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設計元素角度分析《白蛇:緣起》

郭佳 王馨

〔摘 要〕動畫電影《白蛇：緣起》不僅講述了一段唯美的愛情故事，而且在動畫的美術設計方面也深得觀眾喜愛。隨著近幾年國產動畫電影市場的逆向崛起，觀眾對中國動畫電影的創(chuàng)意、故事、制作等方面的要求也不斷提高。正確分析動畫電影中的設計元素，對于中國動畫電影的內容品質提升有著重要意義和作用。

〔關鍵詞〕《白蛇：緣起》；設計元素；動畫電影

2019年上映的《白蛇：緣起》是追光動畫的一部三維動畫影片，改編自經典傳說故事“白蛇傳”，講述的是白蛇與許仙前世的愛情故事，即緣分的開始。動畫影片的背景設定在唐末年間，皇帝一心求道，國師為皇帝尋求不死仙藥，大肆發(fā)動民眾捕蛇，遭到蛇族的反擊，然而兩方勢力的斗爭使得社會動蕩，民不聊生。

《白蛇：緣起》巧用《捕蛇者說》這一文學經典，在劇情中精心設計了柳州城這一元素，用蛇毒對比苛政之毒。電影在畫面設計、角色塑造、故事發(fā)展方面的設計元素都獨具匠心，下文筆者將對《白蛇：緣起》中的設計元素進行分析，并總結各設計元素的作用。

一、設計元素對角色的作用

動畫電影角色造型元素的設計都應符合兩個要求：一個是符合劇情的發(fā)展需要；二是有利于表現(xiàn)角色的身份屬性和性格特點。我們通常把能夠表明角色身份、性別、性格等特征的諸多元素稱為造型元素。它包括形態(tài)設計、服飾設計、色彩設計、表情設計等。不同的服飾或裝飾可以向觀眾傳達角色的生活年代、地域、身份地位、個人喜好等豐富的信息，對故事有更強的代入感。

動畫電影《白蛇：緣起》由經典故事改編而來，在主要角色的設計上都有創(chuàng)新元素加入。角色會體現(xiàn)時代，同時也最怕時代變遷，改編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給人物添加時代的特征。不同的角色在動畫電影中有不同的作用，設計元素如果幫助角色發(fā)揮了作用，那這一設計元素便起到了塑造角色的作用。

通過服飾的設計可以區(qū)分不同角色之間的形象定位和性格特質。以身份特征非常明顯的國師為例，他身穿黑色鶴氅（又名“神仙道士衣”），配有陰陽圖和仙鶴、祥云紋樣，一看就是一個煉丹修道、求取長生的道士。在服裝的元素設計上又可以看得出此人身份地位較高，與衣著顏色樸素、無紋樣裝飾的老百姓形成鮮明的對比。黑紫色的道袍，丑陋猙獰的面部，這些設計元素都透露這是一個性格冷酷、陰險的反派角色，在劇情中也印證了這些元素很好地展示了角色的身份特征和性格特質。

電影中白蛇動漫形象的呈現(xiàn)，既具有白素貞經典形象的身影，也添加了年輕化、時代性的審美。她外表柔美，一襲白衣，出塵脫俗；在行為中體現(xiàn)出堅強獨立，對待愛情堅貞不渝的特質，符合觀眾對白素貞的期待。

當小白行刺國師失敗，落水后在捕蛇村醒來時，丟失了記憶，雖然對自己的身世感到困惑，卻認為自己就是一個人。與許宣相處的這些日子，她真真實實地擁有過人的感情和欲望，感受著人間的美景，體會著被人愛護的感覺。此時她就是一個年輕的普通女孩子，在感情上猶豫不決，有點膽怯，而且對自己會法術一事?lián)摹⒑ε?。在小白是人類形象時，無法認出她是蛇妖，但是在發(fā)型、配飾等造型元素的設計上，采用了曲線式的帶狀設計，暗示著她蛇妖的身份。另外，貫穿整個影片并且與多個角色都產生聯(lián)系，成為推動劇情發(fā)展的重要道具——珠釵，是一條蛇纏繞枝椏的樣式，同樣也是曲線的設計。這些元素都與小白是蛇妖這一角色身份相呼應。

影片中，小白吸取國師徒弟的功力后變成一條巨蟒，很多人觀影后認為蟒的形態(tài)更像一條龍。古代中國對蛇類的想象在民間流傳的樣貌很多，龍的形態(tài)本身就是蛇軀鱗身，似蛇非蛇，龍是神化了的蛇?！膀澄灏倌昊癁轵裕郧昊癁辇垺?，虺是一種常在水中的毒蛇，古人認為蛇成長五百年后可以化為蛟，而蛟龍經歷一千年修行后化為龍。不管是蛟還是龍，不管是修為最高的蛇母還是較弱的小白，它們的形態(tài)也只能說形象看起來跟龍接近，蟒無足無角，蛟有角無足，所以在影片中小白的蟒形態(tài)更接近蛟的樣子，似龍而非龍。巨蟒形態(tài)的小白失去了善的人性，她摧毀了永州城，她犯過錯，也迷茫過，反而使這個角色立體起來，她并非完美無瑕的，而更加真實。

電影中的阿宣也有新的形象和性格，他善良勇敢，性格果敢富有擔當，不為世俗的偏見所累，精通醫(yī)藥，有一股灑脫的俠氣。他有小白內心缺少卻向往的自由灑脫，小白內斂謹慎，阿宣就像小白灰暗世界里的一抹陽光，他一路披荊斬棘愛著小白，為小白付出，最終為愛犧牲，這些都使小白無法忘卻阿宣。但正是這些性格品質過于完美和理想化，使得這個人物不夠立體。因為觀眾對阿宣心理變化一無所知，通過影片中的臺詞我們可知阿宣害怕蛇，但在他的行為舉止中并沒有害怕蛇的表現(xiàn)。小白是蛇妖，阿宣害怕蛇，這本該成為很好的一個對立元素，運用這一元素可以展現(xiàn)阿宣對小白的愛最終使他戰(zhàn)勝了心理恐懼的艱難過程，但影片中阿宣得知小白是蛇妖這件事時并沒有心理上的變化。因此得出，阿宣的不足之處就是缺少人性中的弱點，使得這個角色不夠立體，缺少些真實感。角色不僅需要正的元素，也需要負的元素，如果能在自我的正負元素之間做好平衡，角色將會變得更加飽滿，令人信服。

二、設計元素對虛擬世界的作用

盡管動畫電影中的世界是被虛構出來的，但是仍然要注重它的寫實性，尤其是幻想類的作品，故事發(fā)生的年代、角色生活的地域都要具體的設置。如《哈爾的移動城堡》是以蒸汽時代的歐洲為背景的魔法世界，其中存在擁有神奇力量的魔法師，會施咒語的女巫，能夠移動的城堡等等，盡管這些人或物都是想象出來的，但創(chuàng)作也要在設定的年代背景和地域的基礎上。例如場景中出現(xiàn)的房屋都是歐式建筑，蒸汽風格的機械和移動城堡的設計，魔法之外發(fā)生的事件和人物的行為舉止都在特定的時間、地點才會發(fā)生。架空的世界要有自己的規(guī)則，只有在規(guī)則內的故事才不會引起觀眾的困惑和質疑。虛擬世界是角色賴以生存的基礎，故事能否打動人，不僅要靠獨特的角色和故事，還要看虛擬世界是否具有真實性，能否吸引觀眾。角色和場景以及道具等都是表現(xiàn)虛擬世界的載體。

《白蛇：緣起》的故事背景設置在人妖共存的唐末年間，在它的虛擬世界中不僅有普通老百姓，也有會法術的道士，能修煉成人形的妖族；既有依據(jù)年代和地域設計的長安城、永州城以及捕蛇村，也有建立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基礎上設計出來的神秘的寶青工坊。

從阿宣和小白推門進入寶青工坊的那一刻，觀眾便被這神秘的工坊環(huán)境所吸引，無數(shù)參差不齊的盒子組成的墻壁，按照五行八卦的陣法錯綜復雜排列著。整個工坊還有它的另一面，看似是一個正常的建筑，反轉過后，進入另一截然不同的世界。整個坊間以紫紅色為主要色調，類似窗戶的每一個格子里映出奇形怪狀的妖怪在打造寶器的身影，古怪而又神秘。

實際上，寶青坊中所出現(xiàn)的寶器都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各有出處，桌面的擺設，三叉法鈴、金蛙鎮(zhèn)紙、妖怪燭臺、竹簡等等。寶青坊里的小妖僧在漆盒連接成的飛行工具中來回穿梭，拿給坊主看的三叉法鈴、滅靈鈴、聚魂葫蘆等物件，都與施法、降妖除魔有關。這些設計元素，都增加寶青坊世界的神秘古老氣息，通過中國元素與奇妙的想象力融合，打造了一個中國氣息濃厚的妖怪世界。

寶青坊主，人稱雙面狐貍，正面是可愛俏皮的蘿莉容顏，反面是鬼魅狡猾的白狐容貌；一副活脫脫的少女模樣，手里卻拿著煙斗；模樣嬌小可愛，性格卻古怪深沉，是個頭腦精明的生意人，掌管打造神秘法器，擁有化人為妖、化妖為人的能力。法器珠釵正是來自這位狐妖之手。

這個角色令人驚喜意外，不僅因為她是《白蛇：緣起》獨創(chuàng)的角色，更是因為她帶領我們進入那個獨特的異世界，不受世俗約束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令人神往。坊主身著紅色開襟短衫與綠色的超短裙，樣式簡潔，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個不拘常規(guī)的另類角色。衣服色調艷麗，嫵媚又不失可愛，頭戴象征著富貴的牡丹，短衫上的紋樣繁花錦簇，正似這絢爛多姿的寶青世界，充滿無限幻想與奇妙。太平盛世喜牡丹，坊主的形象設計的種種元素都體現(xiàn)著寶青世界的繁榮，與阿宣為代表的大唐底層人民困苦流離的生活現(xiàn)狀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角色造型設計中的元素體現(xiàn)角色的個性特征，好的設計元素借人物這一載體傳達更多信息，使人物更加立體，故事更加飽滿。

影片對寶青坊的場景進行了細致的展現(xiàn)，可見寶青坊的重要性，同時也讓寶青坊更具真實性和可信度。在影片后面的彩蛋中，坊主游船西湖之上，為湖底的一團黑影送去一個神秘的盒子，為第二部的情節(jié)展開埋下了伏筆。

三、設計元素對劇情發(fā)展的作用

元素的設計應當符合劇情的發(fā)展需要。動畫角色的形象設計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觀眾對于動畫的第一印象?！栋咨撸壕壠稹分械纳咦逵腥N形象設計：人的形象、人首蛇尾形象、巨蟒形象。人形是妖修煉程度較高的表現(xiàn)。在影片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蛇妖族人眾多，大部分是人首蛇身或者完全是蛇的形態(tài)，而其中能化作人形的只有蛇母、小白和小青。蛇母自不必多說，是族中修煉道行最高的，而小白和小青兩人道行低很多，足見兩人天資聰穎，這也為蛇母派小白刺殺國師提供了動機。當小白刺殺國師失敗后，蛇母認定小白叛變蛇族，小青為證姐姐清白，自愿請命去找回失蹤的姐姐。從這些劇情發(fā)展來看，三種形象的設計確實很巧妙，符合劇情展開的需要。

當阿宣在伏魔陣中將要形神俱滅之時，是小白用玉簪留住了他的部分魂魄，才使得阿宣可以投胎轉世。珠釵作為本影片的重要道具，在影片開始作為一條線索出現(xiàn)，是喚醒白蛇五百年前記憶的關鍵。它既是刺殺國師的武器，又是可以吸取修為的法寶，在劇情的每一處都有它的身影。兩姐妹在佛寺與國師徒弟大戰(zhàn)的情節(jié)中，在兩人陷入困境之際，靠這簪子吸取國師徒弟的修為才得以脫險，以及在最后的蛇族與國師的大戰(zhàn)中，蛇母通過簪子打敗了國師。如果沒有它，小白和阿宣就不會前往寶青坊，阿宣就沒有途徑成為妖怪保護小白，在伏魔陣中阿宣的魂魄就無法被留下得以轉世，就不會有兩人五百年后斷橋重逢的感動。它在劇情起承轉合的每一部分都必不可少，是故事發(fā)展的重要元素。

阿宣與小白的愛情之路上有很多阻礙，人與妖的身份對立是其中之一，以國師為代表的道士和蛇族之間的矛盾，還有蛇族內部的爭斗都是導致兩人分離的原因。國師修道靠的是吸取蛇族的精氣，而蛇母一族的修煉心法，靠的是相持相助，一方是奪取，一方是分享，這樣看來蛇族一方修的才是正道，而蛇族之所以團結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他們有共同的敵人。所以當蛇族打敗他們唯一的敵人后，蛇母本性暴露，開始對本族進行迫害，吸取他們的法力，蛇族內部矛盾爆發(fā)形成了劇情發(fā)展的又一個轉折。

另外，在劇情中很重要的一個設計元素便是阿宣由人變成妖怪時被取走的一縷精氣，表象的元素是身體多了一條狗尾巴，而這精氣才是關鍵。在道家文化中，認為人有三魂七魄，而阿宣被取走精氣則為下一世他會帶來怎樣的變化留下懸念，為劇情的下一部發(fā)展提供了可能性。

四、設計元素的情感和象征作用

小白的妖怪形象設計，是人首蛇尾的形態(tài)。在中國民間傳說和神話中，伏羲和女媧都是人首蛇身。在最初的民間傳說中，白蛇是化作美人形的妖怪，專門謀害貪戀美色的男人，是令人恐懼的形象。隨著時代的變化，在后人不斷的再創(chuàng)作中，白蛇的形象不再僅僅是邪惡的蛇妖，逐漸加入了人性，演變成為追求愛情、為愛犧牲的女性角色。白蛇的三種角色形象之間既有差異性又有共通性。這三種形態(tài)的變化，既是小白從人性到妖性、從妖性到獸性的變化，也是她由善到惡的變化。差異性主要體現(xiàn)在人物設計的三種形態(tài)的區(qū)別上，色彩則是體現(xiàn)他們之間共通性的一個重要元素。

當處于文化知識背景相似的情況下，人們會對設計元素本身懷有某些特定的情感，那設計元素便具有了象征性。以色彩設計為例，在場景設計中蛇洞以綠色和黑色為主，黑漆漆的蛇洞配以發(fā)光的綠色，給人神秘、詭異的氣氛。兩大反派國師與蛇母的主色都是黑色，國師是黑色和紫色，給人陰險、狡詐的感覺，而蛇母的黑色與紅色則給人殘暴、兇狠的印象。這些顏色的配置建立在人們的文化認知和精神感知的共通之處，因此觀眾潛意識里會對角色進行一個大的定位，是好是壞，是善是惡等等。

白色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有著特殊的情感和象征作用。在儒家文化中，白色既有正面象征也有負面象征。正面象征，它代表純潔、安寧；負面象征，它代表悲傷、素寂。它既象征著不吉與死亡，又象征著祥瑞與長壽。在道教的五行色彩學說中，白色是陰陽五行之中的西方之色，人們常常把人的去世稱為“駕鶴西去”，喪事稱為“白事”。色彩的配置上，白色具有的兩面性，正如小白精神與身份上的兩面性，人與妖，善與惡，正與邪，她始終在這兩極中搖擺、掙扎。在這三種不同的形態(tài)當中，白色作為主色，藍色作為輔色，呈現(xiàn)一種純潔、清新脫俗的視覺感受，同時象征著小白單純、美好的性格特質。

象征愛情元素的桃花在影片中首尾呼應，如果說桃花是小白與阿宣愛情的象征，楓葉則是體現(xiàn)角色性格特征的一個重要設計元素。楓葉不僅作為小白衣服上的紋樣，在影片的場景中也多次出現(xiàn)，例如捕蛇村的紅楓崖，滿山遍野的紅色，浪漫、富有詩意。楓葉寓意著堅毅，象征著小白的性格品質。另外，在設計元素的象征意義上，楓葉象征著對往事的記憶、歲月的輪回以及對愛人的思戀?！栋咨撸壕壠稹废蛴^眾展示的正是小白的“初戀”，楓葉象征著小白和阿宣之間的諾言，來世有緣再相見。

從保安堂的懸崖上，阿宣抓起小白的手，御傘而行，身處蒲公英的花海之中，感情的種子也在兩人的心中播下。蒲公英的場景在影片中出現(xiàn)了兩次，第二次是巨蟒形態(tài)的小白與化妖的阿宣在蛇村前，阿宣利用蒲公英喚醒了小白內心中人的記憶。蒲公英的花語是無法停留的愛，暗示了這場愛情的結局會以悲劇收場，卻也烘托出愛情的凄美。

結 語

總而言之，設計元素既要符合劇本的要求、導演的創(chuàng)作意圖，又要符合整體的美術風格。動畫角色作為影片的形象代言人，設計工作者要謹慎對待跟角色相關的設計元素。角色的設計元素會塑造角色，不僅豐富角色外在形象的視覺感受，而且是角色內在精神的表象化，向觀眾傳遞影片的主題，成為與觀眾溝通的橋梁。設計元素對于虛擬世界的搭建十分重要，即使場景中的設計元素不會一一被觀眾仔細端詳，但其營造的氛圍會使觀眾沉浸其中，不合適的元素一旦出現(xiàn)就會破壞觀影感受，并為人所詬病。利用好元素本身的情感和象征意義，設計元素之間相互配合，成就角色，烘托氛圍，推進故事，好的設計元素也為動畫影片畫龍點睛。

（責任編輯：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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