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姑娘
我的一位朋友生意失敗,頹唐了好一段時間。我們都以為他會就此沉寂,誰知幾年后他奇跡般地東山再起,生意做得比以前還大。
某次見面聊天,我問他是怎么重新起家的。他很坦誠,說:“靠一個朋友?!?/p>
他說那時他有很多朋友,但是生意失敗后,那些朋友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蹤影。
他難過又失落,想了又想,鼓起勇氣約了自認(rèn)為關(guān)系最為親密的朋友A出來聊天。對方應(yīng)邀而來,聽他傾訴種種苦衷,點頭稱是,又鼓勵他一切向前看,一定會有美好的明天。最后他們碰杯,朋友A主動埋單,揮手道別。
“這不是很好嗎?”我插嘴。
他笑說:“朋友A當(dāng)時生意做得勢頭極佳,不說風(fēng)頭一時無兩,也是家大業(yè)大。我身處絕境,滿懷期待而去。如果你是我,在這樣一場見面后,你會是什么樣的感覺?”
我沉默下來,仔細(xì)想想,心頭確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又講起朋友B。
“我與他平素并無交集,卻是他在我最難的時候先約了我。他對我說,他那里有一個非常好的項目,他想到了我,希望我可以與他一起去做——其實我很明白,他生意做得雖然沒有朋友A那么大,但是這個項目他獨(dú)立運(yùn)營還是綽綽有余的,那樣他個人盈利也會更多,完全不用再加上我這個一無所有的‘拖油瓶。”他苦笑一下。
“從頭到尾他沒有贊美一句我的能力,也不聊什么友情,更沒半句激勵進(jìn)取之言。他只是對我真誠地分析項目利弊,又主動提出先借我一大筆錢幫我渡過難關(guān),闡述這個項目成功后我可以得益多少,不但能還清債務(wù),還能重新開始。
“我接受了他的提議,然后我們用了幾年的時間把那個項目成功完成。我賺到錢,然后再做新生意,直到今天,一切都好了?!?/p>
他輕舒了一口氣,說:“那一場起落讓我明白,一個人在困難時最需要的是什么。我的收獲是,一旦我真正的朋友遇到困難,我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在泰國差點兒遭遇海嘯的那一次,大家集體躲在酒店頂層,如驚弓之鳥,生怕海嘯真的來臨,一個浪頭就把這五層小樓吞沒。
酒店的工作人員上來,不停地說:“放心!沒問題!這里一定安全!”但沒有人相信他們,很多女孩子在哭。他們又抱上來兩箱礦泉水,免費(fèi)發(fā)放,也沒有人喝。
這時從樓梯上來了一個皮膚黝黑的泰國人,他抱著一大堆橘紅色的救生衣,見人就往人手里塞一件,還用蹩腳的英語大聲叮囑一句:“它可以保護(hù)你!”
盡管心里清楚,一旦發(fā)生海嘯,一件救生衣也救不了命,可奇怪的是,在把救生衣緊緊綁在自己身上后,大家似乎真的多了一些安全感,那種巨大的恐懼感也減輕了許多,人群終于漸漸安靜下來。
當(dāng)海嘯警報解除后,所有人都?xì)g呼起來。然后大家圍住那個泰國人,紛紛道謝。一位歐洲老人大聲說了一句:“在那個時候,救生衣比礦泉水更重要?!?h3>3
有一幅在網(wǎng)絡(luò)上流傳極廣的圖畫:一個人深陷在巨坑之底,在坑口有一個人向他努力伸出手來,但是兩個人相距甚遠(yuǎn),根本無法夠到。
坑底的人看不到的是,坑口人的身邊還斜躺著一把梯子。
電影《中國合伙人》中,成東青在關(guān)于公司上市問題上與孟曉駿爭吵,為了安撫孟曉駿,甚至給他買了一棟帶花園的超大別墅。結(jié)果內(nèi)心驕傲的孟曉駿在推開別墅門后,憤然離去。
王陽說,重要的不是成功,而是作為一個普通人,不能喪失尊嚴(yán)。對孟曉駿來說,尊嚴(yán)才是他需要的那把梯子,別墅則是那只看上去溫暖的手,永遠(yuǎn)無法抵達(dá)內(nèi)心深處,無法拯救他的困境。
更讓他感到痛苦的,不是伸到面前的那只手,而是他忽然明白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并肩的兄弟,居然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還好,最后成東青為孟曉駿買下曾開除他的實驗室,并用他的名字命名。那個畫面令我印象深刻,孟曉駿站在實驗室的門口,看著那塊牌子,眼圈紅了,一切冰消雪融。
梯子是冰冷的,手是溫暖的。
然而在某些特定時刻,手冰冷入骨,面前的梯子卻溫暖入心。
遺憾的是,我們都是孟曉駿,卻很少能遇見送出梯子的成東青。
本文開頭的那位朋友,現(xiàn)在仍然與朋友A關(guān)系很好。
他對我說:“我從不曾埋怨他。在生意場上本來就是這樣——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p>
兩個人再見面時,朋友A拍著他的肩膀豪爽大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我從來都相信你的能力!”
那位朋友笑著復(fù)述那個場景,說:“你知道嗎,那一刻,我居然愿意相信他的話是真心的。”
你甚至不敢也不能多想,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里,遙遙伸出的手,有幾分誠懇的溫暖。
千萬別去深究,坑邊人是因為太焦急,忘記了自己有梯子的事實,還是從沒想過使用那把梯子。
(丁 強(qiáng)摘自中信出版集團(tuán)《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一書,勾 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