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松 王欣
太室闕,位于河南嵩山太室山南麓中岳廟門前的中軸線上,是廟前的神道闕,分東西兩闕。兩闕結(jié)構(gòu)相同,皆由闕基、闕身、闕頂三部分組成。闕上刻有銘文及各種人物、動物、樹木形象,其中三處銘文皆位于西闕之上①(圖1)。西闕北面上方是元初五年呂常造石闕銘,即太室闕銘。銘文陰刻隸書,二十七行,滿行十字,由內(nèi)容可知該闕為陽城長呂常于漢元初五年(118)所造(圖2)。南面上方為題額,陽文篆書,三行九字,現(xiàn)存“中岳泰室陽城”六字;題額下是延光四年(125)潁川太守題名,書體篆隸雜糅,剝蝕嚴(yán)重,存字不多(圖3)。太室闕與啟母闕、少室闕并稱“嵩山三闕”。
圖1 太室闕西闕南北立面圖本圖據(jù)《中岳漢三闕》第7頁至第8頁圖三、圖四制作。圖中三處紅色區(qū)域內(nèi)為銘文
圖2 元初五年 太室闕銘拓本故宮博物院藏黃易舊藏本
有清以來,金石諸家對太室闕著錄較多,而對銘文位置的記載卻多與實際情況不符,筆者在此先行指出。清代金石學(xué)家黃易于嘉慶元年(1796)赴河南訪碑,作《嵩洛訪碑日記》和《嵩洛訪碑圖》,詳細(xì)記錄考察經(jīng)過并對所見金石文物進(jìn)行研究。他在《嵩洛訪碑圖·中岳廟》跋云:“漢元初五年呂常造闕銘,八分書,在西闕南向。中岳太室陽城篆額,其下潁川太守銘,八分書,在西闕北向?!雹谔谊I銘實位于西闕北面,題額及潁川太守題名在西闕南面,黃易顯然將南北方向標(biāo)反。清畢沅《中州金石記》也誤把闕銘位置記為南面。清翁方綱《兩漢金石記》中將闕銘稱“前銘”,潁川太守題名稱“后銘”。之所以稱闕銘為前銘,翁云:“此段在額之前,故今標(biāo)曰前銘”;稱潁川太守題名為后銘,則因“此正在太室闕額字之下,蓋前銘在額之前也”③。就整個中岳廟建筑群坐北朝南的布局而言,太室闕題額及潁川太守題名所在位置應(yīng)是闕的前面,而闕銘位于闕的后面,其“前銘”“后銘”的命名方法使人難以理解。不過翁氏而后又云:“此段(指潁川太守題名)與前銘同勒于太室闕間,即以歲月亦居前銘之后,則題曰太室后銘”④,此種以時間先后來命名的方法尚可行。王壯弘在《增補(bǔ)校碑隨筆》中將延光四年潁川太守題名誤作“太室東闕銘”⑤。
對太室闕銘拓本的版本研究見于諸碑版專家著錄。王壯弘《增補(bǔ)校碑隨筆》收錄了鄭簠、沈樹鏞等人遞藏宋拓剪裱本并列舉其考據(jù),言及乾隆拓本二十四行之首“君”未泐,二十五行“虎”字下截筆畫完好,后“君”字半泐,近拓全泐⑥。張彥生《善本碑帖錄》收錄了王懿榮、龔心釗遞藏明拓本,指出此本二十四行“君”字完好,下石邊甚寬,二十五行第二“虎”字下筆畫完好;“君”字口稍連石花稱全“君”字本,后“君”字半泐,“虎”字泐大半⑧。馬子云、施安昌《碑帖鑒定》簡言之乾隆至道光間拓本,二十四行“君”字右半未損⑨。仲威《中國碑帖鑒別圖典》列舉了鮑昌熙舊藏黃易拓本的相關(guān)特征:七行“功德”之“德”字稍可辨,十一行“造作此石”之“石”字“口”部幾近完好,二十四行首“君”字可辨,二十五行第二字“虎”字比劃基本完好;清晚期以上諸字均有不同程度泐損,其中“君”字泐損尤甚⑩。通過梳理各家觀點可以看出,對于太室闕銘拓本版本鑒定常以二十四行首“君”字及二十五行第二字“虎(乕)”字為參考,但多不甚詳細(xì)。筆者擬通過對比多種拓本,細(xì)化“君”“虎”二字的各階段特征,以其泐損變化劃分版本并進(jìn)行年代判定。
圖3 太室闕題額及延光四年潁川太守題名拓本故宮博物院藏黃易舊藏本
太室闕銘早期善拓以沈樹鏞藏本和王懿榮藏本最為著名。仲威《碑帖鑒定要解》對兩本善拓進(jìn)行了詳細(xì)研究,認(rèn)為沈樹鏞藏本是宋拓的可能性不大,兩本皆為明拓,且王懿榮藏本年代稍早于沈樹鏞藏本 。王懿榮藏本中“君”字未損,“尹”下“口”字距右側(cè)石花距離較遠(yuǎn);“虎”字各筆畫清晰可見,其下“巾”字左下?lián)p,《善本碑帖錄》中“‘虎’字下筆畫完好”的說法不甚準(zhǔn)確。沈樹鏞藏本的“君”字亦完整,然石花已向“尹”下“口”字右下方向擴(kuò)展,與字僅一絲之連卻未傷筆畫。
闕銘拓本有明確乾隆題識者見故宮博物院藏黃易舊藏本(編號:新169197) 。此本有其“乾隆甲寅三月精拓本”題記并鈐“小松所得金石”印章?!扒〖滓奔辞∥迨拍辏?794),此時黃易尚未赴河南訪碑,拓本應(yīng)屬“遣工拓取”而得?!熬弊稚喜俊耙弊质桩嬕褤p,“尹”下“口”字右下部分石花繼續(xù)擴(kuò)大然未傷筆畫;“虎”字上部兩橫畫末端已與右側(cè)豎畫泐連,字與右側(cè)界框之間的黑色長條部分基本完整。黃易得此拓兩年后,即嘉慶元年九月,開始了河南訪碑之旅。他登臨嵩山并探訪古都洛陽,期間尋覓各朝古跡名碑,傳拓金石搜羅碑版,著《嵩洛訪碑日記》并繪《嵩洛訪碑圖》。故宮博物院藏整紙?zhí)谊I銘(編號:152454之一)即為黃易嵩洛訪碑途中所拓(圖2)。此本“君”字與乾隆甲寅拓本相比無異,而“虎”字與右界框之間的黑色長條部分損去下截,字右側(cè)豎畫與石花泐連。僅時隔兩年,“虎”字筆畫已發(fā)生較明顯的變化。
圖4 太室闕銘“君”“虎”二字各類拓本考據(jù)對比
《中國石刻大觀》收錄有楊守敬于清宣統(tǒng)元年題跋的太室闕銘拓本 ,上云“此嵩山三闕為鄰蘇園三十年前于京師所得副本”。此本與嘉慶元年黃易拓本相比,“虎”字又泐去“巾”字右豎畫,即整個字右下?lián)p,“君”字依舊無大變化。依拓本題跋推斷,楊守敬得到此拓的時間約在同治末至光緒初年,故拓本拓制年代必在嘉慶元年以后至光緒初年之間。結(jié)合《碑帖鑒定》太室闕銘乾隆至道光間拓本“君”字右半未損的觀點,楊守敬題跋本為嘉道拓本的可能性較大。《漢碑全集》收錄的太室闕銘拓本“君”字右半大損,僅存“尹”字三橫起筆及撇畫末筆,“虎”右下石花略向上擴(kuò)展但無太大變化,故應(yīng)為清末民國時期拓本 。筆者在坊間所見近拓及新拓本,“君”字保存狀況同于清末民國時期,而“虎”字泐去左下小半部分,左豎筆與石花相連 。
綜上,漢嵩山太室闕銘依據(jù)二十四行“君”字、二十五行“虎”字的保存狀況對拓本劃分版本并進(jìn)行年代判定是可行的。明拓本“君”字完好,“虎”字筆道清晰僅損“巾”字左下;乾隆拓本,“君”字上部“尹”首筆已損,“口”字右下與石花微連,“虎”字右側(cè)與界框間的黑色長條部分基本完整;嘉慶初年拓本,“虎”字與右側(cè)界框間的黑色長條部分損去下截;嘉道拓本,“虎”字右下?lián)p,泐去其下“巾”字右豎畫;清末民國時期拓本,“君”字右半大損,僅存“尹”字三橫起筆及撇畫末筆;近拓及新拓本,“虎”字左豎筆與石花泐連。整體看來,“君”“虎”二字未有全部泐損的情況(太室闕銘各類拓本考據(jù)詳見圖4)。
注釋:
① a.河南省博物館、河南省文物研究所、河南省古代建筑研究所《中岳漢三闕》,文物出版社,1990年。
b.鄭州市嵩山歷史建筑群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委員會辦公室《嵩山歷史建筑群》,科學(xué)出版社,2008年。
② 【清】黃易《嵩洛訪碑圖·中岳廟》題跋,故宮博物院藏。
③ 【清】畢沅《中州金石記》,商務(wù)印書館,中華民國二十五年。
④⑤【清】翁方綱《兩漢金石記》卷九,南昌史院刻本,清乾隆五十四年。
⑥⑦ 【清】方若原著、王壯弘增補(bǔ)《增補(bǔ)校碑隨筆》,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
⑧ 張彥生《善本碑帖錄》,中華書局,1984年。
⑨ 馬子云、施安昌《碑帖鑒定》,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3年。
⑩ 仲威《中國碑帖鑒別圖典》,文物出版社,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