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揚明
云在天空飄飛,霧在山間盤旋,炊煙在農(nóng)舍裊繞。不知是云纏繞了霧,還是煙親近了云?總之,云在霧里,煙在云中。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一棵老槐樹講述著滄桑的過往,一條小溪講述著生活的日新月異,一粒粒飽滿的麥子講述著顆粒歸倉的收獲感。山還是那座山,可山上多起了綠意;水還是那些水,可水中多起了游魚;人還是那些人,可家中又添了新輩。一排排白墻紅瓦的獨棟小洋樓,一畦畦瓜果滿地的田園,一條蜿蜒而入的硬化路像極了系在腰間的皮帶,將人們的生活固定在幸福之上。
羊腸小道上,依然有一只只羊羔在啃著小草的青春;高大的皂莢樹上,仍然住著令人喜歡的喜鵲;在院落中,一只小貓圍繞在雞群中玩著童年;高聳的瓦房上,一個冒著白煙的煙囪在品嘗著五谷之味;在低矮的屋檐下,奶奶戴著老花鏡在挑著安詳?shù)耐砟辍?/p>
一山比一山高,那高山的山腰處,則居住著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如遇雨過天晴,遠遠望去,整座山就在雨霧中,時而露出屋子的棱角,時而顯出一個勞作的身影。那一團云霧,時而沿著山嵐向上攀爬,時而順勢向下傾瀉流動,時而從西向東推擠前進。一陣風吹來,把云霧趕鴨子似的,鋪展開來,均勻地定格成一幅美麗的油畫。太陽揉揉惺忪的睡眼,散播著縷縷金燦燦的陽光,飄逸的云霧好似一個個饑餓的孩子,爭先恐后地咀嚼著陽光。一道彩虹橫跨兩座大山, 更像是一個游子在用一根吸管吸著對家的思念。不多久,云霧散去, 那些瓦舍在綠樹中點綴,炊煙好像一只只親人的手,指引著我們回歸的方向。
我們驅車從山頂盤旋而下,又從谷底盤旋而上,在炊煙裊繞處抵達。
“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左鄰右舍,拆去了曾經(jīng)的柵欄,端著大瓷碗,斟上一杯農(nóng)家釀,解開衣襟,敞開胸懷,把酒言歡。男人們,個個喝得臉紅撲撲的,像是剛剛由青轉紅的紅蘋果;女人們,站在一旁,添菜加酒,偶爾幾個哈哈大笑,打破了鄉(xiāng)村的寧靜,引來了小雞圍繞著他們嘰嘰喳喳,小狗鉆在桌子下面汪汪等骨頭,小貓爬上石墩眼睛直盯著菜碗中的肥肉喵喵,就連螞蟻也想去餐桌里撈點油水。吊在大門上的燈泡,被男人們叫嚷著換了一次又一次,他們的胳膊在暗黃的光影里,顯得格外的光滑健碩。矜持的女人們,搖著蒲扇,暢聊著誰家娶了媳婦生了娃,述說著誰家肥豬多大,交談著如何為春播換種子。
夜色降下來,他們最先擰開的是門燈。遠遠望去,如繁星閃爍,更像一雙雙眼睛。可能是因為動情,星星也一顆顆跳了出來,簇擁在月亮周圍,眾星捧月般追隨。皓月當空,地上影影綽綽,風兒吹起樹葉沙沙作響,成了人們?nèi)胨拇呙咔?。貓兒爬上屋頂,坐視星空,靜等鼠輩。一座座房屋,像個靦腆的男孩,在月輝中安靜地護住一個個夢。
天蒙蒙亮,便聽到木門咯吱一聲打開,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勞作。手中的鐮刀,好像停留在天上的月牙,在靜等收割;手里的鋤頭,掘開大地對百花的向往;麥子在田野排著隊等著做胎檢,期待粒粒如數(shù)歸倉。公雞跳上枝頭,拉著嗓子用聲音和時間對表。房頂?shù)男』ㄘ垼瑪傞_手,一夜的等待空空如也。小狗伸了個懶腰,搖著尾巴,跟在一群雞仔身后,走向菜園。母親在灶臺,生火做飯,整個村莊盡是五谷之香,令人口舌生津,垂涎不已。
那炊煙裊繞之處,則是煙火人家。從這里,烹制了相思;從這里開始,綿延了牽掛;回到這里,帶走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