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云國
倘若以一姓王朝而論,南宋自然是北宋的延續(xù)。作為南宋第一代君主,宋高宗乃北宋徽宗之子,欽宗之弟,比起東漢光武帝之于西漢帝系,血脈上正宗得多。在政治制度與祖宗家法上,南宋也一脈相承地沿襲北宋,未見有全局性與顛覆性的更革。
然而,倘若仔細推究,在立國形態(tài)上,南宋與金朝的對峙,相較北宋與遼朝的對峙,從表象看似乎相似,實際上卻大異其趣。在生存空間上,南宋疆域遠比北宋來得局促逼仄,僅及北宋五分之三;在軍事形勢上則險要盡失,金朝的戰(zhàn)力氣勢也更勝于遼朝,致使南宋始終處于金騎南牧的嚴重威脅之下。這種嚴峻的外部環(huán)境迫使南宋王朝在內外政策上應激性地做出重大的調整。對外,更加缺乏自信;對內,更加強化專權獨裁。在政治文化上,與北宋全盛期相比,南宋也有明顯的改變,致使有史家認為,“看官僚的政治作風,南宋也許是定型的關鍵期,以后各朝,始終沒有改變這形態(tài)”。
在《中國轉向內在》里,劉子健別具只眼,在論述了南北宋根本性差異后指出:“從12世紀起,中國文化在整體上轉向了內向化?!彼仁亲匪荨?100年左右,倒數(shù)第二任皇帝徽宗開始濫用皇權,最終導致了北宋的悲劇性滅亡”,繼而斷言“通向改革大道的門緊閉著,中興之主關上了它”。在他看來,中國轉向內在的最終推手就是號稱中興之主的宋高宗。
北宋立國,中國的君主官僚政體逐漸進入最成熟的發(fā)展期,構建起包括對君權、相權與監(jiān)察權等中樞權力的制約機制,使其免于滑向專制極權主義。在宋代文官體制下,這種制約機制帶來的運營成本之高與行政效率之低,是毋庸贅言的。
在應對南渡初期存亡危局時,這種受到制衡的君權明顯表現(xiàn)出力不從心的癥狀。面對內外大變局,宋高宗對“人主之權在乎獨斷”尤其有著清醒認識與高度自覺,出于向金朝乞和的政治訴求與對已收兵權的統(tǒng)一指揮,他迫不及待地謀求逆轉既有的中樞權力制衡結構。
而由皇帝與其欽定的唯一代理人掌控相權的獨裁模式,則足以徹底阻斷其他官僚介入朝廷大政的決策程序,而僅僅以執(zhí)行者存在,君主的獨裁意志卻能借由官僚系統(tǒng)而暢行無阻。
正是在紹興前期中樞權力的制衡博弈中,宋高宗經過權衡得失與深思熟慮,最后選擇了秦檜。宋高宗絕非庸弱之君,他需要有一個言聽計從而強干有力的權相幫他打理和議體制確立前后的一干棘手政事,包括打擊異見的勢力,壓制非議的輿論,都由他去策劃執(zhí)行,成則“圣意”獨斷,敗則宰相代罪。總之,秦檜之為權相,完全出自宋高宗的授權。這對君相的權力關系,劉子健精準概括為“君權獨運,權相密贊”。也就是說,他倆雖然互為倚用,但秦檜的相權出自宋高宗的授予,兩者的權力邊界與地位安頓得十分明確。秦檜把宋高宗捧成“純王”,自己自詡“王佐”,正是對這種關系的準確定位。包括岳飛冤案在內,若沒有宋高宗認可,秦檜絕無決斷的可能。在宋高宗與秦檜的權力交易中,最終贏家是宋高宗,跪在岳飛墓前遭世代唾罵的鐵像中沒有宋高宗,也許不失為最好的證明。
南渡以后,以秦檜為代表的新權門集團完成了權力與財富的新一輪掠奪,與北宋晚年以蔡京為代表的權門集團相比,完全有過之而無不及。以蔡京為首的權門集團借變法之名行斂財之實,致使民眾對所謂變法早已徹底失望。盡管南渡以后的內外危局,更需要有勇于變革的精神與舉措去應對,但變法已由于蔡京集團的倒行逆施而淪為一種負資產。宋高宗一度容忍趙鼎一派對變法追隨者蔡京之流的批判,淺層原因即在于此,深層動機卻意在關閉任何變革之門。紹興八年,宋高宗引用“利不百,不變法”的古訓,反對改易法度,亮出了他對改革的基本態(tài)度。
如果說,紹興體制確立之前,基于南宋政權立足未穩(wěn),變法或改革尚缺乏可行的環(huán)境與條件;但紹興體制確立后,宋高宗與秦檜預期的內外安全目標已經達到,他們倘若真正志在中興,已經具備了變革的內部條件與外部環(huán)境。然而,就在紹興體制確立當年,這對君相的反變革立場愈發(fā)不容置疑。宋高宗明確宣布:“祖宗之法,思慮已精審,講究已詳備,不必改作,天下自治?!鼻貦u隨即附和:“天下本無事,宜遵成憲為善?!备咦谧芳诱f“小人喜更法”,把試圖改革者一概打入了“小人”行列。由此可見,僅僅以宋金對峙遠比宋遼對峙更為嚴峻吃緊,來推論改革大門何以被重重關閉,顯然不夠全面,還應從紹興體制的獨裁性上去追究其背后的深刻原因。宋高宗與秦檜所謂的“小人”,顯然將他們深為忌憚的政治異見者包括在內。倘若重啟任何變革,就必須容許持不同政見的官僚士大夫重新“講究”乃至“改作”既定的國是,他們苦心經營的獨裁體制將受到公開的質疑與挑戰(zhàn),這是這對君相絕不容許出現(xiàn)的局面。
紹興體制并未隨著宋高宗的禪位與去世而壽終正寢,這一體制實際上與南宋相始終。正是紹興體制徹底關閉了變革之門,整個南宋,不僅再未出現(xiàn)過慶歷新政與熙寧變法那樣的統(tǒng)治集團改革運動;甚至未見任何在朝的政治派別再度公開鼓吹變法,他們至多在祖宗家法的原有籮筐里各取所需地尋找言論資源。這種“老調子已經唱完”的局面,死氣沉沉地茍延到南宋的覆滅。
(摘自《讀好書》)
◇ 楊秀禮
老子要歸隱的消息傳開后,一路上大小諸侯、地方官員競相請教和挽留。
這天,老子來到尹喜鎮(zhèn)守的關口?!跋壬菫槎惚軕?zhàn)禍而來,又為躲避戰(zhàn)禍而去。不知可有賜教?”尹喜問。
老子說:“戰(zhàn)爭是不祥之物,不是有道君子所應掌握的治國之器。大型戰(zhàn)爭過后,兇災之年便會接踵而來。而由戰(zhàn)爭引發(fā)的各種生產、生活失序,要完全恢復過來,是要很長時間的?!?/p>
尹喜回話:“但戰(zhàn)爭的勝利,是可以收獲巨大福利的。比如,別國軍事、政治的臣服可以壯大自己的國勢,連年的朝貢也可滿足自己的財富需求?!?/p>
“這就是戰(zhàn)爭發(fā)生的根源之一。無止限的追求是可以讓人心生狂念的。”老子說道。
尹喜說:“即使我們知道戰(zhàn)爭的危害,但有敵人來犯城關時,不知先生有何賜教?”
老子解釋,“戰(zhàn)爭是肯定不可避免的。關鍵在于我們對戰(zhàn)爭的態(tài)度和應對方式。我聽聞的用兵之道常說,我方不敢主動挑起戰(zhàn)爭,但也應積極備戰(zhàn)應戰(zhàn),更不能輕敵?!崩献优e例:“宋襄公可謂正人君子,曾有讓國于庶兄之美譽,但在試圖稱霸會盟諸侯之時,竟然不帶軍隊,最后被會盟談判的對手楚國輕易捕捉囚禁,經人調停才得以回國。隨后,他發(fā)動泓水之戰(zhàn),不總結教訓,依然迂闊輕敵,最終落得個兵敗身死。善于帶兵的人,不逞武夫之勇;善于作戰(zhàn)的人,不逞一時之氣;善于勝敵的人,不與敵人斗爭糾纏。所謂戰(zhàn)是為了不戰(zhàn),要見好就收,取得預期的戰(zhàn)果就行了,不能依仗強大的軍力而好戰(zhàn)逞強。戰(zhàn)爭難免會有死傷??湟珣?zhàn)爭勝利,就像夸耀殺人,是不可能得志于天下的。只有心存謙下敬畏之德,才能真正無往不勝!”
(摘自《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