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座瓜園

編撰_阿夏

“吃瓜時代”是眼球經(jīng)濟的時代，全民圍觀參與，一切都是可以消費的對象。

提起中國當代作家，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余華心里有一個鎮(zhèn)，莫言心里有一個鄉(xiāng)，蘇童心里有一條街，劉震云心里是半個中國。為什么說劉震云心里裝個半個中國呢，大抵是在他的作品里，世上所有事全連在一起。

2017年，這個心里裝著半個中國的男人寫了一本小說，《吃瓜時代的兒女們》。小說20 萬字，前言19.7 萬字，寫了四個似乎八竿子打不著的故事，但“因果”落在最后3000字的正文里，結(jié)構(gòu)獨特，書名透著讓人會心一笑的幽默。

在之前的作品中，劉震云像一個傾聽者，聽到小人物被世人忽略的心聲，再把他們想對全世界說的話，借小說傳遞出來。而在新作中，劉震云成了圍觀的一員，用老辣之筆剖析“吃瓜時代”的本質(zhì)：深陷其中的人痛不欲生，看熱鬧的吃瓜群眾卻樂不可支。

“吃瓜時代”是眼球經(jīng)濟的時代，全民圍觀參與，一切都是可以消費的對象。對這個現(xiàn)象的聚焦，可以追溯到更遠。早在1998年，導(dǎo)演彼得·威爾在電影《楚門的世界》中就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荒誕的看客世界。影片主角楚門是一檔真人秀的主人公，從出生開始，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個時刻都在被人圍觀。他身邊的一切都是被劇本操控的，他的親人和朋友都是演員，整個小城就是一個巨大攝影棚，四處都存在攝像頭，連太陽月亮和海水都是人造的。而他本人對此一無所知，最后是從別人口中覺察出端倪，才認識到自己身處一個虛假的世界，發(fā)現(xiàn)自己以為的真實生活，只是一場直播。

電影結(jié)尾楚門邁向自由，直播了30 余年的節(jié)目就此結(jié)束。人們?yōu)槌T的勇敢出走歡呼鼓掌，感動得熱淚盈眶。很多人看完《楚門的世界》，都會震得半天無語，繼而發(fā)出靈魂拷問，自己是不是也生活在一個巨大的劇場里，進行著一場生活的直播。是這樣嗎？彼得·威爾還有別的話要說。楚門走出那個虛假的世界后，畫面一轉(zhuǎn)，然后我們看到，圍觀的人群中，兩個警察前一秒說，“好感動??！”下一秒他們說的是，“快，趕緊換臺，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節(jié)目?！?/p>

這多么有意思，看客們情緒的迅速抽離和切換，只不過增加了楚門小丑一般的悲劇性和消費性。你以為他們對楚門有多深的感情，對這場人生直播有多么深刻的感悟？呵呵。其實他們看直播只是圖個消遣，眼淚只是消遣的附屬品，不要期待他們有太多的思考。就像我們讀過那么多文學作品，看過那么多影視劇，看完的時候哪怕感動得淚流滿面，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你依舊是你，你的生活依舊不會有任何改變。

柏拉圖說，“群眾永遠生活在無知的洞穴中。”縱然生活在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在一定程度上，我們依然過著山頂洞人的生活。從這個層面來說，圍觀者永遠是看熱鬧的烏合之眾，是被消費的對象。電影的隱喻，你自己去發(fā)現(xiàn)，這是《楚門的世界》導(dǎo)演的狡猾之處。

除了隱喻，這部片子的前瞻性也讓人驚訝。楚門出走20年后的今天，“直播”和“真人秀”以一種不可阻擋的氣勢，擠進人們的生活，填滿我們的日常。尤其在2020年，大家前仆后繼地沖進直播這片藍海，期待分得一杯羹。這一藍海還有多少種可能？誰知道呢。而每年夏天，各種真人秀節(jié)目就以一種不見不散的姿態(tài)霸占屏幕，一檔接一檔，看得人眼花繚亂。還沒聽完《我是唱作人》的《天賜的聲音》，就被《青春有你》的妹妹吸引，《創(chuàng)造營2020》姑娘還沒走遠，在《向往的生活里》，喜歡《極限挑戰(zhàn)》的《炙熱的我們》喊著《奔跑吧》，開始追逐《乘風破浪的姐姐》，期待著感受一個《樂隊的夏天》……

對于真人秀，我們到底在看什么?背后到底是人性的考察，娛樂因素的挖掘，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進步的體現(xiàn)，還是只是在滿足觀眾的窺探欲？說到底，那不過是一場接一場的關(guān)于圍觀與被圍觀的狂歡。主角們不是楚門，他們知道鏡頭在哪兒，所以真人秀節(jié)目，本質(zhì)上就是一場主角和觀眾之間的互相滿足和調(diào)情。人們?yōu)槭裁磹蹏^？從古至今我們都沒有遠離圍觀，越是驚心動魄，越是能吸引人，其中尤以殺人為最甚。每有殺頭場面，可謂人山人海，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當劊子手一刀下去的時候，大家嚇得將脖子縮回去，膽小的嚇得哇哇大叫，見多不怪者可能還意猶未盡。當然，不管了不了解事情的真相，都免不了對當事人進行一番點評。沒有評論的圍觀總感覺少了點什么，仿佛燒烤缺了孜然一樣，失去了那種特有的味道。

中國的圍觀文化自古有之，而圍觀者也不是什么新群眾。百年前，在魯迅的小說里，看客們在咸亨酒店里對孔乙己冷嘲熱諷，在子君和涓生的窗外鬼祟地窺視，在夏瑜就義的刑場上鬼似的徘徊,在老栓的小茶館里眉飛色舞地議論……百年后，圍觀者活躍于論壇、貼吧、微博、直播間、B 站、抖音，還有微信朋友圈，隔著網(wǎng)絡(luò)，他們占據(jù)道德的制高點，進，能化身鍵盤俠推波助瀾，退，能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就像《吃瓜時代的兒女們》這本書里寫的，吃瓜群眾并不在場，卻又無處不在；你無事時他們沉默；你出事時，他們可以在瞬間掀起狂歡的波瀾，也許還會決定你的命運。劉震云帶著我們這群吃瓜群眾，圍觀荒誕中國的日常，并在結(jié)尾一語道破天機：“你也荒唐，我也荒唐，大家共同靠荒唐過日子，荒唐了不就成了正常？”

從文學作品跳出到現(xiàn)實生活，人們看熱鬧不怕事大的看客心態(tài)從未改變。我們圍觀別人，也被別人圍觀，一個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一舉一動都落在他人的目光中，被咀嚼，被誤解，被審判。

而網(wǎng)絡(luò)時代的全民圍觀，全民狂歡，在某種意義上，讓這個世界變成了瓜園——不需要等到合適的季節(jié)，每個月每一天都有瓜吃。只是吃瓜有風險，吃太多，小心撐著。

圍觀進化論>>>

不同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里，

圍觀的邊界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吃瓜廣場

天涯社區(qū)、西祠胡同、貓撲、百度貼吧等

圍觀事件

芙蓉姐姐、山西黑磚窯、

孫志剛案、《鬼吹燈》系列

論壇時代/始于1999年

2019年，當人們在短視頻平臺里圍觀流浪大師沈巍的時候，恐怕沒有幾個人記得大約15年前，在論壇崛起、同為網(wǎng)紅的芙蓉姐姐。那時候論壇社區(qū)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如今隨著移動社交的普及，人們沉迷于五花八門的APP，越來越多的論壇用戶出走，曾經(jīng)的BBS 逐漸被人們遺忘。

吃瓜廣場

新浪博客、搜狐博客、

網(wǎng)易博客、博客網(wǎng)等

博客時代/始于2002年

在微博式“圍觀”走紅之前，博客其實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影響社會，因為博客帶來新的傳播與交流方式，網(wǎng)友真正意識到了信息透明與公共表達的好處。

博客時代不得不提的代表性人物就是韓寒與徐靜蕾。2005年10月28日，韓寒新浪博客正式開通。作為80 后作家的代表人物，以其犀利的文風、獨特的視角在博客上迅速聲名鵲起。2006年3月“韓寒白燁之爭”曾經(jīng)引發(fā)中國文壇兩代人關(guān)于文學定位的大討論。

圍觀事件

“老徐的博客”

“韓寒白燁之爭”

“《明朝那些事》連載”

吃瓜廣場

新浪微博等

圍觀事件

“微博女王”姚晨

“我爸是李剛”

“微博打拐”

“郭美美事件”等

微博時代/始于2009年

2009年8月，新浪微博上線，從此“關(guān)注就是力量，圍觀改變中國”，成為新浪微博的標簽?；蛟S因為圍觀是種權(quán)利。在權(quán)利稀缺的社會里，圍觀他人的生活并評點是非，成了一種“可以取而用之”的權(quán)利。微博一路走到今天，圍觀不再改變中國，只是改變了微博。

后直播和短視頻時代/始于2013年

2013年12月，工信部向運營商們正式發(fā)放4G 牌照，互聯(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者們挖空心思想出各種娛樂方式搶奪用戶的時間和流量。讓一些人很瘋狂、另一些人卻看不懂的直播和短視頻，即是這個全民娛樂大爆發(fā)年代的典型產(chǎn)物。自此，互聯(lián)網(wǎng)直播、網(wǎng)紅等熱詞風靡全國, 短視頻造就第一網(wǎng)紅papi 醬。

局座我要對你刷橫掃千軍

臣妾做不到??！

你這是在玩火

對方只有一個人，大伙兒一起上啊

確認過眼神

納尼！

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吃瓜廣場

抖音、快手、B 站、各大直播平臺等

圍觀事件

“集美貌與才華于一身papi醬”“直播帶貨”“羅永浩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