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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聲音

      2020-04-03 13:29:28何維剛
      遼河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白臉村部罵人

      何維剛

      中午過后,太陽開始偏西,空中沒有一絲風(fēng)。村里通往外界的路封死了,里不出、外不進(jìn)。村中的小路也封死了,摩托車、三輪車也不能動了,不能串親訪友了。

      靜靜的村莊大街小巷空無一人,好像村里的人都消失了,讓人感到恐懼,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景象?,F(xiàn)在,只有幾只雞鵝在路邊悠然地散步。

      通往村外的路口,橫著一塊牌子,寫著“禁止通行”四個字,還有幾個戴口罩的人。

      靜靜的村里,有一個人在飛快地跑,像瘋子一樣,掙命地跑。他是村里的會計,人們都管他叫孫白臉。他長得很瘦,小頭小臉,細(xì)胳膊細(xì)腿,臉色很白,人們說他貧血,是個病包子。其實他的身子骨很結(jié)實。他的字寫得好,村里誰家有個大事小情,都由他寫人情賬。他平時走路都是邁方步,四平八穩(wěn),像個娘娘。有人說他走路踩不死個螞蟻。可是他現(xiàn)在突然在飛跑,有人看見孫白臉在跑很是吃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們認(rèn)為孫白臉這樣掙命地跑肯定是出了大事,可能是有人要揍他,可后邊并沒有人追他。

      自從來了新型冠狀病毒,村里就不消停了。雖然武漢和這相隔了千山萬水,可誰能保證那些毒氣不能隨風(fēng)飛來?誰能保證沒有武漢來的親戚?誰能保證外出打工的不帶回病毒?村里已開了支委會,支委擴(kuò)大會,黨員大會,村民代表大會。上頭的文件、會議精神、領(lǐng)導(dǎo)講話、戰(zhàn)略部署,村里全部落實了。村里不敢怠慢,疫情如果擴(kuò)散了,蔓延了,死人了,誰負(fù)責(zé)?村主任再三強調(diào),全村要上下一條心,干群心一條,同唱一支曲,同吹一個調(diào),嚴(yán)防死守,同病毒決一死戰(zhàn),不到長城非好漢。

      現(xiàn)在村干部沒有閑著的機會了。往年這個時候全都在家喝酒。頓頓喝,天天喝,半夜看完了電視還喝,喝的天昏地暗。頭一天喝吐了,第二天還接著喝。天天喝酒,天天都在過年。可今年不行了,徹底不行了。上頭已經(jīng)下達(dá)了命令,不要聚會喝酒,不準(zhǔn)打麻將,不準(zhǔn)串親訪友,都在家呆著。

      村主任領(lǐng)著大伙天天在村里轉(zhuǎn),在檢查站值勤。村主任把村里的廣播看住了,每天都開廣播會。他認(rèn)為廣播真是個好東西,他一講話,全村人就都聽到了,一句頂萬句。如果一家一戶地跑,全村三條大溝,8個村民組,200多戶,他就是把腿累折了也跑不完。

      村主任開始用廣播傳達(dá)會議精神,傳達(dá)上級指示,村主任總是在和風(fēng)細(xì)雨地講話,音調(diào)和藹可親。他要讓村民把他的話吃透在心里,融化在腦子里,落實在行動上。一天,他開完了廣播會,便開始在村里轉(zhuǎn)悠,要看看開完廣播會的效果??闪钏庀氩坏降氖牵匆娪械娜瞬辉诩掖糁?,還在村里轉(zhuǎn),有些人還聚在一起喝酒,有些屋里仍然傳來嘩嘩的麻將聲。村主任很惱火。他覺得村里人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他覺得要加大力度,來點火藥味兒,給大伙兒點顏色看看。他開始在廣播里罵了,罵聲震得山谷一嗡嗡地響,震得山上的樹葉往下掉,震得烏鴉撲棱著翅膀亂飛。村主任的嗓子又高又尖,像刀一樣直扎人耳根子。村主任說有些人這是死不要臉,你不在家呆著到處亂跑什么?你不出來就能憋死嗎?你溜達(dá)吧,讓你得上肺炎,讓你死。有些人還在一起喝酒,怎不把你喝死?有幾個人真是混蛋,天天在一起打麻將,我再看見誰打麻將,就拿刀把你們手爪子剁下來……

      村主任罵完了,又開始在村里轉(zhuǎn)悠。他發(fā)現(xiàn)他罵完了,果然見效,村里消停多了。

      村主任敢罵人,他平時拿罵人沒當(dāng)回事兒。因為在孟家溝這個偏僻的村莊,百分之九十五都姓孟,只有不幾戶雜戶。村主任姓孟,也是村里輩分最高的人,他的下邊有兒子輩、孫子輩、曾孫輩、玄孫輩,共五輩。有人說,村主任是村里的活老祖宗,沒有人敢動他。村主任敢罵人,罵人有底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有資格,他是市人大代表,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工作有政績,上頭有靠山,所以他敢罵人。

      村主任在廣播里開了幾次會,又罵了幾次人,村里消停了,安定了,村主任高興了。那天,他走上了村里南山坡,看著村里的全景,張開大嘴放聲地笑了,他覺得自己是有威望的。

      村主任不休息了,他認(rèn)為非常時期,作為一村之長是不能松勁兒的。他沒黑沒白地在村里轉(zhuǎn)悠,他不定時地來到執(zhí)勤點暗訪,翻山越嶺到重點戶排查,親自到鎮(zhèn)上往回背消毒水。他徹夜不眠,有時要轉(zhuǎn)一個通宵,以防有人夜間聚會。幾天下來,村主任瘦了,胡子長了,眼睛里有了血絲。他畢竟是快七十的人了,村主任感到很乏。

      剛才,也就是正好是中午時分,他看見兩個小青年從山上下來,手里拎著個活兔子。村主任簡直要瘋了。村主任說如今這樣的形勢,你們還敢抓野生動物,你們還想不想活了?村主任把他們罵得狗血噴頭,還要伸手打,被人拉開了?;氐酱宀?,又在廣播里把他們好頓罵,而且還是指名道姓地罵。

      村主任罵了很長時間,可能是罵累了,廣播里便沒有了聲音。人們認(rèn)為村主任可能是罵完了。沒過多長時間,村子上空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是一陣陣巨大的呼嚕聲。

      當(dāng)時,孫白臉正在家里寫一個統(tǒng)計表,聽到這種聲音感到很奇怪。這是什么聲音?廣播里怎么傳來這種聲音?好像是豬發(fā)出的聲音,豬睡覺也是這種聲音。再不就是牛,牛有時也會發(fā)出這種聲音??韶i和牛怎么能進(jìn)了村里的廣播室?突然,孫白臉明白了,他扔下手里的筆,拔腿就往村部跑。他知道這是村主任的聲音。村主任睡覺打呼嚕就是這種聲音,他太熟悉了。村主任在村部睡著了,廣播沒閉,這種聲音傳遍了全村。正是防疫的緊要關(guān)頭,村主任睡著了,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讓上頭的領(lǐng)導(dǎo)聽見了,會出現(xiàn)什么后果?他必須火速趕到村部,把廣播閉了。

      孫白臉還在跑。他實在是跑不動了,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那里。停了一會兒,孫白臉又開始跑。孫白臉來到村部,見村主任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呼嚕聲很響,便把廣播閉了。

      孫白臉想把村長叫醒,可他沒叫,他想,村主任愿意睡就讓他睡吧,他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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