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肖斌
我是一個喜歡遠(yuǎn)方的人:高考填志愿,選的大學(xué)就全在千里之外,家門口的一概不考慮。上大學(xué)時,一有假期就往外跑,省吃儉用也要去看看遠(yuǎn)方;工作后,經(jīng)常需要出差,如果一個月都在這個城市待著,就感到莫名的空落。
初中時候我有兩個理想,一是成為一名作家,二是周游世界;長大后,理想初步實現(xiàn),我勉強算一個“專欄作家”,以及,我周游了中國。
得承認(rèn),我最初對旅行的目的有打卡的成分。腳步踏遍祖國的山山水水,有一種少年任俠的快樂——也可能是武俠小說看多了的結(jié)果。漸漸地,走得多了,重復(fù)的景點已經(jīng)沒有吸引力,我更感興趣的是人。
在這樣的指導(dǎo)思想下,我在嘉峪關(guān)逛過菜市場和大排檔的綜合體,長城邊早就沒了硝煙,取而代之的是烤肉夾帶著孜然味的炊煙;我在西雙版納逛過綿延幾公里的夜市,和本地人一起逛吃逛吃,才是融入這里的最佳方式;我還在霍爾果斯跳過廣場舞,朋友圈好友們紛紛表示我有成為廣場舞領(lǐng)舞的潛質(zhì);在賽里木湖邊的服務(wù)站,短袖短褲的我和工作人員一起,就著開水啃著馕看著世界杯,各種口音齊飛,我瞬間感覺到了旅行的真諦。
旅行,絕對不是去別人活膩的地方看看,而是去別人依然熱烈生活的地方,體驗他們的生活。幸好,中國夠大,歷史夠長,人們的生活足夠豐富多彩。
旅行的吸引力是空間的,也是時間的。2018年十一假期,我?guī)е业淖罴崖冒椤诵莸膵寢?,去了一趟河西走廊。河西走廊的?fù)雜歷史,我媽是不太清楚的,但說到敦煌莫高窟,她是聽過且神往的。對南方人來說,祖國的大西北是一個神秘的地方,無論空間和時間都有著巨大的誘惑。
在張掖的酒店房間,我用手機放了一集《河西走廊》紀(jì)錄片。我媽看完,發(fā)朋友圈九宮格照片時,詞匯量明顯豐富了很多。誰說中老年婦女只會在祖國大好河山揮舞鮮艷的絲巾,只要給她們機會,她們就能在揮舞絲巾的同時,一發(fā)懷古之情。
去年十一,我?guī)е鴭寢屓チ颂宋靼?。去之前我問她,西安有什么,她的第一反?yīng)是羊肉泡饃,當(dāng)我告訴她西安還有城墻的時候,她很淡定地說:“還有里坊呢?!碑?dāng)我的臉上浮現(xiàn)出毫不掩飾的驚訝時,我突然想到了原因——她是一個《長安十二時辰》的忠實觀眾。當(dāng)西安的夜幕降臨,永興坊的燈籠亮了,游人如織,仿佛又回到那個燈如晝的大唐。
有人問,知道這些悠長的歷史又有什么用呢?我想,除了能給媽媽做旅行知識普及外,還有一個重要功能是,你能擴大自己的對話范圍。
比如,在甘肅酒泉,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公園里,我見過那潭霍去病倒過酒的泉水。公園中間還有一個青石缸,上書李白《月下獨酌四首》中的一句:“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yīng)無酒泉?!睅啄旰?,我又到了陜西茂陵邊上的霍去病墓,不知為何,我對著祁連山一般的墓輕輕地說,“嘿,我見過酒泉的水?!?/p>
(秋水長天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