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熱帶雨林，追趕野象群

孫勇

一

勐巴娜拉西意為“光之城”，古代傣語方言，這片“理想而又神奇的樂土”，就是現(xiàn)在的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

站在野象谷門前的涼亭里，我想起一個成語：一塵不染。

野象谷位于西雙版納勐養(yǎng)熱帶雨林南部的邊緣，天空的干凈，是用山泉水漂洗出來的，陽光照射下來的路程沒有任何塵埃的阻擋，仔細(xì)傾聽，光的流淌沒有雜質(zhì)，直接從太陽上迅速飛下來，一條射線緊接著一條射線，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打在樹葉上，打在石頭上，打在野果上，打在小溪上，打在房屋上，打在人身上，那脆響，是用純金白銀做的鈴鐺碰撞時的回響。

十一月中旬的西雙版納，剛剛進(jìn)入干旱季節(jié)，附著在大樹身上的植物鳥巢蕨，還在得意洋洋地營造著“空中花園”。

聽說每4.4天就會有一群亞洲野象穿越野象谷，我的情緒亢奮起來，迫切想知道今天是不是觀賞野象群的最佳時間。雖然心中懷著渴望，但還是不想得到失望的答案，那就一路前行，去探知這次神秘的“野象”之旅。

植物的葉片上，陽光的身影鮮活生動，就連從枝葉縫隙篩下來的光線，也那么的體魄強(qiáng)健。我已無心觀看人工馴養(yǎng)的大象表演，甚至連逼真精致的大象工藝品，也沒能留住我的腳步，我順著標(biāo)牌上的指示線路，朝著野象觀賞棧道走去。在經(jīng)過一片又長又寬葉片的植物林時，一只身著“宮廷朝服”的蝴蝶，忽閃著翅膀向我飛來。陽光泛著綠色光芒折射在蝴蝶的衣裳上，可能是她的觸覺感受到了我并非西雙版納人，便不友好地折轉(zhuǎn)身飛向綠樹濃蔭中的鐵絲網(wǎng)房?！昂麍@”牌子就掛在“蒙古包”式的鐵絲網(wǎng)房的進(jìn)出口上方，難怪這個季節(jié)還會有蝴蝶出沒。

圈養(yǎng)蝴蝶！原來，野象谷景區(qū)有一條蝴蝶谷，不少游客和攝影愛好者走進(jìn)野象谷，就是沖著蝴蝶來的，由于蝴蝶谷處在野象象道附近，為了不打擾到野象群正常穿越野象谷，工作人員把蝴蝶請到了這里。看得出來，工作人員是多么用心地打造野象谷景區(qū)了。

再往前走，路的一邊樹木高大，讓人深刻體會到“頂天立地”詞語的極限解釋。樹木的主桿上，倒掛著渾身長滿三角型疙瘩的果子，乍一看，以為是水果店經(jīng)?？吹降牧裆彛『彼錾淼墓之?，一群游客在導(dǎo)游的帶領(lǐng)下來到大樹下，那名導(dǎo)游指著樹上刺猬模樣的果子介紹，說這就是大家喜歡吃的水果菠蘿蜜。菠蘿蜜！我再次驚訝。不怕大家笑話，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果子，也是第一次看到它生長得如此特別。

這群游客跟隨著導(dǎo)游的腳步遠(yuǎn)去了，雖然我們的導(dǎo)游偷懶把大家“散養(yǎng)”起來，有不少游客自己生著悶氣，我卻很高興，我要在這4.4天幾率的4個小時時段內(nèi)，去追趕心儀已久的野象群。

二

野象觀賞棧道高高地架在綠樹濃蔭的自然山體上，木制地板，一塊木板緊扣著一塊木板，不留絲毫空隙，這給我等有恐高癥的游客提供了極大的心理安慰。

從掛在棧道柵欄上的圖片介紹獲悉，野象谷原來并沒有野象群出沒。早年間，熱帶雨林工作人員在對雨林中的動植物檢測時，發(fā)現(xiàn)有一頭大象經(jīng)常到野象谷水塘飲水，為了吸引更多的野象到野象谷，工作人員經(jīng)常在水塘附近投放食鹽，野象群就這樣被食鹽集中到了野象谷。勐養(yǎng)熱帶雨林西區(qū)的野象，通過野象谷，逐漸到東區(qū)覓食，這個狹長的谷地通道，被人們稱作野象谷。

作為豫州人，到云南西雙版納看野象，總感覺是個笑話，就像出國旅游，購買了一大包打印有外文字幕的中國食品帶回國內(nèi)一樣的尷尬。野象谷的亞洲野生大象，最初在黃河長江兩大水系流域有大量分布，河南甚至以大象為地域的文化圖騰。在河南博物院的主館一樓大廳，很顯著地擺放著一座人與大象的龐大雕塑，這個龐大雕塑，是根據(jù)“豫”字表象象形雕刻出來的?？梢?，河南對大象的熱愛與感情。就像恐龍在南陽西峽成為化石一樣，大象，也隨著地理氣候的不斷惡化，從黃河長江流域，最終遷徙到了西雙版納熱帶雨林中。

圖片上的野象群和河流，就是我腳下這片森林覆蓋著的山地。與塞倫蓋地草原動物王國長達(dá)半年之久的干旱期相比，這里是動植物絕對的人間天堂。

為了讓大家在野象群通過野象谷時都能夠觀賞到野象，工作人員在設(shè)計這條觀賞棧道時也特別注重觀賞細(xì)節(jié)，除了用厚實的折彎鋼板固定厚實的木板外，還在靠右邊的棧道邊沿設(shè)計安裝了一排透明的玻璃棧道，我想，這可能是給那些有嚴(yán)重恐高癥的游客特別安排吧。透過玻璃，能夠清晰地看見樹梢，我的腿有些抬不起來，每邁出一步，似乎不是兩腿帶動身體，而是身體帶動兩腿。

依偎著棧道的欄桿向下面觀看，樹枝的縫隙，流水暗在低處，野象在哪里？

一身黝黑的長臂猿從雨林中猛地竄出來，單手懸掛在棧道的路燈柱伸出的鐵桿上。嚇得游客一陣驚慌騷亂。只見它行動沉穩(wěn)，目光冷靜，兩條腿夾住燈柱，雙臂成武林高手交鋒時的動作全面打開，引來游客贊賞的熱烈掌聲，一個膽大的女游客不失時機(jī)，搶先跑過去與長臂猿留下云南之行的精彩瞬間，長臂猿并不驚慌，一個動作敏捷地跳上路燈，雙手倒立后單臂支撐，一副見多識廣的家常心態(tài)。我無心留戀長臂猿的表演，躲避著從樹枝間照射下來的灼痛皮膚的陽光，正當(dāng)我扶欄向下尋找野象時，一聲刺耳的尖叫伴隨著枝葉互相拍打的聲響，嚇得我猛地側(cè)轉(zhuǎn)身體。一群猴子或獼猴，三三兩兩地蹲在縱橫交錯的藤本植物上，除了一只猴子或獼猴向雨林深處走去，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看來，野象群出沒的可能性正在悄然降臨。我心里一陣狂喜。

說起藤本植物，我就想到了熱帶雨林中的扁擔(dān)藤，這種植物堪稱熱帶雨林中的“水庫”。熱帶雨林中的樹有多高，扁擔(dān)藤依附著植物就能夠攀爬多高，扁擔(dān)藤中的“水庫”就會吊掛多高。據(jù)相關(guān)資料介紹，每一米扁擔(dān)藤能倒出3毫升優(yōu)質(zhì)飲水。如果在熱帶雨林中找不到可直接飲用的水，就用扁擔(dān)藤“水庫”里的水來解渴。

前面是一片難以估計面積的空地，空地上坐落著看起來十分講究的磚瓦結(jié)構(gòu)的房屋，空間感頓時寬闊了我的視野，熱帶雨林由近及遠(yuǎn)，四面擴(kuò)張，長葉、短葉，手掌葉、蒲扇葉，弧形垂掛葉、扭曲伸展葉，小圓葉、大圓葉，扁長葉、橢圓葉……滿眼的樹葉，一層一層疊加，鋪排出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熱帶雨林巨樹層。

三

幾個大象腳印，在觀賞棧道一側(cè)的山體上，踩出我內(nèi)心的再次震動和興奮，其中一只腳印有滑行的痕跡，且棧道的木制柵欄明顯受到嚴(yán)重的破壞，柵欄的橫木已經(jīng)折斷，折斷處的痕跡是新鮮的，這又增加了我對野象群的觀賞信心。我干脆邁出觀賞棧道柵欄，踩著大象的腳印，向雨林深處走去。

每走一步，就與野象谷的相關(guān)規(guī)定疏遠(yuǎn)了一步;每走過一棵大樹，就與亞洲野象近了一步。雖然我還不曾單獨在西雙版納熱帶雨林看見動物，但我知道，在這片動植物王國，地球熱帶北部邊緣、橫斷山脈南端、總面積24.17萬公頃、北緯210的叢林里，生活著包括亞洲野象在內(nèi)的成千上萬種野生動植物。想到野生動物，首先跳入腦海的竟是那條渾身長滿肢腳的大號紅龍蜈蚣，這種劇毒性動物一旦咬傷人體，粘稠的毒液會迅速浸入血液，導(dǎo)致心腦在短時間內(nèi)枯萎衰竭，不過不用擔(dān)心，這種動物喜歡夜間出沒，這個時間段，我想它大概還在午睡呢;還有巨莽和眼鏡蛇，龍血樹以及金錢豹……我不敢往下想，腳步滯留在野象走過的道路上。

眼前是一片盤根錯節(jié)的樹的瀑布，其中一棵樹的板根內(nèi)部竟然是全空的，仔細(xì)分辨，我斷定榕樹內(nèi)部的空間，原來應(yīng)該是一棵直徑至少也有兩三米的大樹，從腳下松軟厚實的樹皮、樹渣判斷，那棵大樹早已經(jīng)被這棵高榕絞殺掉了。讓我驚喜的是在一根高榕板根的一側(cè)，有明顯的被動物蹭磨過的痕跡，痕跡處還留有一些毛發(fā)，大象！這是我的第一反映。我甚至忘記高危動物的威脅，沿著象道，在陰暗潮濕的雨林深處快步行走。

“撲棱棱——”我的匆忙驚飛一只小鳥，同時，也驚停了我的腳步。

前面是一條小溪流，岸邊的石頭包裹著一層厚厚的青苔，小溪流并不算太寬，卻阻止了我前行的步伐。象道向著更深的雨林深處走去，我望象興嘆，一屁股坐在一棵已經(jīng)有些年頭的朽木樹身上。

這讓我想起九年的湘西南原始森林生活，那里的森林，由于四季分明，枯枝敗葉常年腐朽，空氣有些污濁，瘴氣彌漫;這里的空氣，卻飄蕩著一種奇異的香味，這種香味，即有油料植物、芳香植物的饋贈，也有樹脂、樹膠植物的無私奉獻(xiàn)。

突然發(fā)現(xiàn)一朵粉紅色的花在移動，它在樹枝上非常鮮艷的游歷，既詭異又可怕，我敢肯定，當(dāng)時我身上的汗毛全部都豎立起來，我不敢動彈，生怕被花朵扼殺?；ǘ湓趺纯赡軙邉?，害怕到極致我冷靜下來。雖然存在疑問，我還是擔(dān)心受到傷害，因為熱帶雨林中隱藏著太多人們還沒有弄明白的事物。仔細(xì)觀察，突然一拍腦門兒——蘭花螳螂，太神奇了，太美妙了！

由于這些小動物們的不斷移動，改善了西雙版納熱帶雨林的生態(tài)環(huán)境。

比如木瓜榕與榕小蜂，它們生來就注定是一對親密的伴侶。木瓜榕的花蕊被嚴(yán)嚴(yán)實實地包裹在果實里，沒有媒介介入，很難達(dá)到授粉成果，黃小米顆粒般大小的榕小蜂最喜歡吸食木瓜榕的花粉，榕小蜂不但從木瓜榕的果實里得到美味佳肴，同時，無意中為木瓜榕起到了傳送花粉的作用。但榕小蜂也有天敵，黃猄蟻專吃木瓜榕上的榕小蜂，真是一物降一物。正是由于動植物間活躍的互動，熱帶雨林才得以保持長期的生態(tài)平衡。

我張開雙臂，想敞開胸懷擁抱這充滿生機(jī)活力的熱帶雨林，向上一瞅，一棵高大的樹木直插云霄，大樹的樹皮正在崩開脫落，將要脫離樹桿的樹皮布滿青苔，樹皮已經(jīng)脫落的樹桿部分，樹的皮膚明顯溫潤。這是一棵望天樹，由于它把陽光都拿了去，它的周圍沒有大樹。說起望天樹，它可是西雙版納的富貴樹。在西雙版納熱帶雨林存在爭議的1986年，世界野生動植物基金會主席愛丁堡公爵菲利普親王考察了這片熱帶雨林，證實北緯21度確實有熱帶雨林，他的根據(jù)就是望天樹。望天樹的果實大而肥厚，不容易被擴(kuò)散，有的還沒有離開母體，就已經(jīng)發(fā)芽，其成活率在2000枚果實之一。好在有大象從望天樹旁經(jīng)過，貪吃的大象一不小心把望天樹的果實吞進(jìn)肚里，這顆果實就很榮幸地被大象帶走，雖然如此，這顆望天樹的果實還要看大象的耐心，如果不小心把它安置在密不透風(fēng)又不見陽光的稠密樹林里，即使成活成長，也會被陰暗的環(huán)境所慢性殺死。否則，望天樹苗會見風(fēng)就長，它身旁的其他樹苗如果不努力超越望天樹，那么，一旦望天樹遮天蔽日，它的周圍便是一片空地。

那只小鳥又飛回來了，可能已經(jīng)觀察了解到我對它沒有危險吧。縫葉鶯鳥！這又是一個驚喜。站在綠色的葉片上，它從正面?zhèn)让嫒轿坏乜戳丝次?，鳴叫了幾聲，似乎是友好地問候，然后很麻利地鉆進(jìn)了窩。

這是一種智商很高的鳥兒。之所以叫縫葉鶯鳥，當(dāng)然與葉片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它搭窩的技術(shù)非常獨特、高超，首先選擇一處既隱蔽又通風(fēng)的葉片群，利用植物纖維把幾枚葉片縫制成窩狀，聰明的縫葉鶯鳥用葉片縫制鳥窩時，為了不損傷葉片的生機(jī)活力，有意識地避開葉片的每條葉脈，這樣，既保持了葉片的鮮活透明，又隱藏了自己的溫暖家園，縫葉鶯鳥，真不愧是鳥中的天才。

還有一種鳥，就住在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里，那就是犀鳥。這種鳥一旦雌雄結(jié)合，就不再分離，若一方不幸遇難，另一方會絕食身亡，殉情而死，有“鐘情鳥”的美譽(yù)。和犀鳥比較，除了感嘆，人類應(yīng)該認(rèn)真思考反省一下自身的感情及行為。

一陣窸窸窣窣的蹚草聲由遠(yuǎn)及近，我迅速警惕起來，只見一頭大象向我走來，突然的驚喜使我驚恐瞠目，雖然手腳已經(jīng)不聽使喚，但我還是緊張地跑到望天樹背后，心臟跳動急速加快。

一場虛驚，原來是野象谷工作人員在訓(xùn)練大象媽媽丟失的小野象。

“葉公好龍”，平靜了一下心情，這是我最想說的一句話。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息，緊張的神經(jīng)瞬間放松，在這位工作人員的“嘮叨”聲中，我回到了觀賞棧道。

從這位工作人員的口中得知，觀賞野象的最佳時間是傍晚、夜間和清晨?？礃幼樱瑢?dǎo)游給我們的這4個小時，只是玩耍的時間，要想追趕上野象群，必須改變旅游的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