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牙

徐芳

時 間 現(xiàn)代

地 點 牙科醫(yī)院

人 物 老王頭——六十多歲，內(nèi)斂，為人低調(diào)，愛節(jié)省老楊頭——六十多歲，外向，為人高調(diào)，愛炫耀彭醫(yī)生——女，三十多歲，牙科醫(yī)生小護士——女，二十多歲

老王頭 兒子，不用總給爸打電話，擔心啥？換牙又不是換腎，別大驚小怪的！你好好工作吧！好，掛了。（掛掉電話，坐在椅子上等醫(yī)生。突然里屋傳來疼痛的喊叫聲，非常嚇人。）

老楊頭 （嘶叫）??！

老王頭 咋滴啦？（?。。Q腎呢？（?。。┳咤e科室了？（?。。炝?？（彭醫(yī)生從里屋出來。）

彭醫(yī)生 楊伯伯，沒什么大事，我給您開些消炎藥這幾天吃著。（看見老王頭熱情招呼）哎呀，王伯伯您來了！

老王頭 哎呀，彭醫(yī)生，這么長時間沒見都長高了。

彭醫(yī)生 您不是上個禮拜才來我這換的牙嗎！

老王頭 ?。]多長時間哈，那就是你發(fā)型變了。

彭醫(yī)生 您先坐著等一會。

老王頭 多好的孩子啊。（老楊頭從里屋捂著牙出來。）

老楊頭 怎么換了牙還疼呢？這牙病是真要人命?。∥艺f彭醫(yī)生，你說我這牙怎么就那么……（發(fā)現(xiàn)老王頭，忍住疼痛）不疼了呢！

老王頭 老楊頭！

老楊頭 老王頭！

老王頭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ɡ蠗铑^借著握手的動作向老王炫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老王頭 （無奈）看到了，好漂亮的手表啊！

老楊頭 這是我兒子從國外給我?guī)Щ貋淼亩Y物，老貴了。

老王頭 好，我羨慕了。

老楊頭 羨慕了？

老王頭 羨慕了。老楊頭，剛才在屋里喊得撕心裂肺的人是你吧，很痛苦啊。

老楊頭 誰喊的，肯定不是我，我幸福著呢！（忍痛地笑了笑又疼了起來。）

彭醫(yī)生 王伯伯，走，咱們復下診。

老王頭 別別，里邊不是還有人嗎？

彭醫(yī)生 （笑了笑）沒別人。

老王頭 老楊頭，醫(yī)生說里邊沒有別人，那我就進去了？

老楊頭 去吧，去吧！疼死你！（老楊頭拿起手機給兒子打電話。）

老楊頭 兒子，一會來接我，我在醫(yī)院復診呢。你把手頭工作放一放，聽見沒有，我和你王伯伯在一起呢，對！把你單位那大奔開過來，對！中午給我們安排個飯店，五星的，對！我請你王伯伯吃個飯，對?。ǚ畔码娫捄?，快速來到里屋門口竊聽）這老王頭怎么沒叫呢，不疼嗎？（彭醫(yī)生帶著老王頭出來，老楊頭快速地回到座位上坐好。）

老王頭 對！這幾天都沒疼。

彭醫(yī)生 那就好，注意點飲食，尤其不能吃辛辣和堅硬的東西。

老王頭 好，我平時也不怎么吃那些。

彭醫(yī)生 那就沒事了，一切正常，復診完畢。

老王頭 可以走了？

彭醫(yī)生 嗯！

老王頭 謝謝彭醫(yī)生啊，哪天啊，到我家做客，王伯伯給你做個好吃的答謝你?。?/p>

老楊頭 別哪天了，就今天，一會兒，我飯店都訂好了，咱們一起吃個五星級便飯，我請。

彭醫(yī)生 不了，楊伯伯，醫(yī)院有規(guī)定中午不能出去吃。我看你們倆老朋友也有段時間沒見了，你們聚??！稍等會，一會兒藥給你送過來！

老王頭 我也不了，家里有事！

老楊頭 你家里能有啥事，陪我吃飯，多久沒見了。

老王頭 你牙疼還吃啊？

老楊頭 嗯，我生咽。

老王頭 行，你敢生咽我就生陪。（彭醫(yī)生笑，老王頭笑，老楊頭疼。）

老王頭 這么疼就別去了？

老楊頭 去！

老王頭 哦。

老楊頭 你換那牙一點都不疼??？

老王頭 不疼??！

老楊頭 多少錢的？

老王頭 兩千的。

老楊頭 我這個兩萬！

老王頭 多少？

老楊頭 兩萬！

老王頭 哦，（冷靜了一會上去扒開老楊頭的嘴）我看看這兩萬的牙長什么樣？

老楊頭 坐下，（按老王頭坐下，炫耀地）進口的！

老王頭 哦，（感慨）就疼成這樣。

老楊頭 （受不住氣，捂著牙過去找彭醫(yī)生）彭醫(yī)生，我問你一個小問題，兩萬的牙沒有兩千的牙好嗎？

彭醫(yī)生 當然比兩千的好啊！兩萬的在材質(zhì)上和普通的有很大區(qū)別，對牙齦沒有絲毫過敏和刺激之類的反應……

老楊頭 那我這反應可巨大啊？

彭醫(yī)生 啊，人和人的體質(zhì)不一樣……

老楊頭 就我這體格，Hold不住這兩萬的牙，再怎么說，我抵抗不過他，我不比他強……

彭醫(yī)生 （反應過來，小聲地）按理說，他也應該疼……

老楊頭 哦，我知道了，他忍著呢?。ㄗ呋乩贤躅^身邊，彎下腰看著他的臉。）

老王頭 你看我干嘛？

老楊頭 行，面不改色牙不跳，挺能忍啊？！

老王頭 我忍什么了？

老楊頭 你說你干嘛非得跟我比？

老王頭 誰跟誰比??？

老楊頭 跟我曬什么幸福??？

老王頭 用曬嗎？我本身就很幸福?。?/p>

老楊頭 你知道幸福是啥??？還本身就幸福？

老王頭 幸?！褪俏冶旧戆　?/p>

老楊頭 你本身啥也不是，你就說咱們在班上那會兒……

老王頭 嗯，咱們一年接的班！

老楊頭 可是從上班那天起，你就被我落在后邊，干活，你沒我快……

老王頭 嗯，殘次品也沒你多。

老楊頭 （尷尬）咱不比這個了，你就說我兒子吧……

老王頭 好，說說殘次品。

老楊頭 說你兒子。

老王頭 我兒子可是優(yōu)良品種，大學畢業(yè)。哎呀，我忘了，你兒子上過大學嗎？

老楊頭 我兒子不稀得上。

老王頭 是考不上吧？

老楊頭 人家勵志當老板了。

老王頭 哎，說正事啊，你兒子是老板，那老板娘找了嗎？

老楊頭 沒呢。你家兒子找著了嗎？

老王頭 哎，一心工作，沒呢。

老楊頭 我看這彭醫(yī)生挺好。

老王頭 我也覺得呢！不瞞你說，我兒子和她是同學……

老楊頭 實不相瞞，我兒子和她是發(fā)小……

老王頭 我覺得她和我兒子挺般配……

老楊頭 我覺得她和我兒子是一對……

老王頭 我兒子能給她最踏實的幸?！?/p>

老楊頭 我兒子能給她最富有的幸福……

彭醫(yī)生 （突然站起來）你們二老就別比了，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王、楊 媽媽好?。ǘ限D(zhuǎn)頭對著彼此小聲說別的，假裝沒發(fā)生，彭醫(yī)生坐下。兩人突然開始不動，相互對視。上來一位護士把藥送過來給彭醫(yī)生，回頭嚇一跳。）

小護士 哎呀，這倆老頭，干嘛呢？

老王頭 你又看著我干嘛？哎，你別哭??？

老楊頭 疼的！我輸就輸在我的忍受力上了！老王頭，你是真能忍啊，我輸了！但在我臨輸前，能不能懇請你現(xiàn)回原形，疼一下！

老王頭 怎的？我不疼你就輸不瞑目唄。哎呀，老楊頭啊，這看你疼的，我都不忍心不疼了。（做了一下疼痛的動作敷衍）好，我疼了，??！

老楊頭 完啦？疼得太假了！枉費我要請你五星級便飯了?？磥硌?，有些幸福是多少錢買不來的。彭醫(yī)生，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換牙！

彭醫(yī)生 換牙？楊伯伯你再堅持下，吃些藥頂一頂……

老楊頭 不要頂了，我要換牙……

彭醫(yī)生 楊伯伯……

老楊頭 你不用安撫我了，什么他的牙也應該疼，他就是不疼，來，我就要換他的那顆牙，兩千的。

彭醫(yī)生 這個醫(yī)院有規(guī)定，不能換……

老楊頭 怎么不能換，我拿兩萬的換個兩千的，剩下一萬八我不要了，醫(yī)院樂了吧，給我換。

彭醫(yī)生 用過的牙，我們醫(yī)院不能再賣給別人。

老楊頭 來，我再買一顆兩千的新牙，這個兩萬的我不要啦，我兒子一會過來，把錢給你。

彭醫(yī)生 楊伯伯，這也不行?。?/p>

老王頭 行，有錢啥不行??！

彭醫(yī)生 （勉為其難）這兩千的牙沒有貨了。

老楊頭 你們是專門的牙科醫(yī)院，怎么說沒貨就沒貨呢？

老王頭 孩子，你就讓他換吧，他就不在乎兩千、兩萬塊錢的，你說沒貨了我都不信……

老楊頭 孩子，你要不給你楊伯伯換，我找你們院長去……

彭醫(yī)生 （實在沒辦法遮掩）楊伯伯，您這牙就是兩千的！

老王頭 什么？（靜場。）

老楊頭 什么？這樣，孩子，剛才你說的算我沒聽見，你再說一遍？

老王頭 你可要想好了再說??？

彭醫(yī)生 楊伯伯，您這牙就是兩千的……您兒子說了，您都這歲數(shù)了，裝顆能嚼東西的就行了，沒必要裝那么好的牙，還說讓我告訴您兩萬的您一樣能高興，他說了，錢要花在面子上！

老楊頭 老王啊，我這牙也是面子?。?/p>

老王頭 牙不是長在嘴里面嗎？（癱坐在長椅上。）

老楊頭 老王啊，我兒子多懂我啊，你有這樣的兒子嗎？還比不……

老王頭 不比了，你肯定贏了。（兒子電話，老楊頭身子抖動。）

老王頭 老楊頭，你怎么了？

彭醫(yī)生 楊伯伯，你怎么了？

老楊頭 沒事，我手機震動。（拿出手機）兒子，你到樓下了，對！我和王伯伯下樓，對！去吃五星級便飯，對……個屁?。ㄍ蝗话咽謾C摔在地上，彭醫(yī)生去撿和組裝手機。）

老王頭 老楊頭啊，別生氣……

老楊頭 我不生氣，我牙都不疼了！

老王頭 太好了！牙不疼比什么都強。

老楊頭 我心疼?。。ㄎ嬷呐K。）

老王頭 彭醫(yī)生，牙科負責看心臟嗎？

彭醫(yī)生 楊伯伯，你先躺好，舒緩，放松，什么都別想了……（手掌給做舒緩。老楊頭緩過來了。）

老王頭 你說你兒子對你那么好，到最后怎么這么對你呢！這樣好嗎？

彭醫(yī)生 王伯伯，你就別說了……

老王頭 我怎么不說，什么孩子，做得不對就得教育……

彭醫(yī)生 王伯伯……

老王頭 這什么東西啊，好壞不重要，關(guān)鍵是用得舒服，錢多少不重要，關(guān)鍵是心中能感受得到幸福！你說咱們老哥倆比了一路，誰輸誰贏？人生?。烤蜎]有輸贏…… 我還想呢，如果人家醫(yī)院真的沒有兩千的牙了，我就把我這兩千的挖下來給你……

老楊頭 我不信，你還能為我做出這種事兒？

老王頭 你還不信，我親自動手，彭醫(yī)生把你的工具借我用下。

彭醫(yī)師 王伯伯，你要干什么？

老楊頭 老哥倆這么多年，看他那么疼我不忍心，把我的給他。

彭醫(yī)生 王伯伯，您的牙是兩萬的！

老王頭 （閃著腰）哎呀！孩子，你這話挺硬啊。把我腰都整閃了。孩子，剛才你說的算我沒聽見，你再說一遍？

老楊頭 你可想好了再說啊！

彭醫(yī)生 您這牙就是兩萬的，您兒子說了，您一輩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辛辛苦苦把他們拉扯大，到老了，一定要給您鑲最好的牙！他怕您心疼錢，讓我瞞著您，說是兩千的，他說，錢要花在刀刃上！

老楊頭 老王啊，你這兒子是真兒子??！

老王頭 我還想扒開他的嘴看看兩萬的牙長啥樣呢，沒想到這兩萬的牙在我嘴里呢！

老楊頭 老王啊，那你張嘴讓我看看兩萬的牙長啥樣唄。

老王頭 （呲牙給老楊頭看，老楊頭再次心疼）我疼了！

彭醫(yī)生 王伯伯，您牙也疼了？

老王頭 我心疼啊?。ㄒ蚕窭蠗铑^躺在椅子上。兩人疼得此起彼伏。）

彭醫(yī)生 兩位伯伯你們心疼什么??？

老楊頭 我心疼我兒子，他不心疼我。

老楊頭 我心疼我兒子心疼我，他不心疼錢。

老楊頭 老王，好羨慕你啊。

老王頭 老楊，好心疼你啊。

彭醫(yī)生 （無奈）兩位伯伯，你們怎么才能不疼??？

王、楊 （起身掰開對方嘴）換牙?。?！給我?。。?/p>

（注：本作品由張家港市文化館創(chuàng)排演出，曾參加由中國文聯(lián)、中國曲協(xié)主辦的第六屆全國相聲小品優(yōu)秀節(jié)目展演。）

賞析：

關(guān)愛老年群體、孝老愛親是小品的常見題材，這類作品大多打溫情、煽情牌“賺取”觀眾眼淚，而小品《換牙》卻令人眼前一亮，出人意料的故事情節(jié)、詼諧幽默包袱不斷的臺詞對白、運用自如的曲藝導演手法，使得《換牙》讓觀眾既看得笑掉了牙，又在笑聲中反思了自己對長輩的孝心，獲得了絕佳的演出效果。

小品《換牙》首先在人物設(shè)計上就注定了作品的喜劇性。主人公老王頭、老楊頭是同時進廠同時退休的老同事，這對老哥倆性格迥異，平常相互之間就喜歡抬抬杠，攀比攀比，從身上的穿戴到各自的子女都喜歡拿出來比個遍，這對自帶諧星光芒的東北老頭兒打起嘴仗、甩起包袱來，自然讓人忍俊不禁。

其次是《換牙》的故事情境增強了作品的喜劇性。曬了一輩子幸福指數(shù)的老哥倆又在同一家牙科醫(yī)院遇上了，都是來換牙的卻換出了兩個結(jié)果：老楊頭經(jīng)濟條件好，平時吃香喝辣，換了顆昂貴的“高級牙”卻疼痛難忍；老王頭平時省吃儉用，雖然換的是便宜的“普通牙”，卻沒任何不良反應。大反差的情節(jié)設(shè)計和喜劇性沖突一下子牢牢抓住了觀眾的眼球。

而《換牙》最后的劇情大反轉(zhuǎn)又再次提升了作品的喜劇性。就在觀眾都在疑惑老哥倆大相徑庭的療效時，編劇揭開了兩個“孝順”兒子的大秘密：原來老楊頭的土豪兒子摸準了老爺子好面子本性，愣是讓發(fā)小牙醫(yī)配合他把兩千的牙說成了兩萬的；恰恰相反，老王頭的學霸兒子深諳老爸的節(jié)儉習性，把兩萬的牙倒說成了兩千的。這個真相都戳中了老哥倆的性格痛點，于是舞臺上便上演了牙疼轉(zhuǎn)“心疼”的掙扎場面，作品的喜劇效果隨即被推到了最高潮！

總之，《換牙》的確是一部喜劇性非常強的小品，人物之間的性格非常明顯，通過攀比反映出的人物關(guān)系，定位很準確，演員的語言節(jié)奏也把握得很好。當然，作品在劇情走向上，如果處理為老楊頭在前面的攀比中一直占據(jù)絕對上風，到了最后反轉(zhuǎn)的那一剎老楊頭完敗，老王頭成為“人生贏家”整劇戛然而止，這樣作品的戲劇性可能會更加強烈，留給觀眾反思的空間也會更大；另外，作品中只有一句臺詞的小護士是否需要出現(xiàn)，也值得斟酌。這些都是喜劇小品《換牙》接下來需要進一步打磨、圓潤的地方。

（點評人：江蘇張家港市文化館館長 李立群）（責任編輯/鄧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