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
在北京世園會上,一件巨幅花卉畫作前人頭攢動,甚至有人拿著放大鏡仔細查看,生怕錯過了什么細節(jié)。這幅堪比相機拍攝的畫作,連一根根細小柔軟的植物絨毛都描繪得一清二楚。更不可思議的是:如此精細入微的畫作出自一位80歲老人之手,老人畫了整整180天。
老人看到這幅作品也欣喜不已,并非因為他人的贊美,而是“畫中的37種植物全都出自中國,我只希望大家看到之后能感嘆一句,原來這些都是土生土長的中國植物!”
科學界的畫家
這位老人叫曾孝濂,已經(jīng)80歲,每每伏案臺前,他頭上總戴著一頂2斤重的“帽子”,帽子是特別定制的放大鏡,一戴就是8個小時。
因為這頂特殊的帽子,柿子上的白粉、獼猴桃上的絨毛,甚至是花蕊上搖搖欲墜的花粉,他都能精細地刻畫出來。別人眼中苦行僧般的生活,老人卻沉醉其中,“這是我一個退休老人,能為中國植物科學傳播獻出的微薄力量?!?/p>
只是少有人知,架著兩副眼鏡畫畫的曾老,是國內(nèi)僅剩不足10人的植物科學繪畫師。有人稱他是“中國植物科學畫第一人”,也有人稱贊他是“中國最會畫畫的科學家”,甚至有人叫他“現(xiàn)代郎世寧”,可80歲的老爺子卻不同意,“在畫家面前,我不過懂點兒植物;在植物學家面前,我就是個畫畫的。”
1939年出生于云南的曾老,從小就喜歡畫畫,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信手涂鴉一頑童”,什么都敢畫,但畫什么不像什么。都說畫畫需要天賦,曾老卻用自己大半生的經(jīng)歷證明,“畫畫不需要天賦,只需一點點勇氣,沒有什么是堅持打敗不了的事?!?/p>
一天畫不好那就畫兩天,一年畫不好那就畫兩年,這股軸勁讓他在20歲時,進了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實習繪圖員,但對自幼愛好畫畫的曾老而言,這簡直比考上大學還讓他興奮。
也是這一年,《中國植物志》立項開始編排,曾老加入其中畫花木鳥獸,這一畫,就是45年。植物畫不是普通繪畫,這種繪畫不僅追求藝術美,更要成為大眾和科學家同時認知的傳播物,它是藝術,也是科學。做這一行不僅需要異于常人的專注,也意味著坐冷板凳,長年累月與孤獨和寂寞為伍,“我不奢望人人都喜歡植物科學畫,希望能關愛這些大自然里的生命,它們和人類一樣,應該擁有生存和繁衍的權利?!?/p>
繪畫界的科學家
時至今日,曾老筆下的2000多幅作品中,無一花無出處,無一葉無根據(jù)。每一株植物的家底,他都如數(shù)家珍:被歐洲人稱作“東方女神”的綠絨蒿,從中國傳出去的野生月季,都成了和平友誼的象征。這樣一位無數(shù)人眼中的文弱書生,竟也有過一段“叛逆期”:跟著部隊和科學家跑去深山老林里考察,尋找抗瘧疾藥物。
不是沒人勸過他,“你一個拿筆桿子的,去深山老林不是找罪受嗎?”年輕氣盛的曾孝濂,只當是一個無比光榮的事,普通科學家能去他又怕什么。
從原始森林到熱帶雨林,他“玩”得不亦樂乎,最厲害的一次,身上被螞蟥足足叮了42口,第二天起床時看到被單上干涸的血塊,他才意識到被叮咬。這段別人眼中“慘不忍睹”的經(jīng)歷,對曾老而言卻無比自豪,因為他終于看到,“最好的植物畫不是在辦公室和標本館,而是在大自然?!?/p>
跋涉在深山老林里,他被大自然的奇跡深深打動,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讓每個生命都有自己的位置,連人類也只是其中渺小的一員。從此后,曾老更是醉心博物畫,不僅畫植物,也畫動物,每一個細節(jié)要求精益求精的“像”,職業(yè)畫家不屑的畫法,他卻“偏覺得味道足”。
曾老在中國的郵票史上,也留下過一道重彩。他曾為中國郵電設計了9套郵票,其中的《中國鳥》獲得第十三屆政府間郵票印制者大會最佳連票獎。要知道,“政府間郵票印制者大會”并非什么普通小獎,是有著“郵票界的奧斯卡”之稱的世界上郵票印制最高獎。這一次獲獎,是中國第一次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獲得這個獎項。
無數(shù)美譽撲面而來,他卻依舊埋頭苦畫,“我也不能憑空畫活,也要日日筆不離手”。退休之后的曾老,更不敢有一絲懈怠,畫科學畫是個枯燥的苦差,植物學功底的要求更是阻斷了無數(shù)人的腳步,以至于真正的植物畫家,只有曾經(jīng)共同參與編撰《中國植物志》的畫師,大部分如今都已不在世。
中國植物多姿多彩,很多甚至都沒有被人類了解,就已經(jīng)消失了,為了和時間賽跑,退休后的曾老依舊每天5點起床,一生畫畫,唯愿有更多人知道,我們的家園如此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