一邊在家中教私塾，一邊務農。他對史學頗有研究，國民黨元老吳忠信曾是龔氏家塾的學生。龔鎮(zhèn)洲在家塾聽課之余，閱讀了大量進步書籍，接受了新思想。戊戌變法失敗之后，他結識了當地一批有志青年，他們常常在一起聚會，共謀推翻清政府之大計。為了掌握軍事知識，龔鎮(zhèn)洲還到江南將備學堂學習了一段時間。

1905年底，龔鎮(zhèn)洲被清政府指為“革命黨人”，被捕，經同鄉(xiāng)好友營救出獄后，由同盟會安徽分會主盟人吳谷介紹，加入了同盟會組織。

1907年7月6日，龔鎮(zhèn)洲和薛哲、倪映典等人參與了安徽省警務督辦徐錫麟刺殺安徽巡撫恩銘的武裝起義。安慶起義失敗，清軍大規(guī)模搜捕革命黨成員，為防不測，龔鎮(zhèn)洲決定離開安徽。他揣著僅有的一元錢，手拿一把雨傘，背著包袱，從安徽出發(fā)，翻山越嶺直奔保定府，徒步近一個月來到位于直隸省境內的保定陸軍速成學堂。

新成立的軍校不收學費，卻要求考生具有一定社會地位和背景，恰逢本族一位堂兄報名后改變了主意，沒有去考場，龔鎮(zhèn)洲便冒名頂替他參加了入學考試，并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保定陸軍速成學堂（后更名保定軍官學校），成為這里的第一期學生，主修炮兵，與蔣介石同期同班。他也從此改名為龔鎮(zhèn)洲。翌年，蔣介石被軍校保送去日本留學，龔鎮(zhèn)洲則到安慶講武堂任教官。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fā)，龔鎮(zhèn)洲正準備響應，得知當地清軍將奉命開往南京鎮(zhèn)壓可能發(fā)生的起義，他迅速集合數十人，趁夜發(fā)動清江起義，無奈寡不敵眾，彈盡援絕，龔鎮(zhèn)洲跳入水中突圍時不幸被捕入獄。在龔鎮(zhèn)洲即將被處以極刑之際，幾個屬下冒死劫獄，秘密潛往安慶。這次由龔鎮(zhèn)洲領導發(fā)動的清江起義打響了蘇皖一帶響應武昌起義的第一槍。

1911年11月25日，孫中山從法國馬賽港乘船經新加坡、香港抵達上海，正在上海養(yǎng)傷的龔鎮(zhèn)洲和各界人士齊聚碼頭迎接。后來孫中山專門召見了龔鎮(zhèn)洲，黃興還把自己夫人徐宗漢的堂妹徐文介紹給龔鎮(zhèn)洲。

1912年，孫中山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后，以“不取奉薪，唯以北伐”為宗旨，在皖北成立了范鴻先領導的5000壯士組成的鐵血軍，龔鎮(zhèn)洲擔任陸軍部第35旅旅長，掌理軍務，因作戰(zhàn)英勇，他被贊譽為“鐵血大將軍”。

討伐袁世凱的戰(zhàn)役開始后，龔鎮(zhèn)洲在長江流域樹旗響應，并率先發(fā)布《討袁檄文》：“今數其大罪與天下共棄之?！薄岸胃锩笔『螅忔?zhèn)洲遭到袁世凱的明令通緝。1913年深秋，在上海革命黨人的幫助下，龔鎮(zhèn)洲、徐文夫婦帶著剛滿月的女兒龔普生藏進一條運煤船的底艙，小船駛到吳淞口后，一家人登上了開往日本的輪船。在一個靜悄悄的黎明，他們在日本橫濱港安全靠岸，全家順利脫險。

龔家兩代人相繼融入抗日的洪流

1914年10月10日，橫濱，龔澎誕生。根據佛家“普度眾生，慈悲為懷”的說法，繼姐姐得名普生之后，她得名慈生（又名慶生）。

在旅居日本的日子里，龔鎮(zhèn)洲繼續(xù)追隨孫中山進行革命活動，并把自己的一些舊部也召集到日本。為反對袁世凱復辟稱帝，龔鎮(zhèn)洲還受老友蔡鍔之邀，奔波于南洋，在華僑中積極為護國軍募捐。徐文拉扯著兩個年幼的孩子跟著龔鎮(zhèn)洲在異國他鄉(xiāng)東奔西走，龔鎮(zhèn)洲走到哪里，家就安在哪里。

1916年3月22日，袁世凱被迫發(fā)表聲明宣布取消帝制，在此之前，龔鎮(zhèn)洲已秘密攜家人經南洋返回祖國。

1917年秋，龔鎮(zhèn)洲被孫中山任大元帥的軍政府任命為粵軍支隊司令，1920年他出任虎門要塞總指揮，守衛(wèi)祖國的南大門。

1921年4月，孫中山被選為非常大總統，5月廣東革命政府正式成立，那時的廣州革命氛圍濃厚。從1921年起，龔澎進入廣州的小學上學，后來她又隨全家來到汕頭市，并在當地學校繼續(xù)就讀。有一次，龔鎮(zhèn)洲帶著龔澎姐妹一道去總統府辦事，正巧在那里碰到了孫中山。孫中山身穿深綠格子長袍和龔鎮(zhèn)洲親切地交談，還撫摸著孩子們的頭問長問短。這一幕深深留在龔澎姐妹的記憶里。

孫中山和粵軍總司令陳炯明的關系逐漸出現裂痕，龔鎮(zhèn)洲曾多次勸告陳炯明而收效甚微，他最終退出軍界，“太息而去”。1925年初，龔家從廣東搬遷到上海，龔澎進入上海吳山小學繼續(xù)學習。

在上海閑居期間，龔鎮(zhèn)洲與老友章太炎常有來往。章太炎是著名國學大師和民主革命元勛。1932年淞滬抗戰(zhàn)開始，龔鎮(zhèn)洲親自陪章太炎穿越戰(zhàn)場來到北平，代表東南民眾敦請張學良發(fā)兵抗日。章太炎在晚年曾給龔鎮(zhèn)洲寫了一幅字，其中有李白的一句詩：“龍驚不敢水中臥，猿嘯時聞巖下音?！?/p>

1933年6月，19歲的龔澎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燕京大學歷史系。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獨立生活，此時，姐姐龔普生已先于她一年考入燕京大學經濟系。

龔澎的女兒回憶：“在歷史系，母親每學期都以名列前茅的分數獲得安徽省籍的優(yōu)秀學生獎學金，只有一個學年沒有拿到名次，母親心里非常難過，下決心以后再不讓家里為她操勞了。接下來的整個學期，母親都在埋頭苦戰(zhàn)、拼命讀書，連話都很少講。第二年，她又爭取到了第一名的好成績。”

1931年“九一八”事變打破了燕大的平靜，校園內已不再是單純的讀書聲，各年級組成了多個小組會，大家討論著“民族戰(zhàn)爭中學生的任務”，“中國是怎樣淪為半殖民地的”等與時政相關的話題。

1935年5月，同學們改選了原本并不引人關注的學生自治會，張兆霖任自治會主席，龔普生任副主席，龔澎任財政部部長。

同年8月1日，中共中央在《為抗日救國告全國同胞書》中提出：“停止內戰(zhàn)，一致抗日，全國人民不分階級，不分黨派團結起來！”北平地下黨領導的北平學聯在燕大開展了許多秘密活動，龔澎和一批進步同學時常聚集在新聞系講師埃德加·斯諾家中，討論時政和抗日斗爭的辦法。

12月7日，北平學聯做出一個重大決定——兩天以后在北平城內舉行一次聲勢浩大的抗日救國請愿游行。12月8日晚，學生會在燕園召開了一個簡短的學生大會。大家爭先恐后報名參加第二天的活動。龔澎積極參加學生動員工作，楊公素后來回憶說：“‘一二·九前一天，龔澎找到我和幾位熟悉的同學說：‘今晚半夜起來，有重大活動！參加我們的行動吧！那天晚上，龔澎徹夜未眠?！?/p>

北平的老百姓都親眼看到了12月9日這一天發(fā)生的大事，可北平各大報紙卻沒有登載任何報道。為了讓更多人了解“一二·九”學生運動的真實情況，燕大學生自治會于12月12日在未名湖畔的臨湖軒召開外國記者招待會，由學生自治會副主席龔普生和學生自治會執(zhí)行委員會財務部長龔澎主持。

那時的中國很少有記者招待會，更別說是由學生主持的記者招待會了。雖然龔氏姐妹并沒有從事這方面活動的經驗，但是她們有許多憤怒和不平要告訴全世界，她們有很多話要說。

“如果你認為你的選擇是正確的，那么你就要堅持下去，不要回頭”

1936年初春，龔澎經同學陳矩孫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陳矩孫是福建人，燕大畢業(yè)后奔赴延安，解放后曾擔任劉少奇的秘書。

1937年夏，龔澎從燕京大學畢業(yè)后，回到上海，在圣瑪利亞女中教授地理課，并以此為掩護，在上?；浇虒W生團體聯合會（簡稱上海聯）進步學生中開展地下黨活動。這一年11月11日，上海淪陷。一個月后，南京失守。龔澎和幾個同學決定奔赴延安。因敬仰革命烈士彭湃，她正式改名為龔澎。

臨走之前，龔鎮(zhèn)洲堅定地對女兒說：“如果你認為你的選擇是正確的，那么你就要堅持下去，不要回頭！”

到延安后，龔澎先在陜北公學22隊學習了一段時間。1938年3月，她進入延安馬列主義學院，成為那里的第一期學員。脫掉了身上的旗袍和洋裝，她很快適應了延安的生活節(jié)奏。在這里，她接觸到學生圈子之外的工農干部和基層群眾，還認識了許多有著豐富革命斗爭經驗的老同志。

一次，龔澎在河邊散步，恰巧碰到毛澤東。因為剛到延安，她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靈機一動，她立正站好，向毛澤東深深地行了一個鞠躬禮。毛澤東笑呵呵地用他那濃重的湘音問龔澎：“你叫么子啊？”當龔澎把自己更改姓名的故事講給毛澤東聽后，毛澤東笑著揮起手臂說：“改得好，改得好嘛！我們就是要像彭湃同志那樣，掀洶涌澎湃的巨浪推翻舊世界！你說對不對呀？”

在馬列學院聽課時，龔澎經常坐在第一排。當時她的皮膚曬得很黑，遠遠看去，只露出一雙大眼睛和一口潔白的牙齒，她邊聽邊作筆記。毛澤東再次注意到這個認真聽講的學生，課間休息時，他風趣地問：“龔澎同志，你是南洋的華僑嗎？”龔澎笑著答道：“我的家在上海，我是燕京大學歷史系畢業(yè)的?！?/p>

1938年10月，龔澎結束了在馬列學院的學習，被分配到太行山沁縣后溝村新華日報社（華北版）參加工作。從延安出發(fā)到太行山的路途中，她恰巧與第18集團軍副總司令彭德懷同行。彭德懷剛在延安參加了中央全會，正準備返回華北抗日前線，一路上與龔澎邊走邊談。他們從垣曲渡過黃河進入了太行山區(qū)。

一路交談后，竟戲劇般地改變了龔澎的行程。彭德懷決定把龔澎留在八路軍總部秘書科工作。于是，龔澎穿上了八路軍軍裝，成為總部的一名秘書，從事草擬對外函電、記錄整理首長講話、報告廣播里抄收的國內外新聞、接待來訪的外國客人等工作。她還當過彭德懷的秘書，可以說彭德懷對她有知遇之恩。

一天，黨中央準備在鳳凰山附近舉行一個紀念性集會，領導同志邀請了幾位外國朋友參加，龔澎被毛澤東親點抽調出來擔任他的翻譯。那次集會，龔澎的老同學區(qū)棠亮也去了，她回憶說，龔澎緊跟在毛澤東身旁，毛澤東問龔澎：“你是CY呢，還是CP？”（CY是共青團，CP是共產黨）龔澎回答說：“是CP。”那是龔澎第一次為毛澤東擔任翻譯。那一年，龔澎24歲。

1940年，龔澎奉調到重慶。報到后，她前往曾家?guī)r50號見周恩來。

“我還有一點工作要做，你等一等吧?！敝芏鱽碚f。

龔澎就在周恩來的辦公室里安靜地坐下來等待。很快，周恩來忙完工作，問龔澎：“剛才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3張地圖?！?/p>

“那你具體說說看！”

“一張是軍事地圖，一張是二戰(zhàn)時歐洲戰(zhàn)場的地圖，還有一張是關于華北戰(zhàn)場兵力的數字?！?/p>

周恩來滿意地說：“你的觀察很敏銳。”

與周恩來談話后，龔澎被安排擔任周恩來的外事秘書，負責國際統一戰(zhàn)線和外國記者的聯絡工作。

“這次見面實際上是周恩來對龔澎的‘面試。在后來的工作中，龔澎的表現非常出色，得到了黨組織和毛澤東、周恩來等人的信任和賞識。”重慶市黨史研究人員劉志平說。

龔澎英語好，筆譯和口譯水平都很高，能看著中文稿，在打字機上直接打出英文稿，她能迅速將延安的消息和《解放日報》重要社論翻譯成英文并打字油印，送到外國記者手中。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等名篇，就是由她翻譯并發(fā)往國外的。她還是翻譯《紅星照耀中國》的第一人。

作為周恩來的外事秘書，龔澎每隔幾天就會把從外國新聞記者那里了解的情況，寫成簡單的匯報，并提一些建議供周恩來參考?！巴钅鲜伦儭焙?，龔澎和南方局外事組組長王炳南主動走訪各國使館、外國記者，披露事變真相，闡明中共政策。

曾家?guī)r50號地形復雜，隔壁是國民黨政治部招待所，不遠處就是特務頭子戴笠的宅院，國民黨在附近的小雜貨鋪、茶館、修鞋攤都安插了特務。從紅巖村通往城內主要街道的小鋪子里大多都裝有監(jiān)聽器，從周公館里出來的人他們都盯梢，特別是沒有人送的，就證明是內部的人，他們更要跟著，而且是一站一站地跟蹤，時間長了彼此都認得。

龔澎為了避開國民黨特務的盯梢，很快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每天出門，她常常先到七星崗《新華日報》營業(yè)部會見第一個朋友，然后再從營業(yè)部到別的地方去。山城的道路彎彎曲曲，在大街小巷轉來轉去，尾隨的特務很容易就跟丟了目標。

但也不能每次都先到營業(yè)部，為了不讓他們掌握其中的規(guī)律，最好的辦法是先到與國民政府有關的地方去找個人，比如先去國際新聞署或是美國新聞處，倘若一段時間這樣做，會使得特務們麻痹一陣。有時龔澎和外國記者臨時約在一個地方見面，這樣特務們就很難摸到她的行蹤。

女兒喬松都回憶：“母親只當跟在身后的特務是搖尾乞憐的狗，人和狗能一般見識嗎？可有時她也會轉過身來睜大眼睛怒視這些‘尾巴：你老跟在我后面干什么？跟蹤的特務還厚著臉皮沖著她直點頭。后來他們自嘲自己成了共產黨的保鏢。”

龔澎在香港時十分忙碌，遇到出差的時候，就由喬冠華帶孩子

1942年11月13日，龔鎮(zhèn)洲在桂林不幸去世。周恩來與董必武、鄧穎超聯名致電吊唁：“鎮(zhèn)洲先生有德有年，功在民國。陪都接席瞻仰怠殷。遽聞凋謝，實深悲悼，道遠不及躬奠，特電致吊?！?/p>

消息傳到重慶時，龔澎正在住院。由于注射器被污染引起的感染，她的臀部至膝蓋有大面積的潰爛，情況危急。隨即，與龔澎成婚僅29天便匆匆分別的丈夫劉文華，在行軍途中因腹膜炎不幸英年早逝。他留下遺書：“我如有不測，讓她嫁人。只要她不脫離革命，她就永遠對得起我?！?/p>

接連打擊之下，龔澎沒有消沉，反而“決心將文華中途留下來的事業(yè)繼承下來，一則以紀念他，一則以貫徹我的信仰”。

就在這一年的秋天，喬冠華來到重慶。

喬冠華后來的公開身份是《新華日報》編委、《群眾》周刊主編，黨內則是中共南方局外事組成員。龔澎的公開身份是《新華日報》記者，也是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秘書、周恩來的英文翻譯，后出任外事組副組長。實際上，她已成為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的新聞發(fā)布員和周恩來的外事發(fā)言人。由于工作關系，喬冠華與龔澎幾乎天天見面，經常并肩戰(zhàn)斗。在朝夕相處中，他們走在了一起。

當年“和龔澎就住在重慶曾家?guī)r50號樓下一間既陰暗又極小的房間里”的同事張穎，撰文回憶：

正是在1942年至1943年，喬冠華與龔澎相識而相愛，大家都認為這是很相匹配的一對。同志們都為他倆高興。

記得他們在戀愛中，我曾詢句過龔澎：聽說你和老喬戀愛了？該結婚了吧。她表示還有點猶豫，說感到老喬比較自傲，聽說他對愛情有點浪漫。我玩笑地說浪漫有什么不好，古板才沒趣哩……1943年他們就結婚了。當時的革命婚禮很簡單，不過是大家在一起吃些糖果花生米熱鬧一下，董必武同志還為他倆賦詩一首，寫在一塊紅綢上?；楹罄蠁贪岬皆?guī)r，那時葉劍英同志已返回延安，他倆就住在三樓原葉劍英同志的居室。龔澎婚后才搬離我們的女生宿舍……

毛澤東于重慶談判期間第一次見到才華橫溢、倜儻風流的喬冠華后，也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稱他們是“天生麗質雙飛燕，千里姻緣革命牽”！

1945年重慶談判期間，龔澎擔任毛澤東的翻譯，毛澤東無論是會見赫爾利大使還是接見外國記者或者外國朋友，都是龔澎陪同。

1946年，龔澎奉調北平軍調處執(zhí)行部工作，后又轉戰(zhàn)上海和香港。

龔澎在香港時十分忙碌，遇到出差的時候，就由喬冠華帶孩子（他們的兒子喬宗淮1944年出生于重慶）。有一次，龔澎因為處理一項工作在外面跑了十多天，走后就把家扔給了喬冠華，但她心里牽掛著不會做家務的丈夫和年幼的兒子，也不知這些天家里變成什么樣子了。工作一結束，她就匆匆忙忙往回趕，走進家門，只見大人孩子正喜滋滋地迎接她的歸來，房子里收拾得整整齊齊，兒子興奮地告訴她：“爹地幾乎每天都帶著我下小館子，還帶我去商店里買花襯衣穿，我們過得很開心?。　?/p>

后來，為了集中精力工作，夫婦倆請了一位當地保姆照顧家里的日常生活。白天家里事情不多，保姆經常帶著孩子在附近的街頭上轉悠，找熟人拉家常。一日，保姆帶著孩子在小鋪子里買完了食品，便坐下與人談天說地，正聊得火熱，坐在一邊的喬宗淮突然大喊起來：“紅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我們的人來了！中國要解放了！”

周恩來：沒有人能代替龔澎

喬松都說，在曾家?guī)r50號工作的6年，是“母親一生事業(yè)的巔峰，作為中共第一位新聞發(fā)言人，她做了大量對外宣傳事業(yè)的開創(chuàng)性工作”。6年里，作為周恩來的外事秘書和中共代表團的新聞發(fā)布員，龔澎贏得了當時在重慶的中外人士的廣泛尊重和好評。當年駐重慶的美國《聯合勞工新聞》記者愛潑斯坦回憶：“她善于利用一切機會來做工作，她往往實際上是在給輿論以正確的引導，但并不讓你感到你是在被人引導?！敝麧h學家費正清則稱贊龔澎是“環(huán)球新聞界一個最出類拔萃的婦女”。

值得一提的是，通過龔澎，龔普生在曾家?guī)r50號見到了周恩來和鄧穎超。根據周恩來的指示，她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深造并開展中國共產黨對外聯絡工作。此間，她參加了世界青年運動并結識了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夫人，1944年獲碩士學位后回國，1945年再次赴美，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國際關系專業(yè)，并進入剛剛成立的聯合國人權委員會，擔任秘書處研究員。在聯合國初創(chuàng)的三年里，她做了許多開創(chuàng)性工作。新中國成立后，龔普生成為外交部建立初期的國際司副司長。

新中國成立后，龔澎出任外交部第一任新聞司司長。那年，她剛滿35歲，是正司級干部中唯一的女性。作為外交部第一位女司長，她在新聞司一直干到1963年升任部長助理為止。龔澎和喬冠華組成的“夫妻檔”，是新中國外交舞臺上一道異常耀目的光。曾經有這樣一則故事：

1965年，河北大學畢業(yè)生戴嚴被分配到外交部工作。就在這時，一位分到唐山的老同學急匆匆找到他，懇切地請求說：“咱們換一下吧！你去唐山，我去外交部！我敬佩外交部的喬冠華和龔澎，我期待能夠在他們的手下工作，將來我要像龔澎那樣也當一名新聞發(fā)布官?！贝鲊辣硎緵]有意見，不過他得通過校領導來解決。由于檔案早已送交各單位，最終沒有換成。

1954年和1960年，龔澎兩次出席日內瓦會議，1964年跟隨周恩來出訪亞非14國，擔任新聞組長和首席發(fā)言人。

在抵達阿爾及利亞后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上，某國電視臺記者提出采訪周恩來的請求，并希望中方付費，龔澎義正言辭地反駁：“你想錯了，記者先生！我們不需要恩賜，在眾多國家的電視屏幕上紛紛出現周恩來的形象之后，貴國的電視才姍姍來遲地出現，那時，記者先生，你就會知道你現在是犯了一個什么樣的錯誤了！”

有外國記者評價：“龔澎的一舉一動，體現著大家所熟悉而且十分欣賞的周恩來的工作作風?！薄叭欢赣H從不把這些當成個人資本炫耀，這與她的為人之道格格不入。我曾好奇地問母親是不是和周總理很熟，她只是淡然一笑說，那都是為了工作?！眴趟啥蓟貞?。

“文革”中，龔澎受到沖擊，周恩來得知后，用他的方式巧妙保護龔澎。一次會議上，周恩來看著坐在最后的龔澎大聲說：“龔澎，你坐到前面來！”

喬松都回憶，父母相伴30多年，“多少年來，母親是父親的減震器，也是他的主心骨。父親有什么事總是和媽媽商量”?！拔母铩遍_始后，喬冠華遭受巨大壓力。有一次，造反派輪番審他，要他交代周恩來在內部會議上的講話內容，喬冠華悄悄打電話問龔澎怎么辦，龔澎堅定地說：“堅決頂??！不要寫任何東西。我永遠是你的妻子！”

那段時間，喬冠華和龔澎夫婦常常互相鼓勵。喬松都回憶，一天下班后，母親讓自己彈奏一曲《國際歌》，她和父親并排站在客廳門前，神情莊重，跟著節(jié)奏輕聲吟唱：這是最后的斗爭，團結起來，到明天！曲子結束了，母親深深吸了口氣說：“休息過來了，下午接著戰(zhàn)斗！”

隨著各種壓力接踵而至，龔澎的身體每況愈下。1970年，龔澎因腦出血住院。在清醒的日子里，她嘗試著和喬冠華談及“走后”的話題，每次一張口，喬冠華便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達令！我們不談這些了！你一定會好的！我們不會分開的！”龔澎叫來兒子，囑咐道：“你爸爸很有才華，但在政治上缺乏經驗，你一定要多多幫助他。”不滿25歲的喬宗淮抑制著巨大的悲痛，將母親的囑托銘記在心。

1970年9月20日，龔澎去世，年僅56歲。

周恩來沒有去八寶山，因為在他的記憶中，龔澎永遠是重慶時身著戎裝英姿勃勃的樣子。他不止一次難過地對龔澎生前結識的外國友人們說：“龔澎死了！龔澎死了……”三年后，喬宗淮、喬松都兄妹在中南海西花廳見到周恩來。談到龔澎時，周恩來一字一句地說：“你們的媽媽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人，沒有人能夠代替她?！边@句評價背后濃縮的是與龔澎跨越30年的革命情誼。

“媽媽走后，受打擊最重的是爸爸?！眴趟啥蓟貞?，那段時間，父親經常獨坐書桌前一遍遍書寫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等兒女熟睡后，父親拿出一個放大鏡，一張張翻看他和妻子的舊照，不時老淚縱橫，鄰居們常聽到他悲凄的哭聲。

1971年，喬冠華率團參加聯合國大會，他在這次會議上的表現，尤其是那個著名的“喬的笑”，被視作他外交生涯的巔峰。喬松都一直堅信，“父親是在母親愛的延續(xù)中走上巔峰的”。

（責編/陳小婷 責校/袁棟梁 來源/《才情人生喬冠華》，羅銀勝著，團結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喬冠華與龔澎：我的父親母親》，喬松都著，中華書局2008年3月第1版;《龔澎：重慶談判時，她曾擔任毛澤東的翻譯》，匡麗娜/文，《重慶日報》2019年8月6日;《喬冠華和龔澎 “才子”與“佳人”的緣份》，茆貴鳴/文，人民網2007年2月9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