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亂糟糟

毛家芬

1

和唐峰的那層窗戶紙，是我先捅破的。母親知道后有些擔憂：“戀愛時誰愛得越真，今后誰就傷得越深。”她還再三提醒我，女人更要矜持點兒，你越把別人當回事兒，別人就越是不把你當回事兒。我不禁笑她：“媽，您還懂這些呀？”母親得意地說：“你媽可是過來人。以后媽教你怎樣做，這方面我有經驗?！蔽乙詾槟赣H就是隨口說說，便沒往心里去。再說了，日子是我和唐峰兩個人過，到底要怎么相處，我自己有分寸?？勺屛胰f萬沒想到的是，母親硬是把她那套“訓夫”策略毫無保留地全面用在了我和唐峰的婚姻里。

因為唐峰家是邊遠山區(qū)的，而我家在市郊，并且馬上面臨著拆遷。所以大學一畢業(yè)，母親就催促著我們辦了婚事，然后叫唐峰把戶口遷到我家，又把我們的戶口和父母的撥開。這樣一來，除了父母能分到一套房子外，我和唐峰也能分到一套在建房。

唐峰人長得不錯，因為業(yè)務能力過硬，接連簽下了好幾個大單，被破格提升為這家外資企業(yè)的市場部主管，經常全國各地到處飛。每次唐峰出差回來，母親都變著法兒地差他做些家務事。我背地里埋怨她：“媽，唐峰在外面那么辛苦，回家您就讓他好好休息兩天行不？”母親斬釘截鐵地說：“不行！男人都是賤皮子。你敢把他當爺，他就敢把你當狗。”

結婚第一年春節(jié)，考慮到公婆大半年都沒見過我們了，就想趁過年放假這幾天回去陪陪他們。母親說：“大過年的，人家電視里都還在唱哪怕幫媽媽捶捶后背洗洗碗呢！我還想著等你們放假我享兩天清福呢，結果是享清冷啊！”我說平時沒時間回去，只好趁過年回去了。為了不讓母親覺得受了冷落，我抱著她的手臂撒嬌道：“其實啊，我還想在家陪你們過年呢！”母親立馬來了精神：“我知道又是唐峰叫你回農村的吧？想在家過就在家過，這事兒媽去和他說。”我解釋了無數(shù)遍這不是唐峰的意思，但母親怎么也不相信，當天晚上就對唐峰說我想在家過年，不想回農村，但母親還是對唐峰說了。說誰的爹媽都是爹媽，又說我不習慣農村，讓唐峰看著辦。好在唐峰非常大度，說那就初二回去，反正家里有大哥大嫂一家在呢。

大年初二，我們很早就起床準備回婆婆家。一走出臥室，就見母親在餐桌旁收拾一大堆東西。人參、燕窩、牛奶、水果、皮鞋、羽絨服……見我們出來，連忙招呼：“這是我給親家公親家母買的，趕緊搬到車上去?！蔽冶緛硪椭岬?，母親攔住我：“你能拿多少??？唐峰多跑一趟就行了?！币淮蠖褨|西，唐峰足足跑了三個來回，差點兒把后備箱都裝滿了。我大致算了一下，就這堆東西，母親至少得花好幾千元錢。

2

因為我們倆上班的地方都離家比較遠，所以簽拆遷協(xié)議的時候，我們就沒有要房，得了一筆拆遷補償款，準備在公司附近按揭一套商品房。

母親說唐峰是因為和我結婚才有了那幾十個平方米賠償款的，所以將來房產證只能寫我一個人的名字。我說唐峰是我老公，按照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傳統(tǒng)，老公是一個家的主心骨，是頂梁柱。如果真要寫一個人的名字的話，那也只能寫唐峰的。

母親氣呼呼地說：“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傳統(tǒng)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他總不能白撿一個人還搭一套房子吧？”見母親話說得離譜，我也來氣了：“啥叫白撿??？我是件物品嗎？再說了，我們是夫妻，是一個家，一個整體，是要相依相伴風雨同舟過一輩子的，哪是像您說的那樣撿便宜不撿便宜的？”

“你們這些女孩子就是被書上那些毒雞湯文給害了，被別人賣了還幫別人數(shù)錢！”母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是他老唐家的媳婦兒沒錯吧？他是因為和你結婚才分得那幾十個平方米的賠償也沒錯吧？今后你還要為他老唐家生孩子是不是？孩子生下來還得隨他唐家姓是不是？而且他娶你的時候連個彩禮也沒有一點兒，還不叫白撿？”“你這都是些啥邏輯？我生的孩子難道不是我的？”母親向來嘴巴厲害，從小到大，我?guī)缀鯖]有見到過任何人能與之抗衡，我也不例外。

“好！咱王家的女兒有骨氣！這就對了嘛，他住的房子是咱老王家祖上傳下來的，吃的飯也是在咱老王家鍋里的，孩子也是咱老王家的人肚皮生的，他有啥資格要孩子將來隨他姓？”我簡直無語了，“媽，孩子跟誰姓有這么重要嗎？你怎么啥都要爭呢？”母親倒是不生氣，笑著說：“就是就是，孩子跟誰姓不是一樣的呢？不就是一個名兒嗎！”

我懶得和母親掰理兒，因為我和唐峰早就商量好了，房產證上寫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我們通過中介看中了一套現(xiàn)房，辦產權那天，母親非要跟著去。為了不讓母親搗亂，我故意拖住母親，讓中介和唐峰去辦理。辦完后我拿過房產證一看，居然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我知道這中間肯定有貓膩，要不然我和唐峰商量得好好的，唐峰不可能不讓我知道就自作主張。我瞪了一眼母親，問唐峰：“咱不是說好了寫兩個人的名字的么，怎么只有我一個人的？”唐峰沉著臉說：“媽說得對，這房子本來就不是我的。”我氣不打一處來，當場就想問母親為什么要干涉我們的事兒。唐峰把我攔住了，湊在我耳邊悄悄說：“算了，老婆，你的心思我都懂。不過媽也是為你好。我能理解的。”

3

新房裝修好后，因為我懷孕了，考慮到新房裝修的甲醛問題，我們沒有馬上搬進去。我和唐峰早就給孩子想好了名字，男孩就叫唐詩弛，女孩就叫唐詩韻。

婆婆知道我懷孕了，從老家大老遠給我背了幾只自家養(yǎng)的大公雞和一些雞蛋來，又硬要塞給我兩千元錢叫我買營養(yǎng)品。雞和蛋我收下了，但錢我堅決不要。公公婆婆一大把年紀，在農村種點莊稼換點兒錢不容易。婆婆說：“你現(xiàn)在可懷著我們老唐家的大孫子呢，這身子可得補好了。”母親聽見了，笑呵呵地說：“親家母您就別和她爭了吧！她這肚子里懷的是您們老唐家的孫子不假，可更是我們老王家的大孫子呢！我們都商量好了，等孩子出生后，就隨他媽媽姓王?！?/p>

母親一席話，把所有人都聽愣住了。婆婆一臉委屈看向唐峰，唐峰一臉憤怒地盯著我：“怎么回事兒？”我搖搖頭，說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事兒。母親見狀，一把推開唐峰：“咋了？不就是一個名兒嗎？再說了，孩子是我王家人十月懷胎才能生下來的呢，跟媽姓有啥錯？”我過去拉了拉她的衣服叫她別鬧，孩子的姓氏可不是件小事兒。母親瞥了我一眼：“怕啥呢？你不是也說過不就一個姓兒嗎，他跟你爭個啥啊？”我這才突然想起前不久母親是提起過這件事兒來著，不過我也是并沒有答應孩子跟我姓啊。

我正想解釋，唐峰拉了婆婆就走。我追出去，被母親一把拉?。骸盎貋?！別動不動就覺得沒他這個人地球就不轉了似的！”我撇開她，邊哭邊對她吼：“你這是干嘛?。糠且梦覀冸u犬不寧才安心是不是？”我從來沒對母親那么兇過，她很不適應，愣在那里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愛唐峰。他轉身離去的那一剎那，我感覺到自己整個心都被掏空了似的。我踉蹌著進了臥室，一個勁兒地給唐峰打電話，可電話那頭，不是無人接聽就是被直接掛掉。我聽見母親的腳步聲好幾次走到我的臥室門口，然后就是一聲長長的嘆息。我聽到父親在客廳責備母親：“你看你這叫干的啥事兒??！啥都爭，這下你滿意了！”母親像個做錯了事兒的孩子：“我也只是說說，又沒真想?！?/p>

父親撥通了婆婆的電話，代母親向婆婆和唐峰道了歉。兩天后，婆婆和唐峰終于回來了。母親先還板著臉，見婆婆主動向她道歉，也就不計前嫌了。唐峰說：“對不起，老婆！離開你其實我心里也好痛。只是因為媽，我感覺好累?！蔽艺f我們不是有自己的房子嗎？等寶寶一生下來，我們就搬回自己的房子去住。唐峰點點頭，一臉的擔憂。其實不只是唐峰，就連我也不能肯定，只要母親的“訓夫”策略不改，不管我們搬到哪里都會雞犬不寧。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