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的心事

谷巖

最近，離婚這個念頭一直在大梅心里縈繞。大梅和小強結婚五年，女兒三歲，是外人眼里幸福的三口之家?？纱竺酚X得小強膽小怕事、軟弱無能。大梅打算過完年跟小強把話挑明，一別兩寬。但做夢都沒想到，鬧起了天大的疫情，離婚這個念頭只能憋在心里。

當年，小強長得眉清目秀，遇到生人說話會害羞，一害羞就紅了臉頰，像天邊的一抹朝霞。這是讓大梅著迷的地方。小強膜拜大梅的廚藝，大梅拿手的魚香肉絲征服了小強的胃，也征服了他的心。

可過起日子來，大梅發(fā)現(xiàn)，當初喜歡的硬核成了后來無法規(guī)避的軟肋。大梅記得結婚沒多久的一天夜里，隆隆的雷聲驚醒了睡意正酣的小兩口，密集的雨點像彈珠似的敲打著窗欞。大梅忽地想起陽臺窗子沒關，讓小強去關，小強執(zhí)拗著不動彈。大梅還以為他懶，沒想到這時外面掠起一道閃電，把漆黑的屋子映照得慘白瘆人，小強嚇得一頭鉆進大梅的懷里！

這件事讓大梅心里很別扭。我找的是能給我遮風擋雨的老公，一道閃電都把他嚇成這個樣子，還能指望他什么！

大梅在鐵路客運段工作，是濟南列車的廣播員，走四天班，回來休四天。小強是公交車司機，每月工資只留五百元零用錢，其余全部上交給大梅，對大梅、對這個家倒是實心實意。每次大梅走班回來，小強都讓大梅給做魚香肉絲，酸酸的甜甜的，就像愛情的味道。可自從大梅起了離婚的心，小強就再也沒吃過大梅的這道拿手好菜。

大梅后悔嫁給這么個窩囊廢，可這時，肚子里已經(jīng)懷了孩子。為了孩子，大梅只能把這口氣咽下去。大梅心想，有了孩子，他總該有個當?shù)臉觾毫税伞?/p>

沒想到，大梅又失望了。半年前一天，難得大梅、小強都休班，便帶著女兒到兒童樂園玩耍。把女兒放進淘氣堡，看女兒跟小朋友玩得開心，兩人各自低頭刷起了手機。

一陣孩子的哭叫聲傳來，大梅一看，是自己的女兒和一個小男孩撕扯到了一起。大梅三步并作兩步奔過去，一個又高又壯的男人搶先一步進了淘氣堡，重重一巴掌將女兒推搡在地。大梅抱起哇哇大哭的女兒，氣得渾身發(fā)抖：“你個大男人打小孩，你是人嗎？”那個男人還擺出一副蠻不講理的架勢。這時候，大梅回頭找自己的男人，只見小強站在身后，臉憋得通紅，兩手攥拳，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事后，小強低著頭跟大梅道歉，說自己錯了，以后改。這次大梅沒吵沒鬧，她的心涼了。

大梅在火車上播音，小強在公交上開車，兩個人成了兩條平行線。除了生活中必要的溝通，大梅不搭理小強，小強也自知無趣地躲到一邊。

小強的生活多了一項內(nèi)容——辦了健身卡，只要休班，就到健身房健身。

對此大梅無語地搖頭，小兩口之間沒了往日的恩愛甜蜜、說說笑笑，小強找別的內(nèi)容填補生活的空虛。

看不到希望，沒有安全感。這一切都拜這個男人所賜，她要離婚！過完年就攤牌。

臘月29上午，大梅把女兒送到婆家，晚上走乘。今年的年三十又要在火車上過了。結婚五年中，曾有一年也趕上年三十走班。那時小強的一條微信能讓大梅甜到心里，忍俊不禁。可如今，大梅看一眼沉默無聲的手機，滿嘴的苦味。

大年初三，大梅回到這座城市，年前還是行人如織，熱鬧非凡，如今街道冷冷清清。

大梅在火車上接觸了大量流動人員，為了安全，不能把女兒接回身邊，只能跟女兒視頻，女兒奶聲奶氣地叫“媽媽”，大梅的心就融化了。

公交車停運，小強蝸居在家，每天持之以恒地在他的房間里做著俯臥撐，還故意發(fā)出嗯哼的聲音，仿佛向大梅傳遞著某種信息。

大年初七，大梅又要走班了。病毒肆虐，全國告急。這次出乘，大梅和小強的心里都有著不一樣的感覺。小強例外地送大梅到車站，就在大梅轉身離去的時候，小強叫住大梅，說：“注意安全！”大梅點點頭，再次轉身。小強又說：“公司招募志愿者到社區(qū)參加防控工作，我報名了?！贝竺奉D了一下，說：“嗯。”

初十晚上，長春站停開車，大梅播報完防控疫情的相關要求和注意事項后，接到一個陌生的來電：“喂，你好，你是關小強的愛人嗎？”大梅緊張起來：“是的，我是。”

“一對居家隔離的父子強行闖卡，關小強在制止的過程中，被父子用磚頭砸傷頭部，縫了十針……關小強是好樣的，被打倒在地，滿臉是血，還死死地拽著對方?jīng)]有松手，直到其他工作人員趕到，控制了現(xiàn)場……”

后面的話大梅沒有聽進去，她呆呆地望向窗外，茫茫夜色中，遠處是一團城市的燈火。火車好像在圍著這座城市轉圈，那色彩斑斕的燈火幻化成“發(fā)現(xiàn)王國”游樂園的夜景。大梅坐在旋轉木馬上發(fā)出咯咯的笑聲，笑小強膽小，不敢玩過山車，不敢玩海盜船，只敢玩小兒科的旋轉木馬。兩個人乘著木馬開心地轉呀、鬧呀、笑呀……

初十一早上，大梅走乘歸來，急匆匆地往家趕。打開房門，小強頭上纏著紗布躺在床上，臉上還掛著幾塊淤青。小強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大梅回來了，掙扎著要坐起來，大梅忙上前按住他：“別動了?！?/p>

小強咧嘴尷尬地笑了一下，說：“又丟人了。本來，我以為強身健體了，就能保護你們娘倆了，可還是被打成這樣?！?/p>

大梅眼眶一熱，把臉扭向一邊，說：“你餓了吧，我給你做吃的去。”

起鍋燒油，把上好漿的肉絲和胡蘿卜絲、辣椒絲、黑木耳等配料滑熟后倒入漏勺。放一勺紅油豆瓣醬入鍋，煸炒出香味后，加入米醋、白糖、老抽……調(diào)出魚香汁。把滑熟的肉絲和配料倒入鍋中，收汁，再淋上芡汁和紅油。

大梅心情歡快，手腳麻利，烹制出一盤色香味俱全的魚香肉絲?？諝庵酗h蕩著酸酸甜甜的味道，這味道浸入大梅的心脾，驅散了心里的霧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