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來,中國由于社會制度的落后和科技的不發(fā)達,在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威脅之下,逐漸陷入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重災難中,國弱民窮強烈地激發(fā)了一代代優(yōu)秀的中國人艱苦而執(zhí)著地探求救國救民的道路。從洋務運動到辛亥革命,無數的努力都以失敗而告終。直到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中國人民才見到民族獨立自強的曙光。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的巴黎和會激發(fā)了五四運動,并為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做了重要的鋪墊與準備。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正式成立,中國革命的面貌從此煥然一新。回溯中國共產黨建立新中國的不到30年的成長與壯大來看,幾乎完全符合現代意義上的公共關系操作手法:有強烈的主動影響與傳播新思想于社會勞苦大眾的意識與行為;有十分穩(wěn)定的傳播隊伍——每一位共產黨員和人民軍隊的戰(zhàn)士都自覺擔負著發(fā)動群眾(即公共關系學中所說的公眾)、開展斗爭的職責;充分利用了當時中國的大眾傳播媒介如雜志、報紙、傳單以及黑板、墻壁等;對社會公眾充分地尊重,傳播行為是在完全平等的環(huán)境下進行,贏得了最廣大社會公眾的支持與信任。從公共關系角度看,中國共產黨人的這種自覺,成為了打敗國民黨政府、奪取全國政權、贏得最后勝利的重要軟實力。
一、五四運動前后——公共關系活動的雛形
1915年9月,一場以倡導民主與科學,反對封建政治與文化的新文化運動在中國大地掀起狂瀾。新文化運動中,代表人物如陳獨秀、魯迅、胡適、李大釗、周作人、錢玄同等。作為當時傳播新思想的大學教授,他們熱情謳歌的是西方先進的思想,無情抨擊的是中國舊的制度與腐朽的文化,依據的傳播平臺主要是《青年雜志》(后改為《新青年》)和各類進步刊物。新文化運動是辛亥革命后第一次在思想文化界展開的大規(guī)模傳播活動,這一活動由社會上自由知識分子形成的松散團隊,利用大眾傳播媒介,面對整個舊的社會思想體制發(fā)起的一次全面而激烈的攻擊。運動對全社會公眾的思想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和震撼,產生了十分深遠的影響。新文化運動實際上是一次小型的公共傳播演練活動。1917年,十月革命爆發(fā)的信息傳到中國,他們中的一些人如李大釗、陳獨秀、后來的毛澤東、周恩來、鄧中夏、瞿秋白等人,很快把關注的重點轉向了馬克思主義,傳播的目標也變得逐漸清晰,指向普通社會公眾,這為五四運動的爆發(fā)準備了一定的隊伍條件和公眾基礎。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fā),一批進步的知識分子成為意見領袖和輿論的引導者,如李大釗、陳獨秀、毛澤東、周恩來等人,青年學生與工人階級成為運動的主力,馬克思主義的傳播成為重要的思想流派,大量進步雜志的創(chuàng)辦成為新思想的載體,工農大眾成為傳播的明確對象。這一切構成早期公共關系活動的雛形。
二、中國共產黨成立與大革命的洪流——清晰的公共關系傳播意識
1921年7月下旬中國共產黨在上海成立。成立時制定的《黨綱》和《關于當前實際工作的決議》對今后工作的活動方式、針對的對象等方面,均體現出了與以往政黨或農民起義隊伍迥然不同的特色。在《黨綱》中規(guī)定:“黨采取蘇維埃的形式,把工農領導者和士兵組織起來,宣傳共產主義,承認社會革命為我黨的首要政策,堅決同黃色知識分子階層及其類似黨派斷絕一切聯系?!?這個內容非常明確地體現出新政黨的主動傳播特色,即學習蘇聯的積極革命精神,在廣大社會公眾中開展共產主義宣傳工作。成立領導機構時,黨確定了一名宣傳委員(由李達擔任),以此領導全黨開展宣傳工作,同時要求每一名共產黨員的基本工作就是發(fā)動工人,教育國民,喚起全體國人的覺悟。大會“決定要特別注意組織工人,以共產主義精神教育他們” 。高度關注傳播媒介的建設,成立前期,各地的共產主義小組均特別注意創(chuàng)辦雜志,如上海共產主義小組把《新青年》雜志改為機關刊物,后又創(chuàng)辦了《勞動界》、《共產黨》月刊;北京共產主義小組創(chuàng)辦了《勞動音》;廣東共產主義小組創(chuàng)辦了《勞動與婦女》;山東共產主義小組創(chuàng)辦了《勞動周刊》,天津的進步組織創(chuàng)辦了周恩來主編的《天津學生聯合會報》、《覺悟》,武漢共產主義小組創(chuàng)辦了《武漢星期評論》,又出版了工人刊物《機器工人》、《世友畫報》、《伙友》、《工人周刊》等,連旅法的共產主義小組也創(chuàng)辦了針對工人傳播的《華工周報》。這說明早期的中國共產黨人,具有著不同于前輩革命者的強烈傳播意識,非常積極和善于利用現代傳播手段來影響目標公眾,并具有長期持續(xù)的意識。更加重要的是,中國共產黨人始終以非常平等的姿態(tài)與自己的目標公眾,即工人、農民和革命士兵進行溝通,對公眾從內心予以平等對待和尊重,贏得了他們的支持與信任,形成了后來一次又一次的革命高潮。
1924年國民黨與年輕的共產黨進行了第一次合作。由于蘇聯和共產國際對中國國情的認識誤差、孫中山先生過早的去世(1925年3月12日)、以及國民黨右派的破壞,使中國共產黨逐漸喪失了合作中的領導權,盡管前期合作成功實現,也帶來了顯著的公共關系效果:中國共產黨黨員幫助國民黨建立了全國范圍的黨部,快速擴大了中國共產黨在全國的政治影響;幫助建立了黃埔軍校,進行了北伐,推動了工農運動、學生運動在南中國的蓬勃發(fā)展等等。然而,國共兩黨合作在組織上的不充分性和地位的不平等性最終潛伏下了巨大的危機,導致1927年第一次大革命的慘痛失敗。中國共產黨主要領導人陳獨秀,多次公開發(fā)表言論表示了對革命領導權的放棄和對國共合作分裂危險的漠視,對全黨有效推進革命、防范危險起到了極為不利的消極影響,黨內一些正確的言論如毛澤東、周恩來、瞿秋白等人的文章,或者予以忽視,或者進行壓制,無法通過進步刊物和其他傳播媒介充分發(fā)揮批判與揭露蔣介石、汪精衛(wèi)叛變革命的行為,喪失了在這次公共關系活動中傳播溝通的重要作用。
三、土地革命、抗日戰(zhàn)爭時期——公共關系手段的主動運用與創(chuàng)新
第一次大革命的失敗,帶給中國共產黨人極為深刻的教訓,從此中國共產黨人踏上了一條艱苦曲折的自我探索之路。在以毛澤東同志為首的領導集體帶領下,中國共產黨通過三灣改編,建立起軍隊平等溝通制度;通過古田會議,建立起軍隊內外教育制度、內部信息溝通規(guī)則等;通過制定三大紀律六項注意,從表面看似行為禮貌規(guī)范的規(guī)定,卻從根本上改善了軍民關系和軍隊作風。由此中國共產黨從根本上建立起了一支完全區(qū)別于舊式軍隊的新型人民軍隊——紅軍。1934年開始由于左傾錯誤在黨內占據領導地位,中央紅軍面對蔣介石發(fā)動的第五次軍事“圍剿”,被迫從是年10月起開始了亙古未有的萬里長征。遵義會議后中央紅軍甩掉國民黨大軍的圍追堵截,經過艱苦卓絕的戰(zhàn)略轉移,終于在1935年10月到達陜西,迅速建立起陜甘寧邊區(qū),完成了長征。紅軍的萬里長征成為了宣言書,紅軍隊伍成為了宣傳隊,長征的過程成為了播種機。長征成為了一場自覺的公共關系活動。特別是為強渡大渡河,與彝族首領小葉丹歃血為盟,成功處理了與少數民族的溝通難題,使大部隊順利穿過彝民區(qū),實現了搶渡大渡河的戰(zhàn)爭奇跡。這種高超的公共關系手段是以前的軍隊從來沒有過的。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正式開啟了中國的抗日戰(zhàn)爭。中國工農紅軍主力部隊到達陜北后,很快把工作重心轉移到抗日救亡的傳播工作中來。中國共產黨通過發(fā)布《抗日救國宣言》,召開瓦窯堡會議等形式,確立了建立最廣泛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政策,1937年9月全面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不久,中國共產黨開啟了與國民黨持續(xù)8年的第二次合作。在第二次的合作中,中國共產黨始終保持進退自如,不受國民黨政府鉗制的主動性,雙方的合作始終處于信息比較對等、地位相對平等的姿態(tài),展示了中國共產黨人在公共關系自覺性方面的日趨成熟。特別是在持續(xù)八年的全面抗日戰(zhàn)爭中,中國共產黨控制的西北地區(qū)成為了中國最清明、最具活力的地區(qū)。陜甘寧邊區(qū)的中心地延安先后有13位外國記者進行過采訪,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人,坦蕩而自如地應對各種各樣記者的來訪。1944年6月、7月,先后有美、英、蘇等國記者組成的“中國記者西北參觀團”、美軍觀察團來到延安,對解放區(qū)進行了認真的考察,并根據了解到的情況寫下大量文章、書籍或報告,把中國抗日的實際情況傳播到世界各國。
四、建立新中國——公共關系工作的全面勝利
抗日戰(zhàn)爭結束后,中國共產黨人開始更加嫻熟地運用主動的溝通和傳播手法影響社會公眾、影響世界輿論。1945年10月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毛澤東在蔣介石的邀請下,毅然赴重慶與國民黨進行和平談判。中國共產黨設立了新聞發(fā)言人王炳南,在重慶談判期間主動與許多外國使節(jié)、國際友人進行主動溝通,周恩來舉行了多次中外記者招待會,王炳南嫻熟地發(fā)揮了新聞發(fā)言人的作用。毛澤東更是在重慶與各路記者、國民黨元老及上層、民主黨派人士、無黨派愛國人士等進行廣泛的聯絡或斡旋,贏得了廣大民主黨派人士及其他人員的深度感慨與真心認同,也把統(tǒng)一戰(zhàn)線推到了巔峰,同時毛澤東還出席了一些國家駐華使節(jié)的招待茶會,也舉行茶會招待了多個援華國際組織,接見了路透社、合眾社記者等,極大地增進了世界對中國共產黨的了解,展示了中國共產黨人的全新形象 ,起到了極為重要的公共關系作用。在重慶談判期間,中國共產黨沖破國民黨的高壓封鎖和遏制,利用《新華日報》的平臺,發(fā)表了大量新聞稿,占據輿論主動權,向全國人民表明中國共產黨的心跡,抨擊國民黨政府假和平真內戰(zhàn)的險惡用心,還通過接受《大公報》的采訪與總編輯的宴請,影響社會媒體。重慶談判之后,《新華日報》公開發(fā)表了毛澤東的詩詞《沁園春?雪》,激起了新一輪的輿論高潮,被柳亞子先生贊為“主席弘詩一首,抵過百萬大軍,大軍征服敵人,弘詩贏得民心?!?/p>
1945年重慶談判結束后不久,國民黨政府組織召開了政治協(xié)商會議,會議參加的人員只有38人(國民黨代表8人,中共代表7人,其他黨派和無黨派人士23) 。1949年9月21日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屆會議召開,出席會議的代表共662人,代表了中國共產黨、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各地區(qū)和人民解放軍、國外華僑民主人士以及特邀的代表,充分體現了中國共產黨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成功,也是公共關系的成功。
抗日戰(zhàn)爭結束后,中國共產黨在解放區(qū)普遍開始進行土地改革運動,使上千萬畝土地分配到無地或少地的農民手里,極大地從思想上、經濟上解放了農民,贏得了解放區(qū)廣大農民的衷心擁護。廣大農民在獲得土地后,積極發(fā)展生產,支援解放戰(zhàn)爭,男兒踴躍參軍,婦女主動支前,使解放戰(zhàn)爭完全成為了一場人民戰(zhàn)爭,國民黨軍隊徹底陷入了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成為甕中之鱉。這種水乳交融的軍民關系,這樣效果的公共關系,只能讓蔣介石望洋興嘆,自愧弗如。
解放戰(zhàn)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在傳播媒介的運用方面日臻成熟,常見的大眾傳播媒介如報紙、雜志、廣播等,得到了極大的恢復和發(fā)展,還充分利用了口號、民謠等,快速造成了強大的輿論宣傳聲勢,致國民黨蔣介石政府于人民的口誅筆伐之下。新華社在解放區(qū)各地建立了若干分社,到1946年4月全國已建立9個總分社,40多個分社,形成了頗具實力的新聞通訊網,新華廣播電臺也在1945年9月5號重新播音,并在技術上得到升級,從此清晰悅耳的電波之聲跨過千山萬水,進入無數人的耳中,將中國共產黨的強大影響力傳播開來。
五、中國共產黨人公共關系自覺的基礎
為什么中國共產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工作理念、工作機制和工作方法完全不同于前人而具有了自覺的公共關系色彩?這樣的自覺性基礎何在?
(一)開放的視野
中國共產黨人是中國人中最具世界眼光和全球觀念的先進分子。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是在新文化運動的洗禮和五四運動的浪潮中逐漸成形的,是在十月革命的影響下、在蘇聯和共產國際的指導下建立的,中國共產黨成立,中國革命的面貌從此煥然一新。它不同于公車上書,不同于戊戌變法,也不同于辛亥革命,中國共產黨人所開創(chuàng)的事業(yè)是前無古人后有來者的事業(yè),他們才一開始就明確反對中國傳統(tǒng)的封建腐朽思想,高揚“打倒孔家店”的旗幟,信奉的是西方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論,目光關注的始終是國際無產階級運動下中國革命的特點。中國共產黨人抱有開放的視野,開闊的心胸,為了實現解放全人類的宏大目標,不計得失、不計前嫌,主動與國民黨進行了兩次合作;面對中國最廣大的公眾,中國共產黨持續(xù)20多年進行著堅持不懈的先進思想和進步理念的宣傳,其中有太多的優(yōu)秀分子為此獻出了年輕而寶貴的生命;面對外國記者、高級記者團等新聞媒體,中國共產黨從來不掩飾自己的信仰和追求,打開大門請他們來報道,以最大的坦誠迎接社會公眾的檢閱。
(二)平等的意識
鑒定公共關系的試金石是平等溝通,這是公共關系的核心概念,也是現代公共關系的根本。沒有平等溝通,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共關系,而是偽公關。公共關系說到底是一種民主理念和民主機制。中國共產黨在建黨之初就十分明確地確立了自己的人民本色,始終把為人民謀福祉作為自己的根本使命。正如毛澤東同志所說:“共產黨的路線,就是人民的路線”。中國共產黨非常智慧地處理了根據地政府與當地公眾的公共關系,非常智慧地處理了人民軍隊與人民群眾的關系,并使之成為了中國共產黨的優(yōu)良作風,成為中國共產黨取得革命最終勝利的強大軟實力。這種公共關系的高度自覺與成功運用,絲毫不遜色于專業(yè)的公共關系專家。
(三)主動的溝通
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就有非常明確的認識:喚起最大多數人們的覺悟,實現天下共同的富裕,因而,他們的傳播意識非常鮮明與強烈,對公眾的尊重極為自覺,運用社會傳播媒介特別主動,開展的公共關系溝通活動全力以赴,不遺余力,直至獻出生命。所以,中國共產黨的活動全部都與主動溝通——這和公共關系的特征有關系。當然,作為在極為艱苦和險惡環(huán)境下生存和壯大的中國共產黨,其自覺進行的公共關系活動有其特別的色彩,不能與正常市場環(huán)境下的公共關系完全等同。歷史不應被忽視。中國共產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精彩公共關系表現應該作為公共關系在中國早期發(fā)展的重要組成部分載入史冊。
(作者簡介:蔣楠,中國計量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