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
一條陌生而寂靜的路
通向小小的蜂鳥和最龐大的山系
一切,除了秩序,以廣為接受的言辭
和一個恰當?shù)闹黝}
來到我們中間
言說“就是這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遠處
光在永恒中行走
在陰影處我們看到夜的蝙蝠
以一道鋒利的瓷片割開了
血的咽喉
所有受驚的鳥都尖叫
從破綻處發(fā)聲
光在刈草
切開的傷口凝結(jié)著舊日的露珠
樓道的側(cè)面如峽谷的深喉
詞與詞流逝,我們所看到的
并不同于我們所理解的
光預示了即將發(fā)生的事,但
誰又能真正理解
你站著的地方
谷物正大片大片生長
你并不一定能看到
光籠罩著我們
如陰影抵達自身的縱深
永不被馴服的龐然大物
它那張野性的臉
總有與我們相似的面孔
它將在我們體內(nèi)蘇醒
俯看我們赤裸的身子
院墻斑駁,夏日長又寬
陰影是永遠的沼澤
光的鋸齒割著白花花的骨頭
后山被釘在高處,披著鎧甲
光線最亮處,可以穿透時間
門楣上亮出未曾到來的時日
許多年的樹葉在那兒紛紛墜落
像告別儀式
真是好日子
陽光像河水一樣長流不息
死亡是另一個新鮮的存在
永遠新鮮,如不存在
這是生命最好的禮物
如一條魚游入永恒之河
我們幾乎來自另一個地方
進入空房子
光鋸著光陰,來來回回
是時候了,溪水注入大湖
火苗躥起
我們幾乎慌亂
目睹黎明設下的陷阱
死亡的祭禮如此隆重
灰白尸身讓天空變得肥沃
大墓被掘啟
白雪落在棺木上
光模仿鳥的鳴啾
蕩起一個個旋渦
誰在等待一封沒有地址的信
我們可以感知湖底石頭的溫度
和雪線之上熾烈的光芒
萬物皆在遷徙
偉力猶如神跡
燃成灰后的道路發(fā)白
閃光,閃光,光在無限拉伸
空房子在陰影處復活
舉著長矛的人未必有一顆勇敢的心
光在花窗上逡巡,像嗑藥的癮君子
天窗玻璃是恍惚的
浮皮潦草的一天從舊的時日中分離
年輕的戀人走在步行樓道上
光四散逃逸
火車抓住枕木,急馳在一望無盡中
光陰啊,一大片光禿禿的光和影子
光在積塵上演奏
我們踩著迅速下降的暮色
鏡子上布滿荊棘和從前的笑容
行走在陌生之地
屋外是連綿的雪山和呼呼的大風聲
星相家在暮色中主宰著村落的命運
技藝嫻熟已達到了死而復生的境界
從明亮處走入濃蔭
洪水淹沒了我們,在我們體內(nèi)洶涌
它注滿心靈,使得我們借助浮力從
灰暗的底部升上來
靈魂呈現(xiàn),初具形體
光不假思索的每一步
都蟄伏在令人信服的時間里
我們憂心忡忡于命運的無常
光在赦免
眾人在寂靜中閃耀
時間的仆人來回穿梭
像一首詩被反復記起
我們在大湖的東岸,湖是我們僅有的孩子
只有她能看見我們
她像花瓣一樣重重地敲擊天空
她頭頂有大片的云
云在冬天更好看,而我們灰藍的湖
是大地永恒的遷徙者
她在我們身體之上
是熾熱的正午與嚴霜的隆冬
是一場暴雨后,變得深藍的我們的眼睛
鼻子和身體
是我們的此時此刻與百倍的加速度
雪山浴雪,天空空著
時間虛構
聲音存在亦不曾存在
我們害怕暗處的敵意和亮處的盛大
光從不同的角度進入
陰影是永不離開的死亡本身和深淵
是我們無法征服的自身和陌生人
那個小小的堡壘
是我們的灰燼安放的地方
太陽已登堂入室
窗玻璃空有敵意
在永恒的黃昏與偉大的正午之間被孤立
空房子集結(jié)一列士兵
通過一道生銹的鐵門,進入屋內(nèi)
殺死自己
肉體掉進肉體中,眼淚流入干涸處
藤本植物在攀緣,果實累累
空房子統(tǒng)治著一條街、一片原野和永恒的天空
人人將一無所有,在身體里迎接風暴
這是離去的時刻
水手在艙底也在浪尖
光和影是最好的羅盤
探險者死于探險
火焰自火焰升起
我們在世界之外,在一百所空房子中間
朝南的房間都潔凈
我們在陽光下坐了下來
湖深藍,天空深藍
波光似脈搏跳動,巨獸沉睡已上千年
它緘默,幻覺一樣存在
太陽被厚實的皮毛擊碎
陽光落下,我們上升
血液流向四面八方,流向每一株植物的根
那個茂盛的夏天
空曠的身體敞開
向萬物敞開,在任何一個地方復活
我們耐心觀看植物生長
與陌生人友好相處
割草機突突奔走,大地抖動自己的鱗片
蠢蠢欲動
太陽高懸,光幾乎吞噬了一切
一切物質(zhì)的征服者
你的士兵已經(jīng)倒下,旗幟仍高高飄揚
毒太陽煮熟每一顆葡萄
許多年許多人路過
沒人會記得這一天
鋸齒形的閃電在追逐
白雪的波濤卷到天邊
光沖出黑夜,吞沒自己
它重復著死亡重復著愛
無論在何方
我們都能看到升起的群星
天空多么貧瘠多么富饒
年輕的自由和無盡的寶藏
它從不顯露,也不隱藏
空房子藏在灰色的院墻中
如我們藏在無盡的時間里
有時洪水一樣涌出,四下漫散
像大地上所有的流浪者
帶著從前的經(jīng)驗,在四面八方徹底的虛空中
觀看古老的星陣
追問將來會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