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代的悲劇——祥林嫂死因探究

祥林嫂是魯迅小說《祝?！分械娜宋?，是舊中國農村勞動婦女的典型。在一個爆竹聲聯(lián)綿不斷的“祝?！敝?，她死在了漫天風雪中。我們在同情祥林嫂悲劇命運的同時，不禁掩卷沉思，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祥林嫂的死呢？

一、封建禮教和封建制度是造成祥林嫂死亡的根本原因

以魯四老爺為代表的統(tǒng)治階層在政治上的壓迫，精神上的毒害，是導致祥林嫂死亡的根本原因。當祥林嫂被她婆婆帶人強行綁回去時，魯四老爺連用了兩次“可惡！然而……”來發(fā)表自己的意見。他對祥林嫂偷跑出來的行為表示厭惡，對她不守婦道，不安心在家侍奉婆婆感到氣憤。魯四老爺是作者著力刻畫的一個封建衛(wèi)道士形象。道貌岸然的魯四老爺表面上是施舍者、拯救者，但骨子里卻隱藏著對祥林嫂敲骨吸髓的剝削。在那個把人不當人的年代，當她的全部能量被榨取干凈后，她像狗一樣被主子趕出家門。

魯迅說祥林嫂是一個“被人們棄在塵芥堆中的，看得厭倦了的玩物”。她是一個“玩物”，她是一個被人看得厭倦了的玩物，但從來不是一個“人”。魯四老爺在地位上的蔑視、物質上的盤剝，并不是作者所著力表現(xiàn)的，以他為代表的封建衛(wèi)道士對人精神上的毒害才更令人發(fā)指。他們所謂的“祭禮”是那么的神圣、莊重，以至不能容忍在他們看來“不貞潔”的女人?！澳惴胖T，祥林嫂！”四嬸的一句話，使祥林嫂“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燭臺，只是失神地站著”，祥林嫂所抱有的希望徹底地坍塌了。

封建社會婦女地位低下，在祥林嫂婆婆的眼中，她可以隨時被宰殺、變賣。正像魯迅所說的，“中國人向來就沒有爭到人的資格，至多不過是奴隸，到現(xiàn)在還如此”?！八钠牌诺故蔷鲝姼傻呐撕?，很有打算，所以就將她嫁到里山去。倘許給本村人，財禮就不多;惟獨肯嫁進深山野墺里去的女人少，所以她就到手了八十千?，F(xiàn)在第二個兒子的媳婦也娶進了，財禮只花了五十，除去辦喜事的費用，還剩十多千。嚇，你看，這多么好打算？……”當祥林嫂的第二個丈夫和孩子相繼離她而去之后，“現(xiàn)在她只剩了一個光身了。大伯來收屋，又趕她。她真是走投無路了?！狈饨ㄉ鐣膵D女，嫁夫隨夫，夫死隨子，可憐的祥林嫂最后竟然落的沒有了立錐之地，可以看到，是封建的社會制度把她推向了絕路。

文中的“狼”出現(xiàn)在春天，結合時代背景：那時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可以說是社會的“春天”，然而“狼”畢竟未離人們而去，它時刻在準備著殘害幼小的生靈，把幼小的生靈“五臟都給吃空”。而這“狼”不僅指野地里的狼，是否也象征著殘害新生命的封建制度和封建禮教呢？可以如此聯(lián)想：“狼”一般的封建禮教把幼小的生命變成了軀殼，而變?yōu)檐|殼的人怎么能經受得住生活的風吹雨打呢？祥林嫂不就是這樣嗎？在生活接二連三的打擊下，在人們鄙視的目光中，她終于離開了這個她如此不舍的世界，到了夢中另一個溫暖的地方。

二、大眾的愚昧對祥林嫂的死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當她遭到了喪夫失子之痛，又回到魯鎮(zhèn)的時候，她的慘痛經歷得到的不是同情和理解，而是鄙薄和厭棄。人們剛開始的尋求新鮮、獵奇的心理，表現(xiàn)出可以聽她講完自己的故事，但有誰是真正地理解、同情她的呢？從一個人正常的心理來分析，受到深重打擊的她，內心由于缺乏關愛而情感是無法滿足的，這種情感是真正的同情和同理之心?！八椭皇欠磸偷南蛉苏f她悲慘的故事”，“他們立即打斷她的話，走開去了”，她的身邊沒有一個真正同情、關心她的人，她感受不到一絲來自他人的溫暖，她的內心是孤獨、寂寞的，她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所以，魯鎮(zhèn)上人們的冷漠是導致祥林嫂最終毀滅的推手。

在周圍這些冷漠愚昧的普通人中，不得不說的是柳媽。柳媽是一個吃齋念佛的大“善人”，對祥林嫂的命運不但沒有給予同情，反而冷嘲熱諷。和祥林嫂一樣，柳媽是一個同樣受魯四老爺欺壓的下層人民，她不但沒有覺悟、沒有反抗，反而成為了統(tǒng)治者的幫兇，再去愚弄、麻痹他人，真是愚昧之極?？纯戳鴭尀橄榱稚┏龅闹饕狻栝T檻，不但沒有拉祥林嫂一把，反而把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淵。

三、以“我”為代表的新青年的軟弱無力是加速祥林嫂死亡的直接原因

作品是以倒序的敘述方式展開的，文章一開頭，渲染了魯鎮(zhèn)“祝福”的熱鬧氣氛，以“我”的視角，審視了魯鎮(zhèn)的社會環(huán)境和魯四老爺其人。在“我”的眼里，魯四老爺是一個迂腐保守虛偽落后的地主階級知識分子，在魯鎮(zhèn)這貧富懸殊的社會里，窮人無?？勺＃瑹o?？裳?，“我”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百無聊賴”，所以，“無論如何，我明天決計要走了”。從字里行間，我們可以斷定，“我”是一個覺醒了的有良知的新青年，對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我”有清醒的認識，但“我”無力去改變，更不用說去挽救瀕死的更為弱小的祥林嫂了。

但祥林嫂對“我”是有期待的?！斑@正好。你是識字的，又是出門人，見識得多。我正要問你一件事——她那沒有精采的眼睛忽然發(fā)光了”，“我”是一個接受了“五四”新思想熏陶的知識青年，“我”本應伸出有力的援助之手，把她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但是“我”太軟弱。對于祥林嫂向我提出的問題：“一個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沒有魂靈的？”，我不僅沒有給予正面的有力的回答，而是表現(xiàn)出退縮和不安，“我很悚然，一見她的眼釘著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我的回答是，“那是……實在，我說不清……。其實，究竟有沒有魂靈，我也說不清。”我的一個“說不清”，更加堅定了祥林嫂所信奉的人死之后有魂靈的信念。一方面，她死之后，要被鋸成兩半分給兩個男人，另一方面，她死之后，可以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阿毛了，在她內心的矛盾沖突中，她選擇了死。另一方面，她對“我”的期待與“我”的軟弱無力的外部矛盾沖突，直接加速了她的死。

當然，落后的時代背景下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也是引發(fā)祥林嫂命運悲劇的客觀原因。比如，祥林嫂的人生故事發(fā)生的自然環(huán)境都是在深山老林，賀老六的傷寒病、兇殘的狼，都是給祥林嫂致命打擊的罪魁禍首，這些自然災害也時時對下層人民的生活造成威脅。

對于封建禮教橫加給她的種種迫害與摧殘，她進行過不間斷的掙扎與抗爭，但是這些完全出于自發(fā)的，本身就帶有濃厚的封建禮教和封建迷信色彩。在舊時代的背景下，她不可能對封建禮教和封建迷信有清醒的認識，她也無法知道造成自己人生悲劇的真正原因。這也是魯迅塑造祥林嫂這樣一個典型人物的真正意義所在。

王鳳蘭，湖北省仙桃市第八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