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之旅

邁克 · 艾維斯

越來越多無畏的探險家正前往靠近中越邊境的黃連國家公園。那里正是“黑豆蔻”（草果）的家園，草果是越南河粉和其他越南菜肴中必不可少的調(diào)味料。

薩帕是通往國家公園的必經(jīng)城鎮(zhèn)。江阿濤，這位家住薩帕附近的農(nóng)夫正坐在一袋新鮮采摘的豆蔻莢上歇息。在收獲季節(jié)，他會給在黃連山擁有豆蔻林的親戚們幫忙。

在黃連國家公園內(nèi)，農(nóng)夫們在黑豆蔻地里清洗這些綠色的植物。他們這群人花了幾天時間收獲這些香料，把它們在篝火上烤干，然后拉回薩帕附近的村子。

剛收獲的豆莢在被烘烤前是紅色的，隨后會變成深棕色或黑色。這種香料主要賣給中國的代理商，供給傳統(tǒng)醫(yī)藥使用。

兩名紅瑤族的村民在收獲豆蔻歸來的路上正穿過一座人行橋。他們所在的南倉村，大部分收入來自于向商販出售香料。

在我和朗所在的山谷中，一個帶著氣槍的陌生人不知從什么地方鉆了出來。這下可好玩了，我想。

“嗨，我們迷路了，”朗說，她穿著一件傳統(tǒng)手織上衣、氨綸彈力褲和膠靴?！澳阋娺^我的親戚嗎？ 一共七個男的，兩個女的?！?/p>

為了到這個地方，我們耗費了整天的時間：騎摩托車翻越崎嶇不平的山口，蹚過齊膝高的河，在Z型路上繞來繞去，還成功地躲開了一條毒蛇。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逼近目的地——那是附近山峰的一片“黑豆蔻”林——然而我們就是在灌木和野花中找不到一條合適的小路。朗的丈夫，唐，剛剛出發(fā)去找路。

原來，朗和這位獵人來自同一個離黃連國家公園不遠的村莊。他說，多年來他一直在公園里種植、收獲豆蔻，所以很清楚她的家人在哪里扎營。

我們已經(jīng)進入國家公園，這里是中越邊境起伏不平的山脈和山谷的集中地。在這里，我們還能看到豆蔻在野地里被收割的情景。江氏朗和阮丹唐是附近薩帕鎮(zhèn)的徒步導游，幾年前我在河內(nèi)時和他們成了朋友。朗的家人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在黃連山種植豆蔻，現(xiàn)在她的弟弟覺負責帶領(lǐng)全家開始一年一度的豆蔻收獲征程，并答應讓我跟著一起去。

就算是在這樣一個擁有非凡的生物多樣性和自然美景的國家，薩帕仍有它的一席之地。這座山城坐落在越南最高峰番西邦峰（海拔3，143米）的旁邊，和占地面積是舊金山兩倍多的黃連國家公園毗鄰。這里是徒步旅行的絕佳地點，你甚至還能體驗世代居住在薩帕和鄰近河谷的少數(shù)民族的風俗習慣。

這次旅行既是一次大冒險，也是關(guān)于越南近代環(huán)境史的一堂課。

上世紀90年代，人們第一次在黃連山種植黑豆蔻，作為鴉片的替代品。鴉片現(xiàn)在已被禁，但它曾幫助支撐中南半島的殖民地經(jīng)濟。國家公園也是戰(zhàn)后越南努力保護植物多樣性的一個標志。但又引出一個兩難的問題：怎樣才能讓一片森林既是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區(qū)，又是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作物的產(chǎn)地？

我的旅程是從河內(nèi)東南方向320多千米處開始的。在我舊公寓附近的一個市場，我花了9000越南盾（約合人民幣2.7元）買了6顆黑豆蔻子。它們大約有其香料家族中的表親綠豆蔻的兩倍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綠豆蔻在印度料理中廣泛使用，它們聞起來有濃重的煙熏味和水果味——這是一種介于雪茄盒和熱紅酒之間的混合芳香。

黑豆蔻在這里被稱為“草果”，它生長在高海拔森林的河床上，被高大的樹冠所蔭蔽。作為一種干香料，它被用在“越南河粉”——一種越南最常見的湯粉和其他一些受歡迎的菜肴中。賣給我豆莢的小販鄭氏鵑解釋說，草果的煙熏味是對肉桂和八角茴香的補充。這三種香料正是越南河粉的三種經(jīng)典配料。

草果比綠豆蔻在西方的市場要小很多：它主要賣給中國的代理商，用于中醫(yī)治療便秘和其他疾病。多年來，中國市場的需求量不斷增長，這使薩帕成為重要的草果交易中心。

那天晚上，我搭乘一趟西北方向的火車，從河內(nèi)開往中國邊境。第二天早上，我到達越南邊境城市老街后，又坐了一個小時的出租車向西去到薩帕，我和朗在那里見面喝咖啡。然后她帶我拐了個彎，來到一個豆蔻倉庫。工人們正在裸露的燈泡下把剛收獲的新鮮豆莢進行分類。

倉庫的生意似乎很紅火。每隔幾分鐘，就會有一個農(nóng)夫把摩托車停下，用化肥袋裝滿草果并裝上車。然后倉庫老板阮氏惠當場支付給他一大摞鼓鼓的鈔票。成千上萬的豆莢等待被整理分類。一隊小卡車也停在外面，等著把豆莢們迅速運到老街，然后向北運過中越邊界。

惠告訴我們，她的草果收購價目前是每千克5美元，但供需情況會讓價格不斷變化。她補充說上一代的香料供應商與中國代理商沒有這么頻繁的聯(lián)系，然后瞥了一眼她銀色的iPhone：“現(xiàn)在事情容易多了，我們只需給他們打個電話?！?/p>

薩帕曾是法國殖民地官員的夏日避暑勝地，坐落在水稻梯田和云霧繚繞的森林之間。在越南，這樣的高地通常不是越南本地人在耕種，而是由53個官方承認的少數(shù)民族中的一些人來耕種。其中一些族群在法國殖民期間就種植鴉片作為經(jīng)濟作物，甚至在越南1945年宣布獨立之后，他們還在繼續(xù)種植鴉片。

朗的家族來自赫蒙族，住在踏梅村。踏梅村是薩帕縣外的一個村莊，近年來因徒步旅游的蓬勃發(fā)展而獲利。

但豆蔻仍然是村里收入的重要來源。朗的父親江告訴我，在政府命令他停止種植鴉片后不久，1994年，他就開始在黃連國家公園的深處種植豆蔻?！拔疫^去很喜歡去那里，”他在客廳里對我說，“現(xiàn)在我總敦促我的孩子們?nèi)フ樟纤！?/p>

黃連國家公園于2002年建成，是越南少數(shù)民族依靠國家的土地賴以為生的保護區(qū)之一。

在越南的保護區(qū)嚴格執(zhí)行保護措施通常是不可能的，因為有很多收入不高的人住在附近，帕梅拉·麥克爾威如此說。她是《森林是金子：越南的樹、人和環(huán)境規(guī)則》的作者，羅格斯大學人類生態(tài)學副教授?！斑@是不可能發(fā)生的，所以你必須有某種替代模式。”她告訴我。

麥克爾威說，到目前為止，“豆蔻模式”對雙方都行之有效。在“豆蔻模式”中，村民們在國家公園內(nèi)收豆蔻，而公園護林員們大多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的，在森林公園轄區(qū)內(nèi)采摘豆蔻是違法的，收集木柴用來生火干燥豆蔻也是違法的。但她說，砍伐整片森林則更糟糕，越南當局通常會接受這樣的折中，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然而豆蔻種植者仍然面臨風險。例如，農(nóng)作物價格的上漲使一些村民竊取鄰居的收成，近年來的極端天氣也讓每年的收成并不穩(wěn)定。加拿大麥吉爾大學研究越南草果產(chǎn)業(yè)的地理學家莎拉·特納告訴我，最近的極端天氣極有可能與氣候變化有關(guān)。

她說：“現(xiàn)在農(nóng)夫面臨的問題是，要么尋找新的現(xiàn)金來源，要么等著看情況是否會好轉(zhuǎn)。”

朗的家庭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朗和她出身芒族的丈夫唐，并不需要豆蔻來保證經(jīng)濟收入，因為他們經(jīng)營著一家徒步旅行社。但朗的弟弟覺對當導游并沒有多大興趣。覺面臨著財務風險，但他仍然認為豆蔻才是發(fā)財致富的關(guān)鍵。

通往覺的豆蔻林的小徑在齊腰高的荊棘叢中蜿蜒穿過。荊棘劃傷了我裸露的雙腿。我們已經(jīng)接近2133千米了，今天開始徒步的時候海拔只有這個高度的一半。朗雖然從事的是徒步旅行業(yè)，這時卻顯得氣喘吁吁。然而，唐看起來卻很淡定?！熬退阄以僮吆苓h的路，我也能抽煙，”他開玩笑說，嘴里瀟灑地叼著一支香煙。

我停下來看看周圍的一切。附近的河床上排列著數(shù)百株籃球架一樣高的豆蔻，每一株都有厚厚的、電光綠的葉子，大小和形狀和芭蕉葉差不多。

我們在日落時到達營地，和覺打招呼，他已經(jīng)提前到達進行準備。我停下來看看周圍的一切。附近的河床上排列著數(shù)百株籃球架一樣高的豆蔻，每一株都有厚厚的、電光綠的葉子，大小和形狀和芭蕉葉差不多。這些樹葉似乎沿著溪流的走向，像波浪一樣穿過森林，仿佛是梵高畫布上的螺旋形筆觸。

在豆蔻叢的上方矗立著一些老樹，它們長滿青苔的樹干和嶙峋的枝條直插云霄，看似高達數(shù)十米。其中一些長相古樸，仿佛剛從蘇斯博士的童話書里蹦出來一樣。在越南北部，大片森林已經(jīng)被砍伐成木材，我想知道這些絕妙的古樹標本是如何在這里存活了那么久的。

溪邊的營地只有最基本的設(shè)施：一個巨大的藍色防水油布支在半埋在土坑里的竹竿上，竹子是朗的父親從山坡上砍下來的。我看見屋內(nèi)有一堆篝火，還有一張鋪滿草果的床。在接下來的兩天里，收割的隊伍會在這里吃、睡、烤草果。

覺招募了近12位朋友、鄰居和親戚來幫忙分擔工作，營地上看上去一片繁忙?！拔覀兪潜碛H，”其中一個幫工說。我問他們?yōu)槭裁赐鈳陀X這么大的忙，另一個名叫江阿濤的人說：“我們互相幫助?！?/p>

第二天一大早，豆蔻收割活動在吃完早餐以后就開始了。早餐是米飯、速溶咖啡和在篝火上烤過的油膩膩的腌豬肉排。朗的父親說，這片豆蔻地共有2100棵植株，分布在兩個平緩的斜坡山谷中。覺把這群人分成兩組，他們開始分別爬上兩邊平行的河床。每個農(nóng)夫都帶著一把彎刀。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從植株根部開始割取新鮮的紅豆莢，同時清除附近的植被。采用這種方法，除非出現(xiàn)極端天氣，豆蔻在明年收獲前將有足夠大的空間長出更多新的豆莢。

在很長一段的時間里，農(nóng)夫們在河床上安靜地工作，只停下來喝水和擦汗。這里的空氣比下面山谷里的要冷一些，太陽已經(jīng)隱沒在烏云的后面。

傍晚時分，大伙經(jīng)過艱難的跋涉回到營地，生起了一堆火，大得足以烤出幾堆冰箱大小的生豆蔻。我看著一些豆莢從甘蔗紅變成咖啡棕，在這個過程中散發(fā)出一股令人興奮的藥味。烘烤是必不可少的，因為這樣可以大大減重量，并且更容易把收獲的果實帶下山。

農(nóng)夫們開了一瓶私釀的越南米酒，慶祝這看起來不錯的收獲。大家喝了好幾輪，也吃了許多咸肉。我們終于在爐火旁打起了盹，蜷縮著互相取暖，此時風正呼呼地吹過豆蔻葉。

我一定是進入了深度睡眠——睡得太沉以致于沒有注意到一場大暴雨在凌晨降臨，像把一桶水傾瀉到我們頭上的藍色防水布上。我凌晨4點左右才驟然醒來，當時營地里一片驚恐和慌亂。

村民李云薇在柴火上熬煮植物，用來準備傳統(tǒng)的藥浴。豆蔻莖是踏梅村的Tam LaThuoc Dao Do草本水療中心使用的眾多植物原料之一。

按照當時市價計算，覺收獲的350千克豆蔻的價值接近2000美元，幾乎相當于一個越南普通民眾一年的工資。但我們頭上防水布鼓包里的水足以裝滿一個按摩浴缸，而它正從篝火上方垂下來。我們擔心的是，防水布在壓力下會撕裂，豆莢很有可能遭到泡水損失。

人們開始大叫起來。鍋碗瓢盆叮當作響。手電筒的光束照亮黑暗。覺爬了起來，縱身躍過火堆，火焰舔著他的腳后跟，他試圖把一塊破布拴在帳篷的柱子上。但是雨還是下個不停。

將近一個小時后，風暴逐漸減弱，天已經(jīng)快亮了。防水布已經(jīng)被撕扯成碎片，許多在棚子下的人，包括我在內(nèi)，在這個過程中幾乎完全濕透。然而，神奇的是，草果卻是干的。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唐穿上他的迷彩夾克，倒了兩杯咖啡。我的肌肉因徒步和攀爬而疼痛，我的頭因宿醉而抽動。在上山路上，唐充滿了活力和勇氣?，F(xiàn)在，他看上去經(jīng)受了磨煉。

一回到薩帕，我們就有空在一家鄉(xiāng)村旅館里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越南粉，泡一泡豆蔻草藥浴。但在我們放松下來之前，前面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要穿越我們上山時經(jīng)過的小溪和山口，而這一次，我們還有寶貴的“負擔”。

“累了嗎？“ 當天空變成粉紅色時，我問他。他點了點頭。

“即使他們給我整片森林，我也不會接受，”他笑著說，“這事兒對我來說太難了。”

明智之旅：薩帕，越南

為什么現(xiàn)在去？

在薩帕，餐館和酒店發(fā)展很迅速，部分原因是2014年開通了一條連接附近城市老街和河內(nèi)的新公路。但從薩帕還能看到國家公園的大部分地方仍然和以前一樣荒涼和美麗。

注意事項

中國游客到越南已開通落地簽，但越南不向美國公民發(fā)放落地簽證。請網(wǎng)申或在就近的越南大使館或領(lǐng)事館申請面簽。

如何到達

從河內(nèi)乘公共汽車或火車很容易到達薩帕。臥鋪巴士單程至少需要6個小時，往返票價約為40美元。

夜間臥鋪列車的往返票價為單程八小時，起價約為50美元; 這列火車的豪華臥鋪私人包廂的雙人票價從200美元到400美元不等。

不容錯過

番西邦山

許多薩帕的旅行社都有針對越南最高峰、主要景點公園番西邦峰的多天徒步游的行程。從薩帕到番西邦峰還有纜車;一張往返票為30美元。

鄉(xiāng)村徒步

薩帕周圍是少數(shù)民族聚居的村莊，有些村莊通過步行或徒步的小道相連。幾家城鎮(zhèn)的徒步旅行公司提供不同長短、價位和難度的旅行和家庭住宿套餐。

周末市集

結(jié)告村和北河村離薩帕都只有幾個小時的車程，周末會有市集出售牲畜、土產(chǎn)品等。

當?shù)夭?/b>

在薩帕湖附近的露天餐館里，最受歡迎的一道菜是火鍋，食材為當?shù)厣介g溪流養(yǎng)的新鮮鮭魚。另一道菜是一盤叫ca suoi的脆炸河魚。與國家地理一起去旅行

滔帕斯生態(tài)旅館

這個國家地理榜單上的獨特生態(tài)旅館有33間小平房，坐落在薩帕郊外的一座山上，擁有山峰和水稻梯田的壯美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