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的薰衣草

B.V.勞森 唐小玉

房間里異常寂靜，犯罪顧問斯科特·德雷克低頭看著阿普麗爾·加爾比的尸體。死去的鋼琴師裹在白色晚禮服中，看上去仍然很優(yōu)雅。

她的頭枕在鋼琴的踏板上，頭下面有一小攤血。最右邊的琴鍵上放著一支口紅和一紙杯未動過的熱氣騰騰的咖啡。

波士頓交響樂大廳的安全官員雷斯·波拉德說：“謝謝你幫忙，德雷克。警方說他們要十分鐘才能趕到。大雪、凱爾特人隊的籃球賽以及會展中心的海鮮博覽會已經(jīng)讓他們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了?！?/p>

房間里還有兩個人，一個站在門口，另一個坐在椅子上抽泣著。波拉德朝后者點了點頭，“這位是阿普麗爾的丈夫提圖斯·加爾比?！?/p>

德雷克看著悲傷欲絕的提圖斯，心想，如果他的悲傷不是真實的，那么他真是一名好演員。不過，他確實當(dāng)過演員，多年前，甚至在百老匯獲得過托尼獎。

德雷克很欣賞阿普麗爾·加爾比，一直在期待她的音樂會。這次音樂會原本是為她歸鄉(xiāng)所舉辦的。阿普麗爾出身貧窮，后來克服重重困難取得了成功，但關(guān)于她婚姻瀕于破裂的八卦消息時常見于報端。

德雷克問提圖斯：“是你發(fā)現(xiàn)了尸體？”

站在門口的男人搶著回答：“是我。我是她的經(jīng)紀(jì)人尼克·克萊德。當(dāng)時她在更衣室排練，我在外面，正要提醒她只剩五分鐘了，卻聽到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就趕緊沖了進(jìn)去，見她就這樣躺在地上。她近來時不時頭暈。我猜她是摔倒了，于是拍了拍她的頭。哦，天啊，我無法相信這一切?！?/p>

提圖斯開口道：“她好幾周沒有頭暈過了?！?/p>

克萊德目光犀利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你們住在不同的地方，能看到對方就算幸運了。對了，我剛想起來，半小時前，我聽到你倆在爭吵?！?/p>

提圖斯的臉上仍掛著淚水，但他坐直了身子，“我們總是爭吵，但這并不意味著我殺了她?！?/p>

克萊德說：“哦，真是搞笑。那么去年那件事呢？你和酒吧女招待一夜激情后，女招待被發(fā)現(xiàn)死在你的公寓里?！?/p>

提圖斯嘆了口氣，“我不知道她當(dāng)時正在服用維柯丁和抗抑郁藥。她喝多了，僅此而已?！?/p>

克萊德步步緊逼，“讓我們來談?wù)剟訖C(jī)。你妻子在遺囑中把她的所有財產(chǎn)都留給了你，是嗎？”

提圖斯用手支起了臉，“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德雷克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人唇槍舌劍。演出大廳里的觀眾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據(jù)波拉德說，前排還坐著幾位馬薩諸塞州的參議員。

他問經(jīng)紀(jì)人克萊德：“既然你能進(jìn)來，還發(fā)現(xiàn)她這個樣子，我猜想門沒有鎖。除了門把手，你碰過別的東西嗎？”

克萊德使勁搖了搖頭，“我看過犯罪片，很清楚這一點。是的，門沒有鎖?！?/p>

德雷克繞著鋼琴走了一圈，他先前注意到的放在琴鍵右邊的那支口紅沒有蓋套管，而且里面的口紅是完全旋出來的。他再次低頭看著尸體。阿普麗爾的唇上涂了口紅，但有一部分磨掉了，而咖啡杯上并沒有口紅的痕跡。

他檢查了更衣室的衣柜，又檢查了洗手間。洗手間有幾個化妝箱和幾件休閑服飾，但除了一個蓋子一彈就開的化妝包，其他東西都不是受害者的。他仔細(xì)查看著化妝包，大部分東西已經(jīng)放在盥洗臺上了。化妝包的底部有一雙白手套，左手那只上有一塊粉色污漬，右手那只上有一塊淡淡的米黃色污漬。

他回到更衣室，查看一只放在茶幾上的花瓶，里面插著粉玫瑰、紅玫瑰和幾枝薰衣草?；ㄊ目ㄆ蠈懼白Ｑ莩龀晒?！愛你的提圖斯”一行字。

德雷克注視著正在用手帕擦臉的提圖斯，“你妻子之前有沒有收到過什么威脅或者警告？”

“沒有，她只是和我爭吵過。”提圖斯看著德雷克，“但是哪有夫妻不吵架的？”

波拉德拍了拍手表，“德雷克先生，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p>

德雷克問：“你通知觀眾了沒有？”

波拉德?lián)u了搖頭，“但是我得很快做出決定了。我到底該怎么辦？”

“你就說音樂會取消了，他們可以回家了?！?/p>

“但是如果其中有兇手呢？”

德雷克說：“不會的。我認(rèn)為阿普麗爾是被兇手戴著手套捂死的，就是我在她化妝包里看到的那雙。兇手用左手捂住她的嘴巴，右手捏住她的鼻子。等她死后，他把她拖到鋼琴邊并布置了現(xiàn)場。然后他把她的頭放在踏板上，這就是為什么只有這么點兒血。如果使用鈍器擊傷她頭部的話，就會導(dǎo)致大量出血?！?/p>

波拉德?lián)u了搖頭，“我想我明白了，但是你怎么知道兇手不是外面的觀眾？”

“因為兇手就在這兒，”德雷克指著尼克·克萊德，“就是你殺了她?！?/p>

克萊德喘了口氣，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真是荒謬。我告訴過你，我只是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而已。”

德雷克解釋道：“但是照你所說，她不可能在排練?？诩t和咖啡杯放在琴鍵旁，一不小心就會碰掉下來。而她穿著一件白色晚禮服，且衣柜里并沒有備用服裝，因此我對她會冒著衣服被弄臟的巨大風(fēng)險表示懷疑。你甚至放了一杯咖啡，使現(xiàn)場看起來就像她坐在鋼琴邊一樣?！?/p>

德雷克一把抓住克萊德的左手，舉起來，克萊德白色襯衫的袖口邊緣有一塊粉色污漬，“這是他戴化妝包里的那雙手套時留下的。他戴手套是為了捂阿普麗爾的嘴巴。”

提圖斯低聲咆哮著撲向克萊德，掐住了對方的喉嚨。波拉德和德雷克趕緊拉開了提圖斯。

“你這個混蛋，”提圖斯大叫道，“這是敲詐，還是你跟她有奸情？”

克萊德?lián)u了搖頭，“她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么？”

“就是她頭暈的原因。她被診斷患上了惡性膠質(zhì)瘤四期，是腦瘤中最嚴(yán)重的一種，不能動手術(shù)。醫(yī)生說她還有七個月的時間。她正面臨著抽搐、癱瘓、意識模糊，直至最后昏迷。我不能看著她這樣倒在舞臺上。”克萊德直視著提圖斯·加爾比，輕聲說道，“要知道，我也愛她！”

德雷克想起幾年前阿普麗爾錄制的一張唱片，其中就有作曲家愛德華·麥克道威爾的作品《芳香的薰衣草》。

薰衣草不就是獻(xiàn)身的象征嗎？而玫瑰則象征著愛情。德雷克看著茶幾上的插花，然后從一個悲傷的男人看向另一個悲傷的男人，聽到了腦海中那首曲子的旋律，一首充滿憧憬、失落和遺憾的曲子。很顯然，阿普麗爾·加爾比一直被愛著，直至被愛所殺。

選自《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