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 519000)
或許伊朗是一個政教合一的伊斯蘭國家,清規(guī)教律多,繁文縟節(jié)細,人們的日常生活行為受到諸多限制,從事文藝創(chuàng)作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如伊朗當代最負盛譽的女作家佐雅·皮爾扎德,在創(chuàng)作完長篇小說《燈,我來熄滅》后,對于嚴格的審查制度,尤其小說里還觸及到性愛和政治方面內(nèi)容,以致她曾放棄出版這書的念頭,但意外地竟然通過審查,估計其極為微妙隱晦的敘事方式,讓當局看得不是很懂的情況下,使該書意外通過審查。再如瑪贊·莎塔碧的長篇小說《我在伊朗長大》,由于書中內(nèi)容多觸及到政教戒律的紅線,成為終年漂泊異鄉(xiāng)的保守派女作家。另如1995年23位最著名的伊朗作家和詩人,受鄰國亞美尼亞作協(xié)邀請參加一個文學(xué)活動,乘坐大巴車行至札格洛斯山區(qū)時,招致高層授意差點被全部暗殺,載入了伊朗文學(xué)黑暗的史冊。正如伊朗著名作家沙赫里亞爾·曼達尼普爾在美國生活多年后,于2009年出版的《審查一部伊朗愛情小說》所描寫的那樣,伊朗苛刻的審查制度在情感上不斷摧毀著作家,這是伊朗現(xiàn)實社會文藝創(chuàng)作的艱困與荒誕。
在電影領(lǐng)域當然也不例外,嚴格的電影審查制度使導(dǎo)演們似乎在戴著重重枷鎖前行,出于趨利避害的原始本能,許多導(dǎo)演都選擇安全系數(shù)比較高的兒童電影作為他們展示才華的切入口,由此我們可見到兒童影片在其他國家電影工業(yè)中只作陪襯的角色,在伊朗卻成為當仁不讓的主角,以清新、自然、質(zhì)樸的風格蓬勃發(fā)展,形成世界影壇一道獨特清新的風景線,出品了《白氣球》《水缸》《小鞋子》《天堂的顏色》《何處是我朋友的家》等許多以兒童為主角的影片,并取得世界矚目的成績,其中馬基德·馬基迪應(yīng)該說是這類電影題材中最重要的領(lǐng)頭羊之一。
其作品樸素自然、真誠簡練,雖然主角大多是少年兒童,劇情波瀾不驚,場景司空見慣,但影片洋溢著脈脈的人性情懷和原始的生命赤城,這絕不僅是簡單的小娃們電影,我想這也不是馬基迪的初衷,作為自小就在電影圈摸爬滾打,又深受二戰(zhàn)后意大利新現(xiàn)實主義電影影響的馬基迪,其將目光首先放在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通過長鏡頭拍攝、自然光采用、現(xiàn)場聲錄音、非專業(yè)人員演戲等方式,采取紀實又藝術(shù)性的手法,展現(xiàn)出伊朗兒童及其家庭成員的生活場景和社會自然風貌,給人一種真實質(zhì)感、原汁原味的伊朗風情,影片里那些炊煙裊裊的鄉(xiāng)村、郁郁蔥蔥的叢林、風中搖曳的花草、簡樸安靜的小鎮(zhèn)和粗茶淡飯的生活……無不敲擊我們靈魂最深處的拷問,一切功名榮譽都只是過眼云煙,抵不過石灰彌漫中那一莖吸吮清水的綠葉來得讓人真實和悸動。影片里那些令人動容的兄妹之情、愛恨交葛的父子情結(jié)、苦難生活的相助情誼、感傷悲憫的默戀真情……無不喚起我們心靈最原始的本性,終日在城市蠅營狗茍、焚膏繼晷生活的我們,日益遠離生命最初的情感,變得自私狹隘、猜忌防范、心機重重、虛偽狡詐、吝嗇圓滑,抵不過艱苦生活下兩個孩子涂抹在風中的微笑來得讓人純粹和美好。還有那些美麗開闊的自然風光,獨具伊斯蘭特色的虔誠宗教儀式,平常百姓一日多飲的生活習俗,底層人們艱辛困苦的生活勞動場景……讓我們真切知道“和平”的重要性,假如沒有戰(zhàn)爭沖突、利欲紛爭,這區(qū)域都應(yīng)該會像《天堂的顏色》村莊里生活的人們那樣安靜祥和的吧!大概就不會有《巴倫》那樣苦難深重的人們了。馬基迪正是透過兒童內(nèi)心世界、情感、目光和身邊人身邊事,以及所處的社會自然環(huán)境,用鏡頭忠實地紀錄這些平凡故事中的點點滴滴,用充滿童趣而溫暖的方式闡釋他對生命、人性的理解,并跟我們一起探索其意義和本質(zhì),讓生活在城市里日漸異化的我們有次重新檢視自己心靈的機會,你我會在那抹純真溫情的微笑、愛意濃濃的目光和那縷車窗外柔柔的風中,找到靈魂的震顫,情感的共嗚,這是當今電影科技工業(yè)高速發(fā)展不能帶給我們的,其除給我們帶來逼真震撼的視覺效果,就是人為地制造升級暴力、色情、災(zāi)難、恐怖的劇情,無休無止刺激滿足人們觀影的欲望,最后講些什么,我們似乎都索然無趣地探究。
同時,馬基迪的影片在記錄平常百姓家的故事外,沒有刻意回避平民生活的苦難,而是同樣如實地記錄他們面臨的生活窘困,有為一雙鞋而受盡苦難的兄妹,有為再婚而遺棄盲孩的父親,有為謀生而女扮男裝打工的女孩……他們每個人都歷盡人間艱辛,這不僅僅是一撮小人物貧窮窘迫的生存環(huán)境,更是整個古老民族面臨的生存狀態(tài),但馬基迪并沒有無限擴大和深重刻摹平民的貧窮困苦,來博取觀眾的眼淚,而是在壓抑中呈現(xiàn)出昂然的精神,在窘困中呈現(xiàn)樂觀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出伊朗人民頑強的生存意志和旺盛的生命力,《小鞋子》中渴盼一雙鞋的兩兄妹,在困難面前不卑不亢、不怨天尤人,童稚的臉上始終洋溢著陽光般的笑容,讓人感到溫暖和希望。《天堂的顏色》中的盲童墨曼,滿眼處于黑暗的世界,卻用自己的心和肢體去感受這個世界,靜靜聆聽鳥的叫聲,捉摸窗外溫柔的風,撫摸妹妹親切的笑容,幻感奶奶白嫩的手,其世界同樣多姿多彩,讓人感受到墨曼的幸福和樂觀?!栋蛡悺分蓄嵟媪麟x的阿富汗難民巴倫,在苦難中細心感受生活每一處美麗,整理臟亂不堪的廚房,洗潔打滿補丁的門簾,置放一莖生機盎然的綠葉,讓人感受到巴倫柔弱身體下堅韌的生命力。正是這些平凡人樂觀豁達的態(tài)度,讓人感受到整個民族生衍不息的精神和永不泯滅的希望,并用鏡頭獨特的視角給予了詩化般的呈現(xiàn)?!缎⌒印分行置脗z洗鞋時空中飛舞的五彩肥皂泡,阿里將傷痕累累的腳放入池中引來游動的小金魚。《天堂的顏色》中粉紅色鞋子面上的蝴蝶,鄉(xiāng)間如詩如畫的自然風光,墨曼的妹妹早晨放雞出籠時漫天飄飛的雞毛。《巴倫》中石灰彌漫中清綠的葉子,印滿鮮花的門簾,落入泥地上多彩的水果,那抹淡淡令人傷感的微笑……一幅幅構(gòu)圖精致、用光準確、色彩美麗和充滿美感詩意的畫面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讓沉重晦暗的生活畫面跳動著不息的生命音符和感到一絲絲的暖意,這些具有詩性鏡頭的語言像文學(xué)里的隱喻或象征,寄予堅韌的人性、真誠的情懷和美好的希望,顯示出強大的藝術(shù)張力,它將超越人類的苦難,歸源人類的本性,跟隨鏡頭回到那明凈如水的和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