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先鋒
2020-07-14 08:39:35
安邸AD 2020年3期
“美”只是種結果
被很多人稱為“美女建筑師”創(chuàng)作了諸多“網(wǎng)紅”民宿的戚山山，堅持建筑不能簡單用“美”來形容?！懊乐皇且环N結果，而建筑設計需要嚴謹?shù)倪壿?，也要天馬行空的創(chuàng)新，并尋找到某種恰當?shù)钠胶?。?/blockquote>
14歲前往美國留學;帶著“百年學者”稱號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yè);獲得哈佛大學設計學院研究生中每年唯一入選Renzo Piano建筑事務所工作的名額;在英國Foster +Partners事務所開啟職業(yè)建筑師生涯，并且涉獵包括奧斯陸阿斯楚普費恩利當代藝術館、紐約聯(lián)合國廣場大廈等知名項……說實話，這份超級優(yōu)秀的履歷令人很難將其與一位設計了諸多民宿項目的女性建筑師聯(lián)系起來。畢竟，比起那些世界知名的重要項目，近年來在中國發(fā)展得如火如茶的民宿，從體量、造價到影響力等各方面來看都是無法同日而語的。
對于他人的疑惑，戚山山這么解釋：“因為我對生命的認知一直在轉變?！痹缭谏洗髮W時，每一次假期回到杭州，她就和熱愛戶外攝影的父親自駕前往西藏。旅途中充滿了各種艱辛困阻，沿途壯麗的祖國風光也令她感受到自然的廣闊和自己的渺小。他們迄今為止已經(jīng)走遍了所有的進藏路線?！拔野职盐耶攦鹤羽B(yǎng)，我倆輪流開車，一人開一箱油。我個子小，開在路上連腦袋都露不出來，別人還以為車輛是無人駕.駛的呢！”在當年路況不好的情況下，他們幾乎每天都要修車，換胎、換避震器、換離器。滿法定駕駛年齡的戚山山幾乎掌握了修車的所有技巧。在這樣的情境下，她更感到生存的美好?！幌瘳F(xiàn)在很多人進藏是為了回避人群，我當時強烈地感到，人類需要彼此，互助才能生存?！?4歲就赴美求學的經(jīng)歷也令她接觸到不同種族和文化，對世界充滿包容。在哈佛學習時，她還參與了學校組織的非洲實踐工作，為當?shù)胤谓Y核和艾滋病患者設計醫(yī)療站，接觸到當?shù)卣媾R生存問題的饑寒交迫的人們。“不論在西藏還是在非洲，我意識到自己是多么幸運，從未在物質和精神上有所匱乏，享用最好的社會資源，卻始終沒有付出。我告訴自己，等走出校園，一定要為人類和社會奉獻。”
這也解釋了她為何在29歲時決定回國創(chuàng)業(yè)。當時她在國際知名事務所Foster t Partners工作，這意味著擁有實現(xiàn)世界頂尖項目的各類資源，也意味著過上了令很多人羨慕的紐約安逸的都市生活。然而，她了解到在中國有很多有待解決的問題?！叭说臅r間是有限的，我希望在有限的時間里回到中國，一邊教書，一邊帶著自己的團隊，通過設計思維去解決更棘手的問題，”戚山山說道，“也讓自己的能量可以最大限度地轉動起來?！?/p>
戚山山對“能量”的清晰感知可能和她從小熱愛運動有關。不同于很多中國女孩，身材嬌小的她曾是高中排球隊、壘球隊的主力，如今幾乎每周都離不開長跑、拳擊.瑜伽等運動。運動于她是可以帶來快樂的“冥想”，就連高強度的拳擊在她看來都是“一項極其安靜的運動”?！爱斏眢w運轉到一定機能時，它就可以帶動大腦，和打坐一樣?！?u>持續(xù)多年的運動習慣不僅令她具備超乎常人的體能，也令她“發(fā)力”準確。
不過，作為“開設小型事務所的年輕單身女性建筑師”，戚山山試圖不去接觸巨型項目，她覺得小型項目反而具有令人快樂的探索性。她在國內實現(xiàn)的第一個項目是位于浙江西塘古鎮(zhèn)的民宿“飲居九舍”。戚山山并不把它當作一棟建筑， 而是將其視為古鎮(zhèn)的延伸，把它作為一個微城市來設計。“人們懷念古鎮(zhèn)，往往不是因為某一個建筑元素或某一棟單獨建筑，而是因為整條巷子帶給他們的記憶，整個鄰里帶給他們的生活氣息，”戚山山解釋道，“民宿往往集合了餐飲、住宿、藝術展覽、文創(chuàng)商店等多種功能，它猶如一個完整的微觀建筑群落，是一群房子之間所產生的微妙關系……”在這個不過1000多平方米的項目中，她植入了多重滲透的空間動態(tài)關聯(lián)，展現(xiàn)出豐富的構成形態(tài)，有獨立的個人空間、開放的庭院、連接的“廊橋”.逼仄的“巷弄”……項目建成后很快就與周邊建筑及左鄰右舍產生了互動，其中一戶人家每天都會將桿子伸到九舍的墻上晾曬衣服。這種向社會輻射的潛力令戚山山感受到民宿項目的意義，同時也吸引來包括松贊文旅度假酒店集團的滇藏環(huán)線、寧夏中衛(wèi)的“飛蔦集黃河”等更多精品民宿項目的設計工作。
被很多人稱為“美女建筑師”，戚山山卻主張：“不去單獨考慮美與丑的分界，我們才能發(fā)掘許多其他品質?！彼诿袼揄椖恐胁粌H實踐著如何提煉當?shù)匚幕?，進行自然建造，還特別關注處理人和自然之間的狀態(tài)。“空間對我來說是運動的，就如電影一樣，可以把人帶去不同的畫面里。我希望通過空間，通過‘一連串的動作，幫助人調節(jié)到一種最佳的狀態(tài)來面對自然。”
除了建筑設計與運營事務所，戚山山特別強調教學和寫作，這是她思考和前進的重要組成。她在中國美術學院教授建筑畢業(yè)設計，并考取了知名建筑師王澍的博士研究生。“王澍老師對中國文化和山水精神有著深刻的理解，這也為我正在探索的2.5維建筑觀與自然建造博士研究方向帶來很多啟發(fā)?！睎|西方文化在戚山山身上得到了恰到好處的融合?！拔蚁Ｍ瞻俜种俚奈鞣轿幕?，但我一定是百分之百的東方人，我可以是兩百嗎？”她笑著反問道。
有情有味的生命本身
“我的事業(yè)和個人志趣是高度相同的，這是幸運的事情。探究《紅樓夢》乃至中國文化讓我越來越強大，覺得生命本身是有情有味的。它塑造I我我是跟著這種探索起成長的?！?/blockquote>
董梅的書房隱逸在一座并不風雅的居民區(qū)里，窗外卻有一片竹林。竹林是她自己種的，在這里生活的2o年來，她不僅在自家門門前種竹，亦在整個小區(qū)里種了上百棵樹。她常常在講授課程時提及中國文化精神中所蘊涵的人與自然、與植物的關系，而種樹，便是她在生活中將自己放回到天地間的一種實踐。
她的書房不大，看書、喝茶、彈琴的空間布置得雅致有序，盡管多年來攢下不少器物家什，但書是絕對的主角?！拔沂且粋€比較安居的人，不太愿意換地方，東西越積越多?！倍纷谥窳智暗拈介矫咨蠈ξ艺f。書房取名“心舍”，意為心定成舍。而當我問起她是否贊同西方女性主義作家伍爾芙那句“女人一定要有屬于自己的房間”時，她給了我一個極具東方意味的回答：“房間只是一個外在的居所，即使沒有，也沒太大關系，真正安居的地方，還是你的心。
董梅的本職工作是在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和研究中國古典文學，而公眾對于她的了解，則大多始于《紅樓夢》。她曾在公益課堂“私塾”開設紅樓夢的專題講座，去年也在“得到"App上開設《董梅講透紅樓夢》的課程，通過網(wǎng)絡平臺分享給更多愛好者。從年少時的愛好，到成為自己的研究方向與事業(yè)，談起30多年來與《紅樓夢》為伴的感受，她坦言：“越讀越發(fā)現(xiàn)這本書的偉大，它的構成是豐富的，遠遠不止于故事層面的精彩，它是一個結構宏大而復雜的文學大廈。”
毫無疑問，《紅樓夢》是中國文化中最耀眼的山峰，而作為非專業(yè)研究者，在當下這個時代去讀它，它會賦予我們什么？董梅直言：“作為一部宇宙人生之書，它會提供給讀者一種生命信念，幫助每個人進行人生思考、體悟和感受?！彼M一步解釋，“你可以從任何一個層面、角度來打開這本書。譬如從衣食住行的角度，它享有古典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成果，書里展現(xiàn)了最成熟、高雅的古典生活方式，也會發(fā)現(xiàn)取之不盡的生活美學的源泉?！?/u>
《紅樓夢》自誕生以來，一直備受女性讀者的喜愛，而曹雪芹在大觀園里塑造的那些跨越時代與階層的女性形象亦是瑰麗的寶藏?！按笥^園是有象征性的空間，它是寧國府的反面，是理想之地、烏托邦、桃花源，清凈女兒在這里得到庇護，無論是丫鬟還是小姐，她們的個性都被尊重。她們的青春、美好、靈性，在這個空間里釋放和發(fā)展，因為是她自己，所以有光彩?！倍氛f，大觀園是作者的哲學理想，即使現(xiàn)在看來，也是具有先鋒性的，超出現(xiàn)實之外。
“我現(xiàn)在能夠這樣去講《紅樓夢）》，分水嶺是在2009年，之前我更關注文學性與故事本身。10年前我閱讀了佛學領域的典籍，開啟了我從文化的角度來解讀《紅樓夢》。我發(fā)現(xiàn)作者對于中國文化，佛學、儒家、道家有著非常深人的了解，并且把他的理解都內化成對作品的構思，最終你會發(fā)現(xiàn)，在這本書里，儒家為它提供了深情，道家提供了靈性，佛家提供了悲憫。中國文化的全面構成是深入?yún)⑴c了這部作品的。
她坦言，盡管自己是研究古典文學的，但她真正的興趣和意愿是將文學作為一個切入點，來探究中國文化的內在精神。“我們作為整個族群中的個體，究竟從哪兒來的，何以區(qū)別于他者，有哪些是我們獨具的特質，這都是需要在族群的文化共性里找答案的。這也是當下這個時代的共同追問，物質欲望被滿足之后，心靈的歸屬在哪里？這是我們今天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u>去年，她在“美的歷程美學生活學院"主持開設的《宅茲中國——中國人文美學二十講》，從古典的建筑、文學等各個角度提供了一種體驗式的探索路徑?！斑@個課程是框架式的，幫助大家從文化和生活的多個維度建立認知的坐標，共同建構成一座知識體系大廈?！?/p>
除了研究與授課，日常中的董梅亦喝茶、彈古琴、學昆曲。她在線上線下的課程都擁有諸多“高知”女粉絲，被尊稱為董梅先生。她自己極少用“女性角度”去反觀自身，“做學問也好，對知識的探索也好，都是站在一種個體的角度去實踐。舉個例子，很多女性讀者喜歡李清照，但她其實是受到傳統(tǒng)士大夫教育培養(yǎng)出來的，她的詞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她的詩卻是‘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是復雜的人格構成，是超越性別的?！?/p>
董梅的大部分時間，都耗在書房里，雖然隔壁是她的住所，但關上門便能隔絕喧鬧，沉浸在由她自己構建的文史哲大部頭著作的書海里?！伴喿x和學習像是一把尺子，學習的對象可以反照出你的不足和你的成長。當你在山腳下的時候，肯定看不到半山腰的風景。”
活著帶勁兒
劉娃是個用電光藍百褶長裙搭配運動鞋的酷女孩，說起話來卻柔和而平緩?！皶r間要被過掉，人們要實現(xiàn)些必須被實現(xiàn)的事情?！彼f。劉娃J解世界的方式是通過做藝術，反過來，再創(chuàng)作出帶有自我屬性的東西而獲得歸屬感。
藝術家劉娃的創(chuàng)作與日常生活都發(fā)生在同一個空間一這里既是工作室，也是家。為了方便創(chuàng)作，她在客廳的地面鋪滿玻璃纖維布，長條桌上也墊了幾層氣泡膜，屋內的工具材料、畫架與家具交錯放置著，雖然她笑稱“看起來挺臨時的”，但真實生活細節(jié)的趣味卻頗為動人。沙發(fā)上擺著閉眼睛睡覺的小狐貍玩具，背景墻則是從世界各地的博物館、美術館收集來的明信片方陣，卡片背面還書寫著當時的心情感想。
劉娃每天盡可能地保留充足的時間與自己相處，自然的狀態(tài)就是看各種書.查資料、“想”。她坦言，并沒有什么靈光乍現(xiàn)的時刻，而是一邊找感覺，一邊看資料，不斷推翻自己，再決定最終的方向。創(chuàng)作的時候，劉娃會拿著工具在客廳里做雕塑.畫畫，或者在電腦上進行設計，她再次幽默地形容，這一系列行為“就像一個作坊里的流水線”。并不需太苛刻的自律，劉娃的時間安排得十分妥當?！拔掖_實不拖延，挺有效率和條理，會列一個計劃表，甚至每天再多做一些?！?/p>
劉娃成長于藝術之家，但一路完成的是非常全面、系統(tǒng)的綜合類教育。在北京四中畢業(yè)后，劉娃獨自赴美求學，拿到了耶魯大學人類學與藝術的雙學位?！熬C合”為劉娃打下了相當牢固的知識基礎和開闊的思維體系，不必給自已設限，同時，也代表著多方面的選擇。“別人問我做什么藝術，我會說，我做一些雕塑，做一些裝置，也做一些行為藝術，但其實并不想去歸類，當代藝術可以是任何樣子的?！?/u>劉娃的教育背景讓她有著“藝術圈學霸”這樣的稱呼，但她本人對此并沒有太強的認同感，所呈現(xiàn)出的狀態(tài)也沒有典型學霸氣質輻射出來的壓迫感。這是因為她能夠意識到其中的一些限制，“比如，會背負一些包袱，會害怕失敗。而我在努力克服這方面，如果一直特別順的話，會讓生命力顯得有些單薄。創(chuàng)造這件事對我來說挺重要的，做藝術可以說是我想過、試過很多其他選擇后依然堅持的事情?？鞓泛屯纯嗖⒋妫龅臅r候讓人活得特別帶勁，我做了自己喜歡的事情，同時還能得到相應的自由度?！?/u>
事實上，做藝術同樣時刻面臨尋找新鮮角度、解決具體問題、獲得較高完成度這樣普遍的現(xiàn)實難題。劉娃的創(chuàng)作多為跨學科的，優(yōu)勢在于發(fā)散、拓展與聯(lián)結各種新奇的可能性，但也要避免流于表面。劉娃說，“跨學科，也有跨得好與不好之分，跨得不好可能論為粗糙的噱頭，跨得好則可以在兩個學科之間同時打開一個有價值的角度?！彼?，她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細致研究，學習原理和方法，避免隨機堆砌，“我的每個作品可能周期在半年，但這半年里我真是每一天都在研究同一個題材。
劉娃近期的作品與腦科學相關，用腦電設備捕捉情緒信號，再轉化成恰當?shù)囊曈X呈現(xiàn)。但是，具有科技含量的項目執(zhí)行起來需要諸多溝通合作，過程中還會遇到很多現(xiàn)實的局限，比如，太商用的腦電儀器不夠精確，太精確的儀器又難佩戴、難互動?！斑^程中其實會做很多妥協(xié)，但有的時候我會挑戰(zhàn)一下，跳出來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巧妙的想法。我的要求很細致，每次都是布展到最后時刻的，也會煩，但就是一點點一部分地去完成，然后某一刻突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全部完成了啊！”
劉娃的創(chuàng)作歷程從在美國上大學時已然開始，提到過去的作品，她笑了，“自我評判肯定一直是存在的，但也分階段，可能有一陣會有點煩以前不太成熟的作品，但再過一陣回頭看，又覺得挺可愛的?！眲⑼拗傅氖撬?016年創(chuàng)作的ti/腦電互動裝置她畫了一本書，講了一些個人經(jīng)歷，形成了一些了解自己的文字，可以說是她比較個人化的作品，“年輕藝術家不知從哪下手的時候，就從自己下手。”是的，1994年出生的劉娃的確很年輕，但她看待“年輕”的態(tài)度是一種與世界息息相關的好奇心，她的創(chuàng)作軌跡在不斷延展，甚至不會讓自己在一件作品的成就感里沉浸太久，就準備轉去做下一個項目。對劉娃來說，了解世界的方式就是通過一個項目接一個項目的創(chuàng)作，使用一個新媒介，探索一個新話題，或者呈現(xiàn)一種新態(tài)度。
劉娃最近的作品是在上海沒頂畫廊展覽的《月乳》，一個8分半鐘的影像裝置，影像里出現(xiàn)的道具同時會作為雕塑在現(xiàn)場?；仡欀@個項目的趣事，劉娃說：“有的雕塑是很纖細的珊瑚，布展的時候就在運輸?shù)臅r候這掉一點、那掉一點，我就會想，為什么要做這么脆弱的東西，但我又真的很喜歡這種脆弱?！?p>
說是走就走
很難在辦公室里見到設計師潘及，盡管她的設計項目一個接一個，但她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在旅途中。她選擇自己的事業(yè)和項目，也選擇過一種自由自在、說走就走的生活。
對頁設計師潘及在她位于上海市區(qū)的辦公室里。她是IADC淶澳設計創(chuàng)始人兼創(chuàng)意總監(jiān)，設計項目分布在中國許多重要城市。在她身旁是曾經(jīng)陪她去到世界各地的旅行箱，幾個相框定格了她旅行中的美好片段。為了能在旅行中捕獲美景，潘及還特別鉆研攝影，擅于使用各種拍攝和自拍設備。
本頁上圖每到一處，潘及都會挑選一張明信片，寫上當時的心情，寄給自己，去過12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后她也積攢了滿滿一抽屜明信片。 下圖為了和辦公室外的自然風光相呼應，潘及特別選擇了亮綠色作為空間的主色調。捷克藝術家ukaζ Dvorak創(chuàng)作的黑白攝影藝術作品購自英國的畫廊，小木雕是潘及10年前第一次去坦桑尼亞旅行時帶回的。
盡管潘及的身形并不高大，但你很容易就能在事務所里認出她——一只要找那位身形輪廓最為健美的女性就好了。只見她穿著緊身衣、超短裙，領著鼻息咻咻的愛犬“納豆”走過來和我們打招呼，一雙寶光璀璨的眼睛自信滿滿，像一個無所畏懼的年輕女學生。
她帶著我們來到她自己的辦公室。這是事務所盡頭位于轉角的一個空間，擁有成片的窗戶，陽光充足，窗外即是大片綠植?！安徽撛谀睦?，我都喜歡看得見景觀的地方。”辦公室里幾乎所有的物件都來自潘及的旅行?！拔野言谟徺I的古董餐桌用來當辦公桌，藝術雜志Visionnaire也是我從旅行中帶回來的……”.
其實早在初中時，潘及的世界就在旅行箱和各種交通工具中翻滾起來，飛著、走著、游著、滑著……刻不肯停休。從埃塞俄比亞的原始部落到地球的南極點，如今，她的足跡已經(jīng)遍布全球12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2018年，潘及還開始把她的旅途所見所聞記錄在自己的個人公眾號“潘及玩轉地球”中，讀者很容易會發(fā)現(xiàn)這位“非專業(yè)旅游博主”一年中在旅行上度過了大半時間，更難以想象這位生活在美圖美景中的女性同時還是一家數(shù)次被《安邸AD》收錄人中國最具影響力建筑與設計精英榜單“AD100”的設計公司的總監(jiān)。
潘及可以在雙重生活中無縫切換得益于自己天生的“旅行體質”。“我從小就精力特別充沛，也很少有時差的困擾。如果旅行期間需要工作，我就劃分出一整段時間回復工作消息……不容忽視的是，她十幾年如一日保持著健身習慣，這也令她得以無視年齡增長，具有足夠的體力說走就走，“上天人地”。在旅途中，作為設計師的潘及除了會為設計項目進行采購，也會有意識地體驗當?shù)馗挥刑厣木频昱c服務，這些無疑也啟發(fā)了她的設計工作。”美，輸入得多，輸出就會很自然。”她解釋道。
年過不惑仍然保持良好身形令很多人稱潘及為“美女設計師”，對于這個如今帶有暗示設計能力不如長相的稱呼，潘及顯得毫不在乎，“美本身沒有錯，我對自己的設計作品也很有信心”。她從不諱言自己的“愛美之心”，“無論滑雪還是潛水，可能我的初衷只是為了拍美麗的照片，但我都會堅持到最后，目的當然是挑戰(zhàn)自己”。她的偶像是英國探險家Felicity Aston，后者憑借一己之力與自然惡劣環(huán)境對抗，拖著裝備59天橫穿南極大陸，這種自我挑戰(zhàn)的勇氣是潘及所向往的。
國際上將去過100個國家以上的人納入“旅行者世紀俱樂部”，對潘及來說，這些有過相似體驗的人不過都是“可愛而放縱”的人。而透過旅行，她也更理解自己和世界之間的關系?！霸阶咴接X得世界之大和人類之渺小，做設計也就越謙虛。每一次旅途中多少都會留下遺憾，我就越想盡快再出發(fā)?！?p>
有得必有失，潘及也毫不忌諱地告訴我們：“我對旅行的熱愛讓我無法將公司發(fā)展得更大，業(yè)務規(guī)模具有一定局限性。同時我也放棄了家庭生活。這是一種個人取舍，但我并不后悔沒有哪一種生活是正確的，找到適合自己的節(jié)奏是最重要的?！?u>對她來說，無論結婚生子還是獨自探險，無論投身事業(yè)還是說走就走，都屬于女性的自我選擇。她既滿足于目前的生活狀態(tài)，也很感謝這個愈加包容的世界。此時此刻，她已經(jīng)在忙著規(guī)劃2021年的旅行計劃了，“自由自在，享受人生，一輩子當幾輩子來活！”
生活的全景
不論女性還是母性，這些特質都可以解釋為一種閱歷。擁有這些閱歷之后的曹斐對生活的觀察和體驗了一些維度，讓她更愿意去承擔和探索生命的“極值，也更愿意去包容和放寬自己。
與藝術家曹斐約定采訪拍攝的當天，我們來到北京城中的一座電影院。這個曾經(jīng)廢棄多年的職工電影院經(jīng)曹斐“修舊如舊”地改造，成為她的工作室，更是她創(chuàng)作的“HX”藝術項目的“本體”。這是一個頗為場景化、裝置化的空間：1廳的鏡子上張貼著紅色大標語“文藝是民族精神的火炬”;手繪電影海報《峨眉飛盜》《小花》《太陽雨》……懸掛在走廊的綠色墻裙上方;部分天花板與墻面的質感宛如燕子銜泥筑的巢，正是中國老電影院最為普遍的隔音營造方式。一層中廳幽暗而隱秘，擺放在地面上的激光射燈發(fā)出霓虹射線，恰巧在一片斑駁的“燕子泥”與交錯的柱子間框出了一幅迷幻的虛擬銀幕，靜候著角色的到來。曹斐的身影先是在門廳的鏡像中閃過，隨后，她正式穿梭在這幅“霓虹銀幕”左右，在木桌椅旁邊翻著書，不時拿起聽筒電話，自然地與周邊超現(xiàn)實的氛圍融合?！白鲇跋穹较蜃髌返乃囆g家在一個面臨拆遷的老電影院場景里既研究又創(chuàng)作，有點兒像考古，在工作周期內充分體驗，工作完成后就撤了。”曹斐說道。
2019年，曹斐通過“HX”項目成為在蓬皮杜中心舉辦個展的首位中國藝術家。這座影劇院的真實史料素材、老家具組成的藝術裝置，以及一部由曹斐執(zhí)導的科幻電影《新星》共同交織出一個奇妙的敘事體，真實的歷史、抽象的空間在展廳內構造了一道轉換時空的縫隙?！八囆g家的思維可以這么想.那么想，以新的邏輯、新的感受力呈現(xiàn)出歷史的演變.城市的變遷、某種場景的荒誕，或者是具體的平凡之物，以此挖掘A與B……甚至與7之間的可能性與關聯(lián)性。”曹斐說，她的一個住在附近社區(qū)的朋友在了解“HX”項目后，思維就像掉進了一個深洞里?！斑@里距離他家只有10分鐘的路程，卻讓他產生了一種跨越幾十年進程的體驗。人們在自己日常的生活軌跡中可能意識不到這種時空的‘黑洞，那么藝術家就挖出來展示給你看?！?/p>
曹斐的影像作品通常從客觀的角度出發(fā)，以觀察社會變遷、城市化為主線，但其中線索與關系交織出的復雜性恰恰是藝術家本人“主觀”創(chuàng)作出來的。這些作品會被評論者打上各類型的標簽：超現(xiàn)實，甚至魔幻。曹斐看待這些定義的態(tài)度則顯得包容而冷靜，“都是創(chuàng)作過程的其中一個面相”。相應地，生活中的曹斐對于貼在自己身上的一些標簽也表現(xiàn)得很平和。以前別人說她是中國很重要、很少有的女性藝術家，她有過感覺很刻意、不舒服的時候。“但后來自己就變化了。有一次我向別人介紹許鞍華，像她那樣強悍、有力量的人，我也不自覺地說了‘女導演。女性藝術創(chuàng)作者所占的比例可能是52甚至更少，確實是特別的。所以我轉換角色放松一些了。”曹斐意識到，過分糾結于性別差異的宏大議題，需要面臨的是社會層面的一個普遍存在的矛盾，所以她后來便不過分去想這方面的問題，也并不再強調與申訴些什么?！八囆g的不確定性讓作為一個藝術家本就是挺不容易的事情，但堅持下來的每個獨立的個體，其出發(fā)點還是認為創(chuàng)作是最有意思的事情，無論男女，就讓作品中攜帶的社會信息自然地流通吧?！?/u>曹斐現(xiàn)在參加個展，對于她的介紹已經(jīng)不太強調女性身份了，而是直呼其名，語境中的“她”已然呈現(xiàn)出她的面貌。
受小語種中名詞詞性需要進行“雌雄”分辨的啟發(fā)，曹斐認為，“男、女、陰、陽”也許正是事物存在的一個客觀的內核，比如，女性自帶的情感化和情緒化就是可以利用的一種藝術元素。但令曹斐產生更強關聯(lián)性的形容并不僅僅是女性，而是母性。母性代表一種更為寬廣的概念，是全景式的，是包容與悲憫的。“我的作品前期研究性很強，與建筑、空間、環(huán)境相關，城市、社區(qū)演變的主題對觀眾來說是理性、宏觀的，并不是太纖細的。從我早期的作品開始，性別感其實不明顯，但這對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可能這正體現(xiàn)了我與生俱來的性格。”但這并不意味著曹斐的作品是冷淡的，恰恰相反，在她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通常讓動情的情感線索“潛入”，與冷靜的全景式觀察并存。以近期的作品為例，2018年的《監(jiān)獄建筑師》表達了比狹義的男女之情更為廣泛的男性與女性之間的關系與對話;同年的《亞洲一號》展現(xiàn)了在高度智能化的物流車間里兩個，人孤獨而暖昧的關系;2019年的《新星》則探討了父子關系。“我作品中的關系可能是冷的、對立的，或者遠遠不能觸碰的。
生活中的曹斐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拔乙郧耙蚕脒^不結婚、不要孩子，但一切的變化都很自然，反倒是現(xiàn)在我聽到別的女性朋友對于結婚生子抗拒的狀態(tài)時，會暗暗想，反正生活是變化的，很有點兒過來人的心態(tài)?！辈莒车哪赣H是客家人，她很清楚賢惠的客家婦女扛住家庭重擔的狀態(tài)，而自己結婚以后，對于“扛”有了更切實的體會。其實當天采訪開始之前，曹斐還在家里照顧發(fā)燒的兒子。“事情和壓力都這么多，時間和精力又這么少，但我不會說，這幾年我不搞藝術了，也不會說，這幾年我就不扛生活里的這些事情了。我曾經(jīng)帶著大兒子去做展覽，整個行程很辛苦，一邊忙工作，一邊照顧孩子，但我覺得這并不是問題?！币驗?u>在曹斐看來，這是有了一定閱歷后，更愿意去探索的自我“極值”?！吧罾锍袚嗟呢熑危缸∈且粋€肉身必須經(jīng)歷的、客觀存在的體驗，它很累，強度也大，但并不帶有情緒屬性。”
與此同時，曹斐慶幸自已能夠通過藝術的出口往前探索，繼續(xù)追求自己想要的價值。談到現(xiàn)實生活與藝術創(chuàng)作之間的必然聯(lián)系，曹斐依然保持著平和與自然，“年輕的時候，我已經(jīng)從大維度進行創(chuàng)作。現(xiàn)在作品中更加宏觀的歷史和時空具體是因為有了母性，還是時間與閱歷的無形作用，并不一定就是具象的。但包容度和創(chuàng)作視野被拉寬，就像一個溫床，會越來越寬的?！?/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