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春
最早聽到“門可羅雀”一詞,是在十多年前,我去拜訪一位任上時曾炙手可熱、掌有實權(quán)的老人。我上門大大出乎他的意外,“門可羅雀”一詞在他的談話中反復(fù)出現(xiàn)。終而,問我有何事要幫忙,我忙搖手:沒有,沒有,僅是來看看。
我記下了這詞,以及拜訪時老人失落的神態(tài)。權(quán)為一時,人為一世,失落也正常。
棄去成語的本意,我突然想到門可羅雀的生態(tài)意義。門前如真能張網(wǎng)逮雀,不是件美好的事嗎?雀多而趨于門前,才可以張網(wǎng)逮之,逮或不逮是另外一回事。鳥若堂前燕般飛飛落落,鳥自由,人也自在,這多好。
鳥曾經(jīng)在一段時間是稀罕物,城鄉(xiāng)鮮見,似乎都拍拍翅膀逃遁了,一時間難聽到鳥的啁啾聲,孤寂得很。我在農(nóng)村長大,小時候鳥多,樹頭上是鳥,屋檐下是鳥,天上鳥飛,地上鳥走,和人親熱得很。小時候也沒有什么可玩的,和草玩、和蟲玩、和鳥玩,在玩中接受原生態(tài)的啟蒙,“勸君莫打枝頭鳥”,估計是我最早聽到的詩句。鄉(xiāng)村有規(guī)矩,三春鳥打不得,三春之外的鳥也打不得:玩鳥臉上生雀斑,男孩找不到老婆,女孩嫁不出去。鄉(xiāng)村的文化通俗、實在,也管用。如此,鳥和人走得近,大門一開,鳥只差向家里闖了,不需網(wǎng)羅,鳥停在肩上的事,多著呢。那時的鄉(xiāng)村不知“門可羅雀”一詞,要是知道,一定用得順溜,它就是現(xiàn)實的寫照。
鳥拍拍翅膀逃遁,是有個長長過程的,槍打、網(wǎng)捕、彈弓射,毀綠、化肥、農(nóng)藥,鳥們?yōu)榱松?,拼命逃避,城市的鳥少了,農(nóng)村的鳥更是難覓蹤跡,可天下一統(tǒng),能逃到哪去?鳥的悲啼聲泣出血來,可得到的回應(yīng)仍是微弱的。
麻雀是最尋常的鳥類了,和人走得親,甚至有家雀之稱。就連它,也難以見到,油炸麻雀成為一道美食,要謀上一面,得在餐桌上見。吃貨們飽了口欲,麻雀營造的風景不見了。當然麻雀的消失原因眾多,但都是人為造成的,吃貨們作的孽僅是其一。
近年鳥們逐漸歸來了,它們不知記仇,災(zāi)難過去,世界消停了,它們一如既往地亮出嗓門,盡情地歌唱。早晨,我總是被清亮的鳥啼聲喚醒。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鳥深得其道,比著起得早,比著唱得亮。我在床上欣賞鳥的歌聲,分辨著鳥們的品種,伯勞、烏鶇、繡眼、八哥、畫眉、斑鳩,還真是個大的群體。如若有一種啼鳴陌生,百分之百地可以斷定,有新鳥光臨窗前的樹枝頭了。
鳥奔善家,善家的善門敞開著。T君家的陽臺陽光好,斑鳩連續(xù)十二年在他家的陽臺上筑巢,一年兩窩雷打不動,安逸得很。T君在朋友圈直播,搭窩了,產(chǎn)卵了,孵蛋了,出殼了,長羽了,振翅了,一個個篇章清晰而溫情。T君一家把斑鳩當朋友,每天輔以清水、米粒;斑鳩也不見外,該吃吃,該喝喝。起先,T君家人接近斑鳩還驚慌;時間一久,撫摸一下還回以“咕咕”的叫聲。這算得上是門可羅雀了,T君如是說,說得輕松。
前幾天,一個文友驚喜異常,說是門前來了一群鳳冠麗鳥,不知名字。我讓其發(fā)來圖片,果然是一群美麗的鳥雀。我認識,是戴勝鳥。戴勝鳥對環(huán)境要求高,在某地出現(xiàn),旁證了此處是生態(tài)凹地。戴勝鳥美麗卻體臭,合了臭美之名。我說與文友,自然是哈哈大笑,輕松一番,之后釋然。門前的鳥給文友和我,都帶來了特別的愉悅。
大自然虧待不得,你敬上一尺,它或許就能還上一丈。鳥是有靈性的,草木有心,何況活蹦亂跳的鳥呢?鳥在天地之間飛翔,它們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是大自然的信使,也是天地的連接者。如果這連接者消失了,大地的消息傳達不到天空,天空的風訊難以遞交給地面,豈不悲哀?
現(xiàn)在正是油菜花盛開的季節(jié),大片大片的金黃吸引了許多人,花美、花香。突然間,感覺好生沉悶,過去每朵菜花上的蜜蜂不見了,它們?nèi)チ撕翁??無蜂采蜜的花是死的,一點生氣都沒有。我的心沉得很,好期盼有那么一天,蜜蜂們也像鳥一樣從遠方歸來。
門可羅雀,門可羅蜂,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