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片懷舊指南：那個年代的江湖兒女情仇

張月寒

在如今的時代，正因為我們?nèi)粘５暮芏嗔晳T、日常逃避形式都被斬斷了，所以我們才得以難得的、以一種新的角度看待自己，從舊時港片中的江湖兒女情仇，來品味現(xiàn)實生活的冷暖味道。

提起香港老電影，最好的播放方式是那種錄影膠帶形式的：黑色的塑料外殼，兩側(cè)透明，內(nèi)里綿延著兩卷深棕色的膠帶。有多少光影，是在這些磁性帶子上呈現(xiàn)。把這樣的錄像帶推入錄像機，拉上窗簾，光影朦朧透在那種帶有顯像管的電視機上。

本來，漆黑屏幕上映襯出的是窗外都市的景色，但是，一旦片頭曲響起，你便瞬間闖入那個回不去的世界。

凸顯那個城市的一個“亂”字

提起香港老電影，最先想到的就是《古惑仔》系列。片中的打火機給人印象深刻，也許我們從來沒見過一群人可以把打火機打得那么帥。這個系列對當時青少年的影響很大，當時的校園里莫名出現(xiàn)了一些叛逆風：總是有男生模仿電影里的發(fā)型，然后眼神頹廢不羈，一縷頭發(fā)遮住眼角。在冷冷的風中和一群兄弟群聚樓頂而抽煙，大有“勇闖天涯挑戰(zhàn)世俗”的意思。

人在幼稚的時候，往往覺得很多事不是黑就是白，不是生就是死。當時喜歡的人，簡直可以喜歡一輩子。但后來都會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誰離了誰都是可以的。

《古惑仔》系列、《旺角卡門》《新英雄本色》等當時風行的諸多影片，無不凸顯那個城市的一個“亂”字，雖然有藝術夸張的成分，但有些事也是可以想象的。

《古惑仔》系列也始終貫穿著“慈云山十三太保”的傳奇，1995年，有一部電影就叫《慈云山十三太?！贰！按仍粕绞！笔橇甏挥谙愀埸S大仙區(qū)的公共屋邨慈云山邨當中最著名的青少年朋黨組織。劉青云2017年演的《毒誡》，則用新時代的眼光敘述了這些人。劉青云在里邊飾演組織的首領“茅躉華”，其原型陳慎芝也正如電影中演的那樣，最終戒毒成功，并在1987年獲得香港十大杰出青年。

隨著歷史車輪滾滾向前，這種社會裂縫間的灰暗力量，終將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消亡。

2012年電影《奪命金》展示了昔日叱咤江湖的古惑仔今日的沒落。

片中劉青云飾演的“三腳豹”，在已經(jīng)變了的時代，仍堅守最后的義氣。他幫老大坤哥操持壽宴時，一方面拼命幫老大省錢，一方面為了顧及面子又要多多少少保持排場。

坤哥感嘆，早幾年，60桌都擺不下，如今，勉勉強強擺6桌?！叭_豹”的兄弟拜山華，比他還不愿醒來。拜山華還像以前那樣沖動、愛打架。被警察抓進去后要保釋金，“三腳豹”便四處幫他籌錢。當“三腳豹”找到昔日的弟兄——黃日華飾演的森哥，以前綽號叫“火爆森”，發(fā)現(xiàn)他正在收廢品?！叭_豹”的兩個小弟都看不下去了，意思是怎么淪落到收廢品?！叭_豹”說他每天收入都是現(xiàn)金，潛臺詞是現(xiàn)下他就算一班退役“古惑仔”里混得不錯的了。

很多人看《古惑仔》系列是看江湖兒女情仇，但其實從深層次看，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系列是在探討一種信仰。電影中貫穿始終的牧師角色或許是言明：無論是社團還是宗教，終極都是一種信仰?！豆呕笞小氛纂[含的主題是一種信仰和另一種信仰的比較和闡釋。

鬼片中滲透著濃濃的民俗文化

除了“古惑仔”系列，另一個不得不提的便是香港鬼片，它是以一種獨特的邏輯和民間特色，形成和日本鬼片、泰國鬼片、越南鬼片非常不同的一種中國味道。它的因果報應以及《牡丹亭》式愛情升華出的“死可以生、生可以死”，讓其有一種自身獨特的綺麗和陰森。

《陰陽路》系列又恐怖、又懸疑、又接地氣：電臺主播不小心教唆女孩自殺，后又后悔，去女孩自殺的樓頂找她;出租車司機半夜載乘客去墓地，那名乘客叫他回去的時候，千萬不能再載人;還有古天樂當時飾演的男主角，搬進一間兇宅后卻接連好運不斷——華南民間是有這種傳說的，遇了鬼以后反而會有財運。后來他自己死在了那間兇宅。多年后兇宅翻新，變成大廈，他的鬼魂一直在那里等著見妻兒最后一面。

另有《靈氣逼人》。葉倩文飾演從溫哥華回來的年輕女子Angie，回香港寫論文，因為囊中羞澀租了一間極便宜的房子。房子保存狀態(tài)很好，又大，還有三角鋼琴、陽光廚房。這一看就是兇宅的標配，但唯物主義者Angie卻偏偏不信邪，住了進去。

一進客廳以后，她的朋友發(fā)現(xiàn)一張桌子放在正中很奇怪，于是把桌子移到邊角。誰知，一轉(zhuǎn)身回到客廳以后，發(fā)現(xiàn)桌子又被移到了原來的地方。雙方都以為是對方移的。她在臥室的衣柜里還發(fā)現(xiàn)一件艷紅的舞裙、一頂黑色假發(fā)，半夜，還有女人唱歌的聲音。葉倩文飾演的角色大大咧咧，居然一點兒也不怕。

這部電影把扶箕、打小人、牽魂等各種華南地區(qū)流行的民間習俗，都介紹了一遍，可以說是民俗學的一次科普。

冰室記載了一個時代

此外，香港影片《PTU》（PTU是警察機動部隊的簡稱）里的冰室場景，也是讓人難忘的。該片沒有一句廢話的臺詞、精湛整齊的情節(jié)推進，讓你看這部片時就仿佛在聽一個很會說話的作家講故事，這才是生命中一點也不會被浪費的時光消耗。

看片中那間冰室，就莫名很想喝阿華田（來自于瑞士的一種著名飲料）。古舊搖晃吊扇、綠白相間的菱形格子地板，以及層高頗低的二樓閣樓……香港如今這種老冰室似乎不多了，但它們卻一直都散發(fā)著獨特的魅力。

冰室也記載了一個時代?！缎虏涣饲椤贰督姘住贰睹噪x夜》里都出現(xiàn)過，述說著那個時代的香港故事。

除了《PTU》，《槍火》也是一部很優(yōu)秀的電影，因為一切都在導演的掌控中。不論過程再危險、主角再命懸一線，導演最后總會憑他精巧的功力把他們“圓”回來?！禤TU》《槍火》這兩部刷更能讓人感覺精彩，是因為結(jié)果你是知道的，但故事發(fā)展的情節(jié)卻總是跌宕起伏。

整個黃昏，人在香港舊錄影帶的映襯下有一種很無辜的感覺。因為那個世界沒有尺度，所以荒誕、有意思。有一本書里有這樣一句話：“每天人生最重大的戰(zhàn)爭都在靈魂深處的密室中進行?！痹谌缃竦臅r代，正因為我們?nèi)粘５暮芏嗔晳T、日常逃避形式都被斬斷了，所以我們才得以難得的、以一種新的角度看待自己，從舊時港片中的江湖兒女情仇，來品味現(xiàn)實生活的冷暖味道。

（《三聯(lián)生活周刊》 張月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