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憲宇
別在做夢了,別在哀鴻遍野了。閱讀,必定是碎片化,注定是電子化。這是趨勢,這是歷史,這是不可阻擋。一般情況下,一般人,一般性閱讀,要想叫他正襟危坐讀書,要想叫他長篇累牘讀書,要想叫他窮經皓首讀書,恐怕已成歷史。
書香門第,注定是一種懷想;手不釋卷,注定是一種定格;白面書生,注定是一種傳統。
我們現在的閱讀,對當年來講,已經是面目全非,已經是不可思議,已經是目不忍睹。
你知道嗎?我們曾經沒有標點符號地讀書,一篇文章就一次停頓,一卷浩繁書稿就一次歇腳。嘴巴累不累,眼睛酸不酸,脖子痛不痛?但當年,我們就是這樣一氣呵成,一眼望穿似的讀書。
于是,1919年,胡適、錢玄同、劉復、朱希祖、周作人、馬裕藻等六位教授,要求政府頒布使用這些家伙,這些可愛的東西?,F在看來,不值一提,不名一文,但當時,確實多么的不同凡響,不可一世,他們就是:
“,。;:?!——()《》”等標點符號。不可思議的是,北洋政府居然批準了。
現在我們的閱讀,大眾、平民、普通,但曾幾何時,讀書就是之乎者也。想想那些曾經的讀書人吧,范進、嚴監(jiān)生、孔乙己,等等,讀成了什么樣子,讀成了什么做派,讀成了什么奇葩。
如果現在讀書人仍然“兩句三年得”,真是讓人欲哭無淚,“一吟雙淚流”了。想想當年那種晦澀的文言,繁瑣的鋪墊,鬧心的典故,怪不得出現了那么多的書呆子、書袋子和掉書袋了。
我們現在讀的文章,都是白話文章,但當年的文白之爭,是多么的刀光劍影,是多么的句句奪命,是多么的腥風血雨。
魯迅曾主張白話文,很多學究們堅決反對,包括國學大師梅光迪,等等。于是,魯先生說,既然你喜歡之乎者也矣焉哉,那你干脆就叫梅光之迪吧。
還有我們現在最最司空見慣的橫版書,在過去要想從豎版書翻身,談何容易。從古以來,讀書人都是豎著排版,從右到左地看書。要改變看書的上下左右順序,改變讀書人眼珠子的擺動方向,這可是一次革命,這可是一次顛覆,這可是一次戰(zhàn)斗。
郭沫若曾堅決主張并推行橫版書的排版印刷與閱讀,但一個與他堅決對抗的人,叫陳寅恪,居然來了這樣一個用生命的拒絕。
他為此立了一份遺囑,在遺囑中鄭重聲明:在自己逝世以后,凡是出版他個人的作品,必須是豎排出版,并且一定要用繁體字,否則絕不允許出版他的任何作品。
陳先生這是注定不叫現代人讀他的書了。
閱讀,肯定會發(fā)生變化,肯定會勢在必行地變化。當年,看龜片,看竹片,看絹布,看蔡倫的紙,現在看平板,看電腦,看手機,以后還看什么,真的不知道,但只知道,閱讀的方式,閱讀的內容,閱讀的作用,肯定是不可阻止地改變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