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新房子

李國華

每當爸媽提到老家，我總會插一句：“干嗎非要翻新我們老家的房子呢？從前的房子雖然破舊了一點，但古色古香，很有味道，現(xiàn)在呢，全沒了。唉！”

自從老房子被翻新以后，我就不太想回老家去了，因為每次回去，總不免觸景傷情。

在爺爺還活著的時候，我就聽他說過，我家的這座老房子是村里最古老的房子之一，已有兩三百年的歷史，基本算得上是一件古董了。這座老房子里的每一處，都生長著說不完的令我唏噓的家族故事。

從前，老房子的門窗都是老式的木制的門窗，很多家具都涂著又黑又厚的漆，蒼老得讓人心生敬畏。每次回到老家，我常常對著它們出神，然后默默想著：“這個衣柜最初是誰用的？后來又是怎么傳下來的呢？在這張櫥桌前上演過怎樣的悲歡離合的故事呢？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戰(zhàn)火和社會的動蕩，它是如何完整地保留下來的呢？”再看那屋頂，被煙熏得漆黑。聽爺爺說，從前，夏天為了驅(qū)趕蚊子，就在屋子里點燃艾草；冬天為了驅(qū)寒，就在地面上點燃柴火。這漆黑的屋頂，經(jīng)歷了多少次煙熏火燎呀？這煙火，含著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這煙火，是一代一代的希望；這煙火，就是香火，繁衍生息了家族，傳承了家風。

還有老房子前院子里的石桌、石凳、石案，以及地面上的石板，都已被歲月磨得光光的。我時常想，它們曾見證過多少酸甜苦辣的往事啊！聽爸爸說，這看似冰冷的石頭卻與家人每天的生活密切相關(guān)，特別是夏天，屋里熱，全家人就聚在院子里吃飯、乘涼、話桑麻。院子的南墻是用黃色的石片壘起來的，和老房子一樣蒼老，有不少石片被風化得用手一捏就會碎，斑駁的樣子像是一幅古畫，映襯得老房子更顯“老氣”。南墻根有青竹，西墻根有石榴，每當石榴花開，院中紅的綠的，襯著土墻灰瓦，別有一番風味。

從前，連做飯也用土灶臺，用風箱催火，用草木加熱，用黑鐵鍋炒菜，風箱聲聲，炊煙裊裊，感覺恍然回到了古老的田園。那時，我最喜歡回老家，在土炕上睡覺，在泥土地上游戲，幫著大娘和媽媽拉風箱做菜，到院中看炊煙升空。到今天為止我都不清楚，我為何那么享受那種原始而古樸的感覺。

可如今，這古老的一切都被“新”覆蓋了，水泥地面、石灰白墻、天然氣灶、嶄新的家具，處處煥然一新，而我卻總念著那份“舊”，悵然不已，就像遺落了我最為珍貴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我的太爺爺、太奶奶、爺爺、奶奶，先輩們的影子都被這“新”給消融了。

現(xiàn)在，我每次回老家，都帶著追尋的心情，在新房子里閉上眼睛去找尋老房子的影子，我有些害怕，怕有一天自己會對老房子失憶，再也找不回它了。

（指導(dǎo)老師：許家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