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越來越覺得,那些有草木氣息、花月光芒的人,是一眼就認得出來的。他們的眼神清澈安靜,如兩眼泉,也似月色停在一朵花上;他們不憂不懼,似白居易詩中老身閑獨步的人,“石上一素琴,樹下雙草屨”,一派天真自在。
這樣的人,一個人就是一個小村,一個人就是整個山林。身體里圍起日月,扎起清風籬笆,心里掛起歡歡喜喜的花燈籠和月亮。他的人是煙水閑人家的人,他的心是煙水閑人家的家。
這樣的人,是多么的幸福。走千山萬水,歷萬千風景,最終總有自己的歸途,安穩(wěn)在自己的內在世界里,隱居在自己最樸素的日常里。
人有時會有很強烈的逃匿心。是的,就是“逃匿”,而非“隱居”,仿佛眼前的一切人、事、物,都想拋開,一個人逃走。
在青春那段迷惘困頓的時期,我曾想逃到蘆花深處,一片白茫茫的茫;也曾想藏于雪山深處,一片白茫茫的白。好像只有那樣的蒼茫無際,那樣的枯寂無邊,才能讓我感覺到存在。
那時,我以為,這就是我的命運,是我的歸途。幸好,我又繼續(xù)上路,往美好的方向走,看山看水看花看草,走得越遠,越覺得我是在走向自己,走到哪里,都是走在歸途上。
會莫名地憂傷,為深夜見一位流浪的老人坐在路邊,或為書中舊事百般唏噓。有一次在書中看到一幅照片,雪地里一串淺淺的腳印,延伸而去,后又從一側繞回來??粗杏X美,是傷感的美,像此生未完成的詩稿,或生命。
當然更多的時候,無數(shù)個平平常常的日子里,會微微一笑,見任何人任何事,都覺得可愛。心無掛礙,覺得天地是寬的。
也許歸途總會這般,憂傷過后才懂得平凡的偉大,才知曉安穩(wěn)的可貴。
簡單的生活,也許最美。因為簡單生活中有那些細小的美,是我們一生的歸途。
三兩風,七八點雨,正好人在山中,草更翠了,雨打著葉,打著綠,心里就流起泉水來。一次剛登上山頂,下起雨,朋友電話約聚,赴約時遲到良久,友不怪,說那么遠而來,一道清泉從山里來,值得等。好一頓感動。
另一次,披朝霞進山,夜月升起時才回,一路借著月,感覺草更綠了更香了,夜風也香。人忽地一下明亮了,清澈了,很自在圓足。
一生行走,喜悅而幸福的,莫過于塵不染衣、聲不擾耳,想想真是美,人衣沾草翠,歸途見微月。
如今,好山好水走過,春風擺宴,每一朵花都是歸途;書頁泛香,每一個字都是歸途;月色搖船,每一圈漣漪都是歸途;白雪鋪路,每一盞燭火都是歸途。
山泉是落香的歸途,遠方是詩的歸途,江南是煙雨的歸途,杯是酒的歸途,你一笑,山花爛漫,是我的歸途。
不再為了遇見你,而期待春風十里是我的歸途。我知道,我的一生都在歸來,途經你綻放過的一枝,途經你在風中留下的消息,已足夠美了。
[怦然心動]
走向自己熱愛的領域,每一次出發(fā)都是歸途,都是走向一片寧靜的內心。遙想陶淵明的《歸園田居》:“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边@里的確有真趣,那是詩人安頓心靈的世外桃源,更是他怡然自樂的源泉。喜歡草木的人,身上會沾染清新的氣息;喜歡花月的人,身上會流露恬淡的芬芳。當我們長久地沉浸于某種事物,久而久之,就會被這種事物的氣息所浸染和同化。比如,被稱為“世界上最貴的書”——《北美野鳥圖譜》的作者奧杜邦,他一生愛鳥、畫鳥,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森林中那些可愛的精靈,達爾文曾這樣描述奧杜邦的形象:“(他)衣服粗糙簡單,黝黑的頭發(fā)在衣領邊披散開來,他整個人就是一個活脫脫的鳥類標本?!迸c此相似,本文作者將一顆心不斷地下沉,浸在自然里,浸在書頁里,浸到詩行里,浸在一杯淡茶和一盞燭火里,他在寧靜的深處安頓了心靈,自己便是那人群中的一股清流,令人賞心悅目。
【文題延伸】安頓心靈;最美的生活;遇見自己……(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