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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青

      2020-06-29 07:27:56蘆芙葒
      當代小說 2020年6期
      關鍵詞:金毛推土機核桃樹

      蘆芙葒

      進入五月,就能聞到地里麥子的香味了。那香真是奇妙呀,淡淡的,輕飄飄的,一絲一縷的在空氣中彌漫著,若有似無。不經(jīng)意間,就聞到了,等你聳聳鼻子,卻又沒了。就像偶爾劃過天空的鳥兒的影子,讓人逮不住。

      那段日子,是我們家里最忙碌的時候,母親將門前的場院打掃干凈,平時看起來平平整整的院子,等一打掃干凈,到處都是坑坑洼洼的,就像村里張麻子的臉。父親就從屋后挖來黃土,填在那些地方,和母親用石夯夯結(jié)實了。他們打夯的樣子很滑稽,像是兩個人互相對拜,屁股一撅一撅的。平完場院,父親又從地邊砍來構(gòu)樹,剝掉構(gòu)樹皮讓母親修補打麥用的連茄。母親編織連茄時,陽光在她手上一跳一跳的。

      父親呢,穿著一條大褲衩子,弓著腰,像一只蝦一樣,在門前的核桃樹下磨鐮刀。陽光破碎的影子,在他身上晃出一坨一坨的白點,就像鳥拉的屎一樣。

      那時候,金毛從樹上逮了一只蟬,那只蟬的叫聲比刀子還鋒利。金毛企圖用手捂住蟬的嘴,不讓它叫。可聲音還是從他手里淌了出來。淌了一院子。金毛就有些生氣,他將那只抓蟬的手高高舉起來,狠狠地將蟬摔向了地面。眼看那只蟬要砸在地面上了,它卻一振翅膀貼著地面飛了起來。飛到了我家房前那塊麥地的一棵白楊樹上,它好像是要和金毛作對,依舊在叫。

      地里的麥子還是綠乎乎的,有些太陽曬得足些的地方,已透出了一層淡淡的黃來。那黃就像是剛出生小雞身上的絨毛,淡淡的,若隱若現(xiàn)。再過二十天,或許半個月,地里的麥就能收割了。

      金毛家就在我們家的斜對面,他家場院里有幾個人正坐在葡萄架下和他父親說話。那幾個人不是村里人,面孔陌生得像張白紙。金毛父親是我們村的村長,那段時間,他們家總是來些不明不白的人。金毛母親甩著兩只大奶子正在忙著給他們沏茶倒茶。金毛說,走,我們到河里洗澡去。天氣太熱了,我們倆便順著門前的那條土路,向村外的小河跑去。剛跑到院子外的櫻桃樹下,我們聽見金毛父親喊,趙鎖子,趙鎖子。我們回過頭,就看見我父親從核桃樹下直起腰,手里提著那把正磨著的鐮刀,走進了太陽地里。他找了個村長能看見他的地方站了下來。那把刀已被父親磨得雪亮,太陽光照在上面一閃一閃的。

      村長說,趙鎖子,過來喝茶。

      父親說好的。父親以前不愛理村長,自從我姐到了鎮(zhèn)里工作,他就在村長面前挺直了腰桿。

      父親便放下手里的刀向金毛他們家走去。

      那天很倒霉,我和金毛在河里洗澡時,不知道哪個挨刀的把我倆的衣服給藏了起來。等我們濕漉漉地從河里爬上岸時,卻怎么也找不見衣服了,我們兩個就赤裸著身子,在河岸上找,太陽把河灘上的沙子曬得滾燙滾燙的。我們的腳踩在上面,就像踩在燒紅的鐵板上。

      那天中午,等我們找到衣服回到家里,太陽都已經(jīng)偏西了。核桃樹的影子長長地躺在院子里。父親仍舊坐在核桃樹下,不過,他已不再磨刀了。母親也坐在了核桃樹下,兩個人就像是廟里的兩尊佛,誰也不說話。金毛家葡萄架下的那幾個人也沒了蹤影。父親看見我,像一支被點燃的炮仗,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他從地上抓起一根樹枝,向我沖過來。

      你跑到哪里去野去了?說著他手里的樹枝就向我的屁股撲來。盡管母親撲過來擋住了他,我的屁股還是被他手中的樹枝狠狠地揍了幾下。

      母親說,你有氣也不能拿孩子出呀。然后又對我說,別整天瘋跑,你得向你姐學,爭取以后考大學吃公家飯。

      “這個狗日的!”父親扔了手里的樹枝,回到核桃樹下,他掏出一支煙點著狠狠吸了一口,他那憤怒的臉頓時氤氳在了一片煙霧之中。我看見,這個時候,金毛正坐在他們家的葡萄架下,手里舉著一塊月牙似的西瓜正在啃。核桃樹下,父親咕嚕咕嚕地放出了一串屁,我知道父親一定是生氣了,他一生氣就要放屁,一串一串地特別響。

      那天晚上,天一黑,父親就出門去了,父親臨出門時,從箱子里翻出一盒煙揣進了衣兜里。父親走后,村子里的狗就叫了起來,天氣燠熱,我把屋里的燈草涼席鋪在核桃樹下,蟲子們在夜里似乎都醒了,發(fā)出各種各樣古怪的叫聲。沒邊沒沿的黑把遠處的山房子樹木都湮沒了。偶爾地有風吹過,吹落一片樹葉,正好掉在我的臉上。

      那天晚上,父親回來得很晚,他走進院子時,腳步凌亂而慌張,他一腳踢翻了院子里的一只凳子,凳子把一只臉盆砸出咣當當?shù)囊涣镯憽4白右幌伦恿亮似饋?,那光好像要從窗子里溢出來卻又沒溢出來。父親站在豬圈邊解開褲子尿了一泡尿,空氣里立馬飄來一股難聞的尿臊味。

      父親進屋時,我聽見母親說,商量好了?

      父親說,商量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卻是睡在床上。從窗戶里溢進來的陽光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床對面大衣柜的鏡里有一棵桃樹,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鳥正在那棵桃樹上跳上跳下的。叫聲卻在窗外。我從床上跳到地上,跑出門去,院子里空蕩蕩的,沒見父親,也沒見母親。幾只雞在核桃樹下刨來刨去尋找著吃的東西。在院子里的水池里洗了一把臉,跑到灶房里一看,冰鍋冷灶的。拿了一塊昨天剩下的饃一邊啃著一邊走出門,就看見金毛一顛一顛地從門前的路上向我跑過來。他的手里舉著一牙西瓜,就像是舉著一牙紅色的月亮。

      金毛一邊跑一邊說,我都找了你半天了,快跟我走,去看你爸你媽。說著,他把那牙西瓜遞給了我。

      我說,我爸我媽怎么了?

      金毛說,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一邊吃著西瓜,一邊跟在金毛的屁股后面,從這條路下去,就是村里的公路。我們下到公路上,再轉(zhuǎn)過一個彎,就看見我們家的那塊麥地邊圍了好多人,兩臺推土機突突地冒著黑煙。推土機的兩旁還站著一些臂膀上文著龍的人。我父親坐在一臺推土機前面,母親坐在另一臺推土機前面,擺出一副螳螂擋車的架式。在那兩臺鐵疙瘩面前,我的父母顯得是那樣的可憐和渺小。金毛的父親,也就是我們村長,和昨天去他們院子的那幾個人也站在那里抽煙。我和金毛走近時,金毛的父親說,趙鎖子,你怎么不講道理呢?昨天不是和你說好了嗎,怎么睡一個晚上你就反悔了。再說,你這塊地三月份就給你簽了租賃合同的。租金你也領了。從簽合同那天起,這塊地就是人家的了,人家要在人家的地里做什么是人家的事,你怎么還擋著不準呢?

      金毛父親的話剛說完,我父親的屁股沒夾住,突突突地放了一串響屁,我感覺他屁股底下的灰塵都被他的屁沖起老高。村里人就都笑了。我的父親就這樣,只要生了氣,就會放屁,一溜一串的。有人扔給父親一支煙,父親從衣兜里掏出打火機將煙點著。臉上也扯起了幾絲笑,很得意的樣子。好像放屁是個多么光彩的事似的。有人就說,村長說的是屁話,這地是租出去了,可當時不是說好了的,等這茬麥子收了后,再動工的嗎,地里的麥子眼看就熟了,再過十來天就能開鐮了。當農(nóng)民的苦苦巴巴的就指望著這呢。說鏟就鏟。就不能等個十來天,等這茬麥收了,再開工?這是你們說話不算話。

      這塊地是村里最好的地,種麥麥穗長得長,種玉米玉米棒子長得大。連同地里的草也比其它地方長得茂盛些。不僅是我們家,村里好多人家一年都指望著這塊地產(chǎn)糧呢。

      村長說,等十來天,你知道等一天人家的損失有多大嗎?能抵這十塊麥子!耽擱得起嗎?再說了,我們天天喊窮,好容易引進一個項目,你們卻總是推三擋四的。再這樣,誰還愿意來我們這兒投資建廠?

      我說,金毛,你爸是個叛徒呢,向著別人說話。

      金毛見我罵他的父親,臉都憋紅了,半天才回了我一句:你爸是癟孫。

      雖然我的父親此時的樣子像個癟孫,但我還是一腳踹了過去,金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屁股把地上的灰塵砸起老高。他哇哇地哭了起來??┩劭┩鄣?,就像是夜里田里青蛙的叫聲。金毛的哭聲很快就被突突突的推土機的聲音湮沒了。我抬起頭,看見那輛推土機,正在加大油門,一點一點地向我的父親碾壓過去。父親坐在那里像個勇士紋絲不動?,F(xiàn)場一下混亂起來。幾個臂膀上文著龍的人跑上去抬起父親像蕩秋千一樣,把我父親扔進了麥地里。父親一下子就被埋進了麥子里。半天才從那片麥林里冒出頭來。一場廝打就這樣開始了。混亂中我看見村里有幾個人都被打倒在了地上,有人企圖要去推翻那臺推土機,可那個鐵疙瘩實在是太重了。金毛的父親跳上推土機,企圖阻止住這混亂的場面,可沒有一個人聽他的。現(xiàn)場有些失控。這時,我看見我父親蹲在地上,他從地上抓起一塊石頭高高地舉了起來。我以為他要把石頭擲向那個臂膀上文著龍的人呢,沒想到,他卻將那石塊向自己的頭上砸去,頓時。血流如注。那血順著父親的臉上漫了下來。他站起身子叫了一聲,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

      那場混戰(zhàn)以父親用石塊砸傷自己的頭宣告結(jié)束,但現(xiàn)場除了我,沒有人看見父親是自己砸傷了自己。父親被送到了村衛(wèi)生所,他的傷并沒什么大礙,只是破了個皮。望九醫(yī)生給他的傷口上了藥,又在他頭上纏了一圈紗布,看起來就像是奶奶死的時候他頭上裹的孝布。

      那場混戰(zhàn)果然有了效果,第二天,太陽升起老高了,那些人沒有再來。盡管如此,村里的男人們還是放心不下,他們早早地就守在那片麥地旁,他們將手里的棍棒放在身邊,然后三三兩兩地坐在樹蔭下打撲克。兩臺推土機還停在那里,仿佛是兩只睡著了的鐵老虎。我和金毛一人占領了一臺。擺出一副要把它開走的架式。金毛嘴里突突突地叫著,一會兒做出轉(zhuǎn)彎的樣子,一會兒又做出車子要下坡的樣子。

      我父親頂著一頭紗布,在金色的陽光下,想把昨天被人踩倒的麥子扶起來,可那些麥子就像是病人一樣,父親的手一丟,它們又倒伏在了地上。父親昨天晚上和幾個人就守在這塊麥地前,他們擔心那些人趁著黑夜他們不在會偷偷地鏟掉麥子。現(xiàn)在,這一大片麥子總算保住了,父親很為他的舉動而感到驕傲。我看見他站在那片麥子前,臉上浮著一層淺淺的笑。

      父親走后,金毛突然狡黠地笑了笑,說,你爹的頭是他自己用石頭砸的。我看見了,咣當一聲,血就冒出來了,他為什么要自己砸自己呢。金毛的話把我嚇了一大跳。我一直以為父親的舉動只有我一個人看見呢,沒想到金毛也看見了,并且還說了出來。我抬頭看了看那些在樹蔭下打牌的人,此時,他們玩得正起勁兒,根本沒有人注意我和金毛。我說,金毛,閉上你的臭嘴。你要是再亂說,以后就別想再和我一起玩了。

      金毛就閉了嘴。

      太陽有些曬了,推土機也被太陽曬得有些烤人。金毛對著那鐵皮上尿了一泡尿,不一會兒就被灼熱的太陽曬干了。我和金毛便跑到河邊折了些柳樹枝給一人做了一頂帽子戴在頭頂。我覺得地里的麥子好像比昨天要黃了些。滿世界都是知了的叫聲。

      第三天黃昏,母親正在灶房忙著做晚飯,父親已在核桃樹下擺好了小方桌,我知道,父親這是要喝酒了。父親平時很少喝酒,只要把小方桌擺出來,注定是要喝酒的。果然,父親從屋里拎出了半瓶酒放在了小方桌上。那是過年時沒喝完的六年西鳳酒。酒是姐姐過年回來時孝敬父親的。當時父親還說姐姐胡亂花錢。啥酒不是喝,買這么貴的酒。

      已經(jīng)過去三天了,父親和村里人天天輪換著堅守在那塊麥地前。

      就在這時,我聽見轟隆隆一陣響,我擰過頭,就看見了姐姐。那轟隆隆的聲響是從姐姐手里的那只拉桿箱發(fā)出來的。真是陜西地方邪,說鱉就來蛇。我剛想到姐姐,姐姐就出現(xiàn)在面前。我跑上前去,接過姐姐手里的拉桿箱。我叫了一聲姐姐。姐姐沒理我,她的臉好像還掛著冬天的霜,沒蘇醒過來。那時父親也從核桃樹下站起了身。他頭上的那圈紗布在黃昏里更加刺眼。姐姐看了父親一眼,叫都沒叫一聲就擰過頭跟著我進了屋。母親聞聲從灶房里跑出來,手里還握著切菜刀,她晃著手里的菜刀說,死女子,不年不節(jié),怎么跑回來了,不上班了?姐姐也沒有理母親,冷著臉走進了她的房子,咣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緊接著,我聽見從門縫里擠出了姐姐的哭聲,絲絲縷縷的,像針一樣扎著我們的心。

      母親拍著門說,娟兒呀,到底是怎么了,是誰欺負你了,你給娘說呀。父親則像一根枯朽的木樁站在那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一股惡臭在空氣里彌漫開來。我知道,父親又放屁了,只是這次的屁沒有一點聲響。

      姐姐去年大學畢業(yè),考上了縣上的振興計劃,被分到了我們縣最西邊的一個鎮(zhèn)子里工作。姐姐成了我們家的榮耀,也成了我們村的榮耀。我不知道姐姐遇到了什么煩心事,她的哭聲把天都哭得一抹黑了。

      母親顯得有些無助,她一下一下地拍著門,一遍一遍地叫喊著姐姐的名字,她把自己的手都拍紅了,眼淚都拍出來了。倒是父親冷靜些,他去找來了姐姐門上的備用鑰匙將姐姐的房門打開。一時間,姐姐的哭聲就像安上了擴音器,一下子大了起來。

      屋里黑咕隆咚的,母親放下手里的菜刀,跑過去緊緊地抱著姐姐,說,娟兒,給媽說,是誰欺負我娃了?

      姐姐這才停止了哭。姐姐委屈地抽噎著,她說,媽,我被鎮(zhèn)長趕回來了。

      憑什么?他們憑什么把你趕回來?你說,他們憑什么?

      姐姐說,媽,鎮(zhèn)長說,我們家要收這季的麥子,我就別去上班了。

      我不明白我們家收割麥子和姐姐上班有什么關系,但我聽見父親在黑暗中長長嘆了口氣,好像是一塊玻璃掉在地上嘩地碎掉了。父親抖抖嗦嗦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一支煙來,他把煙叼在嘴上,黑夜頓時被父親手里的打火機點亮了,我還沒看清父親的表情就又滅了。父親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又狠狠地抽了一口。說,娟兒,你趕緊給你們鎮(zhèn)長打電話說,我不收麥了,我不收麥了。你明天就回鎮(zhèn)上去。父親那口氣完全不像是一個父親應該有的口氣,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天黑了,屋里的視線都有些渾濁。金毛家的狗汪汪地叫了幾聲,在這空曠的夜里顯得有些遙遠。父親說,我不收麥了,我不收麥了。

      姐姐說,就那么容易回去嗎?

      那天晚上,父親的酒終究是沒喝成,他出門去村里的小賣部買了一條煙,還買了兩瓶酒去了村長家。父親就像是一條蛇,被那些人捏住了七寸。一塊麥子相對于姐姐的工作來說,簡直就算不得什么。

      那片麥子,在成熟前,倒在了那兩臺推土機下。我姐姐回家的第二天早上,那幫人就來了,父親跟在金毛父親的屁股后面,完全沒有了前幾天的威風了,他一邊從身上掏出煙給那些人發(fā),臉上全是討好的表情,一邊指揮著那兩臺推土機開始鏟除那些麥子。我和金毛站在那片麥子前,看著那推土機張著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地將我們家的麥子吞噬掉了。那些麥子在倒下時似乎還想反抗,還想掙扎,但很快被隨之而來的泥土覆蓋了。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麥子混雜著泥土味道的氣味。

      好像是一道堤壩,一旦被撕開一道口子,就一發(fā)不可收拾,就勢不可擋了。村里人都站在那片麥地前,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即將到嘴的肉就這樣生生地被人搶走了卻沒有一個人再敢吭一聲氣。中午的時候,兩只兔子突然從麥林里躥了出來,它們驚慌失措地四處亂竄。要是放在以往,村子里的人一定會去追趕那兩只兔子的,可今天,大人們似乎沒有心思去追趕它們。我和金毛追趕了一陣,可這兩只家伙有著四條腿,我們越追,兔子離我們越遠,最后眼睜睜看著它們跑進了樹林里。

      那些天,我們村子里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那片麥子被推土機鏟平后,接著就有幾臺挖掘機開了進來,開始在那塊地里挖坑。幾輛大卡車拉來了紅磚和水泥。很快,一道圍墻就砌了起來。圍墻并不高,但我和金毛要架著人梯才能看得見里面的東西。只有那根高高豎起的水泥桿子,抬起眼就能看得見,水泥桿子上吊著個大燈泡,天一黑,它就亮起來,把大半個村子都照得亮閃閃的。村子里的狗就一夜一夜地叫。

      父親也被安排在工地上干活。盡管是搬磚扛水泥,但一天下來能掙80元錢,比起種地來說,劃算得多。和父親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的還有那些麥子被推土機推了的人家。這讓那些地沒有被占、麥子沒有被推土機推的人很眼紅。

      那段日子,父親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他頭上的傷疤還沒好,就完全忘了痛。他賣命地給那些人干活,中午天熱得跟個蒸籠似的,知了的叫聲里都噴出了火苗,他也不愿停歇,他脫光衣服,任太陽把身上的皮膚曬得油光水亮。有時候,一場水泥扛下來,他就像是個泥猴。晚上回到家里,他在水龍頭上接了根水管,讓我拿著水管往他身上滋。金毛的父親每次洗摩托車就是這樣弄的。滋完父親,我又拿著水管子去滋豬圈里的豬。把豬滋得滿圈里跑。父親則換上干凈衣服,蹺著二郎腿很悠閑地坐在核桃樹下抽煙。有一次,我還看見他吐了一個煙圈,那煙圈在夜晚的燈光下悠閑自在地飄了好長時間才散了。

      父親能掙錢了,母親就像伺候干部一樣伺候著他。她扭著腰在核桃樹下擺放好小方桌,再把酒瓶拿出來也擺在小方桌上,菜還沒炒好,父親就吱吱地喝起酒來。好長時間沒有聽到父親的屁聲了。有一次,金毛還跑過去掀起父親襯衣的后襟,說,屁呢?惹得父親哈哈直笑。他說,現(xiàn)在我不生產(chǎn)屁了。

      夏天一晃就過去。太陽也褪了燒,像一具疲倦了的身子疲軟了下來。張麻子屋后有棵柿子樹,樹上的柿子紅得就跟小燈籠似的。有幾只柿子被鳥啄食過,紅得有些發(fā)紫。被鳥啄食過的柿子特別甜,金毛要爬上樹去摘那柿子,我說,你不能去摘柿子。金毛回過頭說,為什么?你是不是想等我不在時一個人好偷偷地去摘?我就不好再說什么了。父親說過,但凡樹上的果子熟透了還沒有人去摘,一定是有問題的。果然,金毛剛爬上樹,樹上就響起一陣嗡嗡的聲音。金毛連滾帶爬地從柿樹上跌下來,身上還爬著幾只野蜂,他被蜇了幾口,半邊下巴就腫了起來。走路時,脖子揚得高高的,看起來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我說,你把你的脖子挺得比你媽的奶子都高。

      那個時候,村子里那塊麥地完全變了個模樣。就像十八歲的少女,變得簡直我們都有些認不得了。父親他們用紅磚壘起了一個幾十米長的磚窯,那窯的里面人推著手推車都可以跑來跑去。做磚用的機器也拉了回來。父親說,那機器很厲害,這頭吃進去土,那頭就能吐出磚來。新一輪征地又開始了,是征收做磚用的黃土地。這次征地就不再像之前那樣費事。金毛的父親躺在他家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大嘴里叼根煙,村里人紛紛去找他,求他能把自家的地征了去。金毛常常偷偷地帶些好吃的東西與我分享。他能說出每種食品都是誰誰送的。有一次,他還說,他們家前天來客人喝的酒就是我父親送給他們的。他還說,當時他父親不收,差點把我父親急哭了。我說,看把你能的,當個雞巴村長有什么了不起的。

      磚場的機器已安裝好,磚窯也砌好,只等著那磚機吐磚了。那條運土的傳送帶像一條高速路一樣,一頭連著磚機,一頭連著遠處的一塊黃土地。磚場還專門給父親發(fā)了新的工作服,一身灰,父親穿在身上在我家院子里走了走,屁股一翹一翹的。

      那些日子只要放了學,我和金毛就往磚場跑,好像磚場也給我們發(fā)工資似的。我們偷偷地鉆進新磚窯里,等村里幾個女生鉆進來時,我和金毛做出吊眼斜睛的樣子,故意把舌頭從嘴里長長地伸出來,嚇得那些女生哇哇直叫。

      眼看磚場開工典禮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了,下了一場雨。那場雨稀里嘩啦地下了好些日子,地被雨水泡透了,樹上的樹枝也喝足了水分,看起來沉甸甸,似乎都能擰出水來。我們家的雞天天鉆進豬圈里騎在豬背上沒精打采地打瞌睡。空氣中到處充斥著一股霉腐的味道。下雨的日子父親倒是挺高興的,他天天跑到磚場那幾間工棚里喝酒打撲克,等待著雨能趕快停歇下來,他恨不得有個開關,抬手一摁,雨就停下來,太陽就出來。以至于母親把飯做好了都喊不回他。

      雨總算是停歇了下來。父親被安排在磚場運磚,把機器吐出來的磚坯用板車運到曬磚的地方碼起來晾曬。板車是嶄新的,父親還是擦了又擦,把我們家里的油倒了半瓶子到那輪軸上??商於记缌藥滋炝?,工地上一點動靜都沒有。父親和村里被安排到磚場上班的那些人就去找金毛的父親,金毛的父親就說,再等等吧,也不是娶新媳婦,急什么急,該開工時自然就開工了??蛇@一等就再沒了下文,金毛的父親也急得火燒屁股似的,天天站在他家的葡萄架下打電話,后來騎著他那輛摩托車去城里找過幾次,每次回來,父親就跑到他的家里問什時候開工?金毛的父親說快了快了。

      這一等,兩個多月就過去了。磚場的空地上草就瘋長起來,不知從哪里跑來的幾只野狗就心安理得地在新磚窯里安了家。有一次,我和金毛竟然看見那兩只野狗竟然在草叢里追出了兩只野兔。我不確定那兩只野兔是不是夏天時從麥地里跑出去的那兩只野兔。

      關于磚場的事,其實早就有了傳言,有的說,投資建磚場的那個老板好像犯了什么事被抓了,也有的說,那個老板開始建磚場時各種手續(xù)就不全,再加上磚場污染太大,上面不讓他開工。當然還有一種說法,說是磚場老板那個當領導的靠山,倒臺了。各種說法莫衷一是。開始的時候父親對這些傳言根本不信,為了建這個磚場,老板花了多少錢?架也打了,麥子也毀了,現(xiàn)在連工都沒開就停產(chǎn)了?真是天大的笑話,他還是做著上班拿工資的夢,天天沒事了就去磚場,他不再打撲克喝酒,只是去那里等消息。直到幾個月后的一個早上,他去磚場時,沒見了那個看場子的外地人,圍墻的柵欄門上吊著一把大鐵鎖,他才如夢方醒。完了,這回磚場是真的開不了工了。

      那時,已是初冬季節(jié),太陽紅光光的,沒有一點溫度。父親站在磚場的柵欄門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夢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地沒了,這班也上不成了,父親好像擔了個擔子,兩頭都空了,以后的日子怎么過?父親回過頭,看見幾只狗正在窯前的空地上懶散地曬著太陽。不知什么時候,村里的幾只狗已和那兩只野狗打成一片了,有時候,它們甚至連家也不回,就和那兩只野狗睡在窯洞里。

      父親又開始生產(chǎn)屁了。那天,他將家里好長時間沒有用了的自行車搬了出來。自行車上面落滿了灰塵,輪胎已經(jīng)癟了,輻條上都生滿了銹,父親把自行車翻過來倒扣在院子里,他蹲下身子握住腳踏板準備轉(zhuǎn)動車輪時,突然就放出了一串屁,聲音響亮而干脆,好像是在撕一塊粗糲麻布。幾只正在他身后尋食吃的雞被嚇得撲棱著翅膀一陣亂飛。它們是被父親的屁嚇著了。

      這個寒冷的冬天,父親就騎著這輛破舊的自行車,和村里幾個人出外去找活干。他們穿著磚場發(fā)給他們的那身灰不拉嘰的衣服,早上出門,晚上回來。每天的收入,母親不問,也根本不用問。父親回到家,如果坐在我們的破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那指定是這一天撲了空沒掙到錢。如果掙了錢,父親就會從兜里掏出錢坐在那里一遍一遍地數(shù),好像多數(shù)一遍那錢就能增多似的。直到母親說,行了,別數(shù)了。他才停下來,把錢遞給母親。

      打零工的日子并沒有什么保障,就跟一個倒霉的漁夫一樣,十網(wǎng)九空。

      第二年開春,窯場的那只母狗產(chǎn)下了一窩崽。一共6只,個個都胖嘟嘟的。每天放學,我和金毛就要去那里看。大狗們都臥在窯上曬太陽,我不知道它們是怎樣攀爬上去的。6只小狗則在窯前的空地上相互嬉戲著,有一只小狗竟然一直追著自己的尾巴咬,就不停地在原地轉(zhuǎn)著圈。往年這個時候,地里的麥子都要開始抽穗了,父親總是在地里不是忙著除草,就是在給麥子灌溉施肥。如今,在我眼前的就是一個破敗的磚場。磚場那道柵欄門上的鎖子不知什么時候已被人撬了,里面的枯草有半人高,一叢一叢的。我和金毛常常往草叢里扔著石塊,我們一直企圖找到那兩只兔子,卻一直沒找到。金毛老問我,那兩只兔子會跑到哪里去呢?我說,幸虧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不然,早跑到那幾只野狗的肚子里去了。

      磚場的那幾間簡易房,自從看場子的那個外地人走后,就再沒有人去過。那里曾經(jīng)可是村子里最熱鬧的地方,父親和村里人在那里打撲克喝酒,做著當工人的美夢。現(xiàn)在,那簡易房的門也不知被誰卸了,那只用來燒水用的柴爐子歪斜在地上,柴灰灑得到處都是。屋子里空蕩蕩的,就跟洗了的胃似的。磚場那個做磚坯的機器還新著,上面的綠漆還鮮亮鮮亮,卻是缺胳膊少腿的了,能拆卸的地方都被拆卸了。有一次,我和金毛也企圖擰下幾個鏍釘,可費了很大的勁兒,一只也沒能擰下,就兩個人抬了一塊大石頭砸向那臺機子,現(xiàn)在,那個被我們砸豁了的地方還豁著。

      父親開過年就走了,他和村里一幫人一起出遠門掙錢去了。一起走的還有金毛的父親。他們走時還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把紅紅的炮子皮炸得滿天飛。他們走時還是穿著那身灰不拉嘰工作服。紅紅的炮皮落在灰色的衣服上看起來特別的顯眼。我和金毛從地上找了幾個沒有燃過的鞭炮,點著一個,叭地響一聲,再點著一個,又叭地響一聲。

      父親和村里男人們走后,村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好像一切的熱鬧都蟄伏了起來。母親也跟丟了魂似的,有幾次,她把飯端上桌還讓我去喊我父親吃飯。我也覺得父親沒有出遠門,他就在我們家屋山花用鋸嘩啦嘩啦地鋸柴,就坐在豬圈邊一邊抽著煙看著豬嗵嗵嗵地吃食,就在核桃樹下弓著腰吭哧吭哧地磨刀。等我跑出去一看,院子里什么也不見。只有幾只麻雀一蹦一跳地在院子的地上尋食吃。父親不在家,麻雀都膽大了起來。

      后來,金毛的母親就在他們家的葡萄架下支起了桌子,村里的女人們沒事就跑到那里打麻將。她們白天打,晚上也打,母親有時也去,坐在旁邊一邊打毛衣一邊靜靜地看。金毛的母親就和我母親開玩笑說,你別光是看,也學著打打麻將,打完麻將臨睡覺時再整幾口酒,就不再想臭男人了。母親就抿著嘴笑,說,我才不想呢。

      我家核桃樹上的葉片越來越大了,還開出了像毛毛蟲一樣的花來,天氣也越來越熱,我和金毛到河里試了試水,還有些涼。等水不涼了,我們就可以下河去洗澡。

      有天晚上,我們正在家里看電視,電視里播出一條新聞,說是某地發(fā)生礦難,十幾個礦工被埋井下,這十幾名礦工均來自我們縣。電視里說,現(xiàn)在正在對遇難礦工的身份進行核實。

      看了這條新聞,母親從床上蹦到地下,像一道閃電似的沖出門去。她一口氣沖到了金毛家。不一會兒,金毛家的院子就嘰嘰喳喳響起一片女人的聲音。她們擔心這十幾個人里面會不會有自己的男人。女人們面對突如其來發(fā)生的事總是缺少主見,一陣慌亂之后,倒是金毛反應快,他提醒他母親,讓快快給他父親打電話。金毛的母親這才拍了拍腦門,哆哆嗦嗦拿起電話撥了過去。電話響了卻沒人接聽,嘟嘟的電話鈴聲,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割著每個女人的心。有的女人竟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空寂的夜晚,那哭聽起來就特別的瘆人。遠處窯場的狗這時也叫了起來,一聲趕著一聲。

      過了一會兒,金毛母親的手機響了起來,她趕緊抓起手機,里面?zhèn)鱽砹私鹈赣H的聲音:這么晚了,打電話有什么事嗎?

      金毛母親說,你在干什么呢,咋那么嘈雜?

      金毛父親說,加班呢,老板為了趕工期,大家都在加班。

      聽了這話,大家才算松了口氣。

      那件事之后,我的母親常常夜里就睡不著覺,像個游魂一樣在房前屋后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有時很晚了她還拿著掃帚嘩啦嘩啦地打掃院子。那天晚上,我起夜時還看見她手里握著一只酒瓶坐在核桃樹下喝酒。月光朦朧,母親就像是個醉了的影子,看起來是那樣的孤獨。那件事之后,我常常一覺醒來,身邊沒見了母親,我想,母親又是到核桃樹下喝酒去了。

      有天早上,我和金毛去上學,突然發(fā)現(xiàn)磚場的圍墻竟然塌出了一個豁口,那豁口就像是沒有門牙的嘴張在那里。再過幾日,那院墻又會塌出一個豁口。到后來,那圍墻幾乎到處都是豁口。

      那天放學,我和金毛去窯場看那幾條小狗。現(xiàn)在那幾條小狗已長大了不少,它們也能爬上窯頂了去了。有時候它們也從那些豁口跑進去鉆進草叢里。窯場里又長出了新草,一蓬一蓬的,比去年的還密實。我想那兩只兔子也許回來了,便和金毛從地上撿起石塊往草叢里砸。我們沒砸出兔子,卻砸出了一個人來,那人把頭從亂蓬蓬的草叢里抬起來時,嚇了我們一跳。是我母親。我的母親正在那里除草呢。我的母親把那里的草除了,開出一塊地來。

      母親在窯場開出了一塊地,其他人也好像吃了多大虧似的,也紛紛跑來搶占地盤。一時間,冷清的窯場一下子又熱鬧了起來。幾天時間,整個窯場就七零八落地開出了許多塊地來。那些地看起來就像是縫在窯場上一塊一塊的補丁。地里的磚塊水泥塊被她們細細地撿了出來,撒種、施肥、澆水。時間不長,地里竟然長出了細細的幼苗。磚窯場那塊長滿蒿草的地方又長出了一片綠乎乎的莊稼來。我從家里找來了蘿卜的種子,也把它撒在了地邊上,現(xiàn)在竟也長出了胖乎乎的幼苗來。等蘿卜長大了,可能那兩只兔子就回來了。我想起那首兒歌:小白兔,乖又乖,兩只耳朵豎起來。愛吃蘿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愛。 (下轉(zhuǎn)第80頁)

      (上接第20頁)

      河里的水終于可以洗澡了。樹上的知了又開始叫了,“知了——知了——”那時,我們學校放了暑假。我和金毛天天去河里洗澡。有一天,我從河里洗澡回來,看見父親坐在我家的那棵核桃樹下,他穿著一條大褲衩子,弓著腰,像一只蝦一樣,在門前的核桃樹下磨鐮刀。陽光破碎的影子,在他身上晃出一坨一坨的白點,就像鳥拉的屎一樣。

      我以為我看花了眼,喊了一聲爹。

      父親抬起頭,臉上扯起一絲笑。是的,父親真的回來了。

      和父親一起回來的還有金毛的父親。我沒看見金毛的父親,卻看見金毛的母親翹著一對大奶子,手里拎著一把菜刀,和金毛一起把他們家的那只花公雞攆得滿院子亂飛。

      村里大羊的父親在工地上干活摔壞了腿,父親和金毛的父親是送他回來的。

      那天晚上,父親和母親在他們的房間里嘰里咕嚕地說到半夜,開始的時候,我還聽見他們的笑聲,后來,兩個人不知因了什么似乎吵了起來。再后來,我隱隱聽見了母親的哭聲。

      第二天,吃完早飯,母親就把父親帶到了磚場去看她開出的那塊地。那時,地里的辣椒已長得有半拃長了,一串一串的,南瓜也有小碗大了。母親給父親摘了一條黃瓜,父親站在地邊把那黃瓜咬得咯吱咯吱的一片響。母親說,你真的還要走?父親說,就這片地?往后的日子怎么過?母親是想用這塊地留住父親,但父親在家只呆了兩天,還是和金毛的父親一塊兒走了。父親走的那天,下了一場小雨。母親站在蒙蒙細雨里,一直到看不見父親了,還呆呆地站在那里。

      父親走的第二天,天上還下著雨,我和金毛也跑到地里一人偷了一條黃瓜。我們坐在一片細雨里,把黃瓜咬出了一片脆響。我種的蘿卜長出了長長的纓子,那兩只兔子卻再也未出現(xiàn)過。窯場的那些野狗一只也不見了蹤影,下雨天,它們一定是躲在窯洞里面睡大覺呢。

      金毛嘴里一邊咯吱咯吱地咬著黃瓜,一邊對我說,等今年過完年了,他就要走了。

      我說,你能去哪里?

      金毛說,他父親說了,等今年過完年后,他父親就要帶著他母親進城,他呢,也就去城里上學了。

      我說,進城了就不再回來了?

      金毛說,不知道。我爹說,回來也沒的地種了。

      我想了想,說,金毛,我們是好朋友是吧?等你們進城后,就把你母親開的那塊地送給我們家吧。

      責任編輯:王方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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