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福海
大雪前,鄉(xiāng)下的親戚給我家背來了半編織袋他自己種的紅薯。
親戚離開后,我把那渾圓、飽滿、粉嘟嘟的紅薯晾曬于陽臺一角,而后,就沒上心當回事。時光匆匆,兩個星期一晃而過,居然一直未碰它。
假日,頗愛下廚的我自告奮勇,圍裙一系,從容上陣。煮飯前,我從紅薯堆里信手撿了只紅薯,去根,洗凈,削掉皮,對開切成四瓣,放在電飯煲里的大米上烀。
揭開飯鍋盛飯時,黃澄澄的紅薯,香氣隨著裊裊蒸汽吸入鼻翼,人倏地為之一振:那是熟稔的氣息,那是久違的滋味。
我小時候,家里常吃紅薯,每年幾乎從深秋開始吃起,一整個冬季都不會停歇,甚至還要延續(xù)吃至開春。物資匱乏的年代,什么都需憑證憑票,計劃供應的那點兒口糧,簡直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吃?;钊素M能被尿憋死?于是,家鄉(xiāng)宜興的丘陵山區(qū),肥沃的山丘上、田埂邊、溝渠旁,乃至房前屋后的空地里,到處都栽滿了一壟壟、一畦畦綠葉婆娑的紅薯。霜降過后,熟透的紅薯紛紛滾上了餐桌,滾進了我們的肚子。父母總習慣在做飯前,準備好幾只紅薯,去根須,汰洗清爽,小的就整個兒,大的則剖開,放到飯鍋內(nèi)烀了給我們吃。偶爾也會在飯燒得即將快好時,在灶膛的余火內(nèi)埋人數(shù)個中等的紅薯,待火熄滅時,紅薯也烀熟了。
我讀初二時,說話像野鴨叫,飯量陡增。那時,每年都得去廣闊天地接受大自然的洗禮。暮秋時節(jié),柿子火紅,稻谷金黃,滿眼豐收景象。按分工,我們那天的任務是割稻。盡管稚嫩的手素未握過割鐮,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我,弓背彎腰,擺開架勢,揮鐮收割。幾個回合下來,我頓感喉冒青煙,眼閃金星,渾身乏力。原本就缺乏營養(yǎng),還需孩子干大人活兒,如何能吃得消?很快,虛脫的我癱坐在稻田里,近乎暈厥。班主任趙老師見狀,如陣風一樣奔了過來,一把將我攬在懷里,取出軍用水壺,喂我喝水。少頃,趙老師見我慢慢恢復了神志,從隨身攜帶的軍用書包里掏出一只烀紅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對我說:“你是餓成這樣的,趕緊吃了?!蔽医舆^那只溫熱的紅薯,兩行液體不禁從眼眶中奔瀉而出。
而今的我們,早已不用為生存而擔憂,因溫飽而發(fā)愁,紅薯也逐漸被其他食物所取代,慢慢淡出了我們的視野。偶爾想吃時,或去超市購上幾斤,或到路邊的烤紅薯攤,買一兩個解饞。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