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
上班途中,我經(jīng)常走得氣喘吁吁。說來好笑,我如此地暴走,只是生怕錯過一條狗。
這是一條母犬,名字叫露茜。
兩年前單位搬到河西新區(qū),露茜如一道黑色閃電進入了我的視線。當時它狂熱追逐一只網(wǎng)球,訓練場是一塊草坪,它每次都能準確地把一位年輕女孩用長桿拋出的球搶至口中。
露茜高逾半米,皮毛光滑,它的主人是外籍人士,住在街對面的國際公寓。我招呼它說:“露茜,把球給我!”露茜繞過我,把球交給了女孩。但我相信生靈之間友愛的力量,幾番請求之后,露茜把球放到我腳前。
我抓起球立刻扔出去,讓露茜把球交給我。
從此上班的路上充滿期待,每當快接近那片草坪,我便做好了眺望的準備。
不料自從帶過一次牛肉粒給露茜,很長一段時間我也沒見到它。寵物主人就像孩子家長,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接納別人的食物,尤其忌諱這種情況成為慣例,我非常想對露茜的主人說聲“對不起”。某天我搭乘乘客稀少的公交車,一路疾駛,抵達終點比平時提早近二十分鐘,忽然就在初次發(fā)現(xiàn)露茜的地方,重新發(fā)現(xiàn)了它。我不敢表現(xiàn)內(nèi)心的迫切,慢慢走近說:“露茜,好久不見?!甭盾缣ь^看我,扔下球和我一樣百感交集。我無法克制,掏出牛肉粒喂露茜,我對女孩說:“我知道我不可以喂它東西,可是……”我準備好再次失去露茜。然而下一個早晨我繞過綠島,抬頭一看,它和女孩如期出現(xiàn)在草坪上。
露茜非常喜歡我?guī)Ыo它的各種小吃食,我想那是因為狗糧的味道太過單調(diào)吧。有一次我?guī)偝鰻t的甜酥餅,還有一次車程不順,下車的地方卻又新開張了一家放心油條店,我買到大油條便招手搭乘的士,終于趕上了給露茜的快樂加餐。自從與露茜有了約會,我抵達單位的時間經(jīng)常比保潔員還要早。上班人流從我身邊經(jīng)過,一定想不到這個人的望眼欲穿是為一條狗。
露茜性格內(nèi)向,輕易不肯接受愛撫,有次我滿把提起它頸上的毛皮,問它可否記得媽媽小時候“抱”它的樣子:“媽媽就是這樣把露茜叼來叼去的吧?”露茜眼里流露出迷惘,之后把頭埋在我的懷里,任我用臉磨蹭它的臉。
以后一做這樣的游戲,我就會替露茜說:“是不是想媽媽啦?”
逢到周一,熬過兩天約會空白的露茜老遠就會向我搖尾狂奔。有次它忽然半途剎腳,耷拉尾巴往回走,無論如何不肯讓我接近。我苦思冥想,終于想起周日與別的狗玩過,難道是那狗的氣息讓露茜不快?
自從露茜不肯和我接近,我就老是與它失之交臂。我走到國際公寓的門口去等,打掃街道的環(huán)衛(wèi)阿姨說,她也好久沒有見過露茜。就在不抱希望后的某一天,我又意外地重逢了露茜!隔著一條雙向八車道的大街,露茜掙脫牽繩朝我飛奔,它的尾巴像一只高揚在車流中的風帆!女孩氣喘吁吁地追過來,告訴我露茜明天就要上飛機,她在這里的聘約已滿,馬上就要到另一個國家去赴任,已為露茜辦好了所有的檢疫和托運手續(xù)。
我掏出隨身攜帶的餅干和牛肉粒喂露茜,痛悔沒有為它帶來大油條,“別的國家什么都有,就是沒有大油條??!”露茜乖乖吃完東西,在我面前放平四肢,任我抱著它,一遍遍做“想媽媽啦”的游戲。它的眼神告訴我,它什么都明白,它今天就是專門跟我來告別的。
此刻露茜已在飛越大洋的機艙里,而我不知道今后這條上班的路上,還有什么值得我去熱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