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我最近的悲歡（外十七首）

王彬彬

離我最近的悲歡

親愛

那寒夜的風(fēng)雪埋掉了你大半個腳掌

我從未去過你所在的那方土地

你讓我看扎根于那高攀的雪樹

它身上抖落下來的雪像人拍去的塵埃

和曲折柔膩的枝丫

就快纏絆

我日夜的夢我日前永續(xù)的愛戀

追逐著你跑了大半個中國的纏絆

親愛

蔚藍(lán)漸暗的傍晚

陪著的是一點(diǎn)

不甚明亮的小小月牙

一個片刻

滿天的星子搖搖欲墜

我給你看高架旁藏著半張臉的落日

冬天的落日鮮紅不刺眼

我兩個年頭的回憶我們二十多次的遇見

鮮紅不刺眼

親愛

我們用生命的閑暇不顧熬著漫長的夜

打攪各自的孤獨(dú)

孤獨(dú)只有在被打攪才會真的消逝

在深邃的黑夜擁抱對方的影子

親愛

我不只是愛你

也愛我愛你的我的靈魂

我的愛比日出東山忠誠

我的愛比眾人偏愛的玫瑰浪漫

親愛

我們何時相見

北夜

草原上肥嫩的羊會成為別人家的下酒菜

下午五點(diǎn)半遠(yuǎn)看大煙囪吐出的煙是粉色

天狼星遠(yuǎn)比夜機(jī)的機(jī)翼燈閃的耀眼可愛

被無情割舍與淺藏著墻角邊隔夜的殘雪

北方拱橋下小朋友滑冰的湖穿了厚羽絨

夜深一點(diǎn)半熟睡的你腦海里充斥了某某

母親節(jié)

早市六點(diǎn)的熙攘

老阿姨們車筐里的鮮活生命

要提早在晌午十二點(diǎn)結(jié)束

賣老鼠藥的大爺敲著胸前的響板

賣花草養(yǎng)料的大爺坐在小酒店前

賣早點(diǎn)的大爺嫻熟地擺弄著水煎包

忘了昨天高架橋的舒暢

忘了凌晨三點(diǎn)未醉的酒

碰巧醫(yī)院失戀的女孩又哭又笑

今天是一個關(guān)于贊美偉大的日子

借我

我眼前的橋不是橋

它被架在像啤酒玻璃樽的綠濤身上

看不見魚脊錦緞般的水波粼澤

是反拱著有高潮的彎彎明月

就此

借我些月光

把你過去反復(fù)做的主人公不是我的夢

揉碎

埋在橋下北方的最后一滴淚里

借我你的手

挽著叫作相思的豆子

一同回故鄉(xiāng)

借我你的眼神

我將永遠(yuǎn)直視你眼里滿懷著的星辰

借我有關(guān)你的

所有

湖的往事

湖水遇不上一朵落花

水草探出尖刃的靈魂

對面是一樓的月亮

關(guān)于仰望

牧人的笛聲被風(fēng)沙狂卷

卷來的楓葉

路過十二樓的月亮

楓葉不知道天會黑

也不知道一片黑色的云能擋得住

每個月亮

關(guān)于茫茫

風(fēng)箏垂下了頭

殺掉自己的身體

躺在湖水上的一坨光影

關(guān)于解脫

她和我一樣

且不說你是過去的思熟臉廓

且不說你和我有相同的魂魄

且不說我實在是著迷于你

余暉打照你的側(cè)臉

落葉垂散旁肩

記不起是哪天

哪天殘存的執(zhí)念轉(zhuǎn)變

且不說是心動紅了臉

且不說是向往鎖了木盒

且不說是我的盤旋

且不說是我的難以下墜

她和我一樣

一樣的人不能牢靠

她和我一樣

相同的路過我倆本身

十月的香氣

還沒聞到桂花香

先看見了你的側(cè)臉

十月抖落了所有花香

連一棵樹最后的熱依

一并抖落

趟成了一片浪

來往的靴子踏在他們身上

吱吱呀呀

還沒聞到桂花香

先記得了你的側(cè)臉

十月什么都沒留下

風(fēng)一吹

什么都沒有了

桂花沒有

你也是

離開北京

離開北京的那天 大晴

清晨六點(diǎn)多的天正好是我喜歡的藍(lán)

一直惦念著西點(diǎn)茂的潮汕牛肉火鍋改了行

一個中午的時間丟掉了前半年所有精力

人群和地鐵口之間的碰撞

是地平面以上不知道的世界

鼓樓東大街有人唱著鼓樓

失與念也流進(jìn)了時間的洞穴

無力輕挑揉碎了昨天

和后來的冬天見面

那天之前

以為這個冬天和地瓜冰糖一樣甜還沒聞到

殺死一只七星瓢蟲

他的意義是在秋天開花

并非去飛

難在

他不想去飛

彈了首琵琶趴在古箏的弦上

冬天很冷

他的殼子一點(diǎn)都不保暖

躺在窗臺上

是葉子的主宰

沒有人愛過七星瓢蟲

一指就夠了

我送他去見太陽

是白天的星子

難在

他不想去飛

以為二月有一個三十一天

我的眼里攢了一眶沙漠

錯把你當(dāng)作成片樟子松

末了知覺

眨了眨眼

抖落滿池白霜

半陣暖風(fēng)微拂

化作青湖一片

那片草地

都說是片荒野

埋葬了好些個肉體

眾人下跪落著的淚

滋潤了石子

飛來的風(fēng)

像朵朵靈魂安插了縫隙

烏鴉站在樹頭上

嘲笑這些愚蠢的痛哭的人

那些冰冷的人不過是一粒粒種子

被麻木的人深情的種下

種下一段緣分

待土埋卻

這段緣在來生

便重活

夜晚八點(diǎn)的餐廳

單薄的香菜葉子是一棵香樟樹

鋪在魚粉的湯面上

用勺子這種器具歡送到嘴里

那種有部分人受不了的味道

我嘗

在夏天里吃飯

要堅守數(shù)月的酷刑

不得背叛

酸菜和生菜

沒有誰偏愛誰

保持同一個姿勢

扶動滑在鼻梁上的眼鏡框

乖乖地坐在安靜無擾的八點(diǎn)

如今如風(fēng)一般愛你

一只褪怯的紅色塑料袋在高空吹起

像離地八萬四千高時仰起的

降落傘身 漂浮

我撐著擁抱的姿勢雙臂懸環(huán)

等風(fēng)鉆盡刻畫一個不實的你

也等 驅(qū)逐

沒有玫瑰而是一捧慌張的苔蘚

追過的泥墻撒下的鹽

還有草原駿馳的野馬

是那曲行者突如其來的收獲

憑借柏拉圖合理欺騙燃燒

昔日的沐風(fēng)墜在酒杯里

舌尖廝守這一場杳無音信的熱戀

隨后在可可西里最后的落陽重逢

秋天里的擠出一點(diǎn)時間用來寫詩和想念

在離我的斜視一座高巨的煙囪

墻外一棵掛滿殘骸的楓樹

玻璃上紛飛的過期方聯(lián)

白紙上黑色規(guī)矩字體

騰空著的平行饒旋狗叫

拋物曲線起伏的寂寞秋千

夜晚十一點(diǎn)不再抬頭的半片星空

短窄幽閉昏暗的過道走廊

每個躺著生活站著發(fā)呆的個體

這涼秋就快過完

沒有草原沒有深淵

沒有冰雪沒有一切

我能看得到的以上

和我想不到的荒野

我能想得到的柔戀

和我看不到的遙遠(yuǎn)

都在這個秋天

你的左邊不是我

墻角臺燈照影以往淚痕

思意煙圈被手指遮轉(zhuǎn)期限

情冷卻才覺長深

你來過一場如游戲快活

幾多年也記不得慘兮惻隱

難忘你 單憑你這硬心高貴

我多付的卑微

也多病苦愁

來往擁抱都涼成白霜

一到半載深夜失意成癮

我這紙沒有下文

難得也無下文

要是有的下文

便等你成婚

遙遠(yuǎn)的遙望

月亮關(guān)上燈

理順你稀落的羽翼

每一支粘了泥塵的都有關(guān)我的惻隱

你又怎忍心不恰當(dāng)修飾自己的純光

他們是舍棄了 不知是否歉疚

光用鏡頭捕捉你的殘留

就走 這是真相

別再做模糊的新娘

不信 用眼睛碰我一下

我醒過來

梳理你的羽毛

來我親手打造的湖泊跳舞

你 是我的天鵝

再來剖析我

永久的審問我

就在這年寫給愛麗絲

冬日里幻化成絨白的六角明晰

飄飄落 飄飄而落著

泛在湖上

任人踩舞劃去

打春的那個時頭

又浸了湖的身體

我的愛麗絲

是盧旺達(dá)的難以企及

歸屬著泥濘的秘密

喚念愛你已久的熱望

乘風(fēng)那天

飄飄落 飄飄而落著

孕育出自然的盛典

待到夏靜

拂去癡夢人的衣袂

頸與耳間的青柑香甜

藏住月牙尖尖

我的愛麗絲

是香山的炙熱濃烈

擁吻熟悉的迷眼

喚念愛你已久的怠倦

冷瑟風(fēng)吹

飄飄落 飄飄而落著

層疊滿地苦愁

鏡性靈

隱喻 幽澀 別果

揮去腰間的衣綢緞

顏值弄粉 腳尖淤疼

散花舞夢 掩面淚橫

紅衣印真 輕入佛門

掉落眉上的青灰石

纏留 哀暗 起頭

空性禪緣 笑靨淺掛

梨花飄盡 夏初潤膩

綠絲悠遠(yuǎn) 脖頸白甜

一戲若時轉(zhuǎn)自離

憑空生情油然意

隔斷六月初相識

許善任留佛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