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洋書寫到海洋帝國想象：評段波關于庫柏海洋書寫研究的專著

羅良功

內容摘要：段波的專著《19世紀美國的海洋帝國想象：詹姆斯·庫柏的海洋書寫研究》（科學出版社，2019）是國內第一部關于庫柏海洋書寫與海洋思想的學術專著。該專著將庫柏的海洋書寫置于美國疆域擴張和美國國家意識發(fā)展的歷史語境下進行考察，具有兩個方面的學術貢獻：一是還原了庫柏作為美國開拓性的海洋小說家和海洋思想家的地位，為庫柏研究開拓了新領域;二是拓展了美國19世紀海洋文學研究的疆界、方法和維度。該專著對我國海洋政策制定和海洋文化建設也具有一定的咨鑒意義。

關鍵詞：詹姆斯·庫柏;海洋書寫;海洋思想;段波

近年來，我國海洋文學研究漸成學術熱點。這一方面是對我國文學研究忽視海洋文學的學術現(xiàn)狀進行自我反思的結果，是文學研究發(fā)展的必然;另一方面，也是對我國當前海洋發(fā)展戰(zhàn)略的及時回應，通過國內外海洋文學研究為我國海洋文化建設、海疆建設、海洋政策、國際關系決策提供咨鑒。在這一背景下，段波博士的專著《19世紀美國的海洋帝國想象：詹姆斯·庫柏的海洋書寫研究》（科學出版社，2019）無疑是應時而生的學術成果，也是當前我國海洋文學研究的創(chuàng)新之作。

段波的《詹姆斯·庫柏的海洋書寫研究》基于庫柏的海洋小說和與海洋相關的非文學作品，從跨學科視角對庫柏的海洋思想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該書主體部分由六章構成，探討了庫柏海洋書寫所表現(xiàn)出的國家意識、國家認同、帝國海權思想、帝國擴張意識，分析了庫柏海洋書寫的思想價值與美學意義。此外，該書還系統(tǒng)梳理了庫柏在美國、英國和中國的批評接受史。該書認為，庫柏的海洋書寫是美國陸地邊疆文學的自然延伸，成功開掘了“海洋荒野”和美國海洋文化;同時體現(xiàn)了他的海洋思想以及借助于文學作品對帝國的想象，為美國海權發(fā)展奠定了思想基礎。

段波的這部專著是當前國內為數(shù)不多的美國海洋文學研究著作之一，也是國內第一部關于美國作家?guī)彀睾Ｑ笏枷氲膶W術專著。該書在19世紀美國國家版圖不斷拓展、疆域從大西洋跨進太平洋的帝國主義急速發(fā)展的歷史語境下，考察庫柏的海洋書寫，切中了19世紀美國國家建構和擴張的核心問題，以其開闊獨到的視角和周密的論述對庫柏研究和美國19世紀海洋文學研究作出了重要的學術貢獻。

首先，該專著極大地拓展了庫柏研究。庫柏是美國19世紀的重要作家，一生創(chuàng)作了50多部作品，包括32部小說，不僅創(chuàng)作了《皮襪子故事集》五部曲等美國西部小說、邊疆小說、世態(tài)小說等，而且利用自己的海洋生活經(jīng)歷以及美國的海洋歷史素材，創(chuàng)作了10余部海洋小說，成功開創(chuàng)了美國海洋小說文類。他的海洋小說不僅塑造了邦波、鷹眼、海盜、水手等形形色色的經(jīng)典文學形象，成為美國歷史、文學與文化研究中的經(jīng)典素材，而且生動地展現(xiàn)了人類與大海、人類與社會以及人與他人之間的復雜關系，再現(xiàn)了美利堅民族波瀾壯闊的海洋生產(chǎn)生活歷程，為美國文學的獨立以及美國文學本土化的發(fā)展做出了開拓性貢獻。遺憾的是，國內外文學研究界一直偏重于他的《皮襪子故事集》為代表的西部邊疆小說，而對他的海洋小說及其表達的海洋思想和國家想象卻鮮有問津。事實上，庫柏不僅是一個海洋小說創(chuàng)作者，也是美國海洋意識先覺者和海洋思想先驅，還是一個自覺地以海洋意識和海洋觀指導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的作家。他的兩卷本《美國海軍史》和《美國杰出海軍軍官生平志》等非小說類作品既反映了他系統(tǒng)深刻的海洋思想，也在他的海洋小說中得到呼應。因而，段波的專著聚焦于庫柏的海洋書寫，探尋其海洋思想與海洋帝國想象，無疑準確把握了庫柏的精髓，也是對現(xiàn)有研究的超越。

段波的專著聚焦于庫柏的海洋書寫，但并沒有孤立地探討這一問題，而是從兩個方面著力，對庫柏的海洋思想進行完整而深入的挖掘。一方面，段波將庫柏的海洋小說研究與他關于海洋和海洋思想的其他文類作品研究相結合，既照亮了庫柏海洋小說的思想，也保證了本專著能全面分析和總結庫柏的海洋思想。另一方面，段波的研究將庫柏的海洋小說與西部邊疆小說、政治小說進行有機的結合，借助于庫柏的《大草原》《最后的莫希干人》等西部邊疆小說，從整體上把握庫柏從西部邊疆小說到海洋小說這一創(chuàng)作轉向背后的思想動因和文化淵源，完整地展現(xiàn)了庫柏海洋思想的形成和發(fā)展，準確而全面地揭示了庫柏關于19世紀美國的國家想象。因而，這部專著是對既有的庫柏研究的重要補充，也還原了庫柏作為美國具有開拓性的海洋小說家和海洋思想家的地位，為庫柏研究開拓了新領域。

其次，該專著拓展了美國19世紀海洋文學研究，大大豐富了美國19世紀海洋小說的疆界、方法和維度。國內外關于美國19世紀海洋文學的學術研究多集中在麥爾維爾等人的海洋小說，而對影響麥爾維爾等人海洋文學創(chuàng)作的庫柏卻沒有給予應有的學術關注;關于麥爾維爾等人的海洋小說研究也多聚焦于作品本身和作品所反映的時代風貌，鮮有研究像這部專著一樣將庫柏研究置于美國國家擴張與發(fā)展的歷史之中、置于美國國家意識和海洋觀念演變的歷史之中進行考察。

段波認為，庫柏的文學創(chuàng)作呼應了美國的歷史演變。他在這部專著中沒有孤立地研究庫柏，而是在美國國家意識形成、國家版圖擴張的歷史語境之下對庫柏早期、中期和晚期海洋小說進行系統(tǒng)研究。庫柏的小說不僅反映了美國的帝國崛起歷史，而且對美國的國家建構與發(fā)展進行了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想象，因而，他的小說從大西洋書寫到太平洋書寫、從西部邊疆書寫到海洋邊疆書寫，這不僅是庫柏小說題材和藝術視野的拓展，更是他對美國帝國擴張歷史的反映。因此，庫柏的海洋小說并不孤立于其他作品之外，他的海洋思想也不可能割裂于他關于美國陸地邊疆和本土建構的思考，而是一個整體。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段波在專著中要將庫柏的西部邊疆小說納入其海洋小說研究視野，將大西洋書寫與太平洋書寫作為其海洋思想的兩個重要觀測點。

段波在這部專著中不僅將庫柏的海洋書寫置于美國歷史語境之下進行考察，而且置于美國國家意識的發(fā)展歷史語境下進行考察。這部專著始終基于一個清晰的認識，即庫柏早、中、晚期的海洋書寫呼應了美國國家意識的歷史變化，隨著美國的海洋意識的發(fā)展而變化。美國從東部沿海到太平洋拓展的整個過程暗合了美國逐漸興起的“美國例外論”。亞歷西斯·托克維爾（Alexander Tocqueville）于1831年提出“美國例外論”反映了此前和當時許多學者的美國想象，也為19世紀美國向太平洋擴張?zhí)峁┝司駝恿?。理查德·克魯格（Richard Kluger）就把19世紀美國向太平洋的擴張視為大陸拓殖的延續(xù)，他認為，美國海權擴張的內驅力不僅與天定使命觀緊密關聯(lián)，而且與美國人強烈的財產(chǎn)占有欲相關聯(lián)①。庫柏的小說從西部邊疆到太平洋墾拓呼應了這種思想及其實踐經(jīng)驗，這也正是段波在專著中努力揭示的美國帝國意識與海權意識的形成與演變。他從庫柏的海洋書寫與他的帝國海軍構想、帝國海洋戰(zhàn)略發(fā)展路徑、海洋商業(yè)帝國想象三個方面來闡釋他的帝國海權想象;他不僅揭示了庫柏與其他思想家的思想互動，而且歷時地呈現(xiàn)出他的海權思想的前瞻性和對后世的影響。庫柏在其海洋小說中宣揚海權思想，認為海洋是美國走向世界和稱霸世界的重要通道，要實現(xiàn)這一目的，建設強大的海軍是根本保障，建設強大的海上貿易與航運是經(jīng)濟保障，也是實現(xiàn)美國經(jīng)濟繁榮昌盛的重要途徑和保障。這一思想與海權理論的奠基人阿爾弗雷德·馬漢（Alfred T. Mahan）的思想驚人相似。馬漢認為，海權不僅包括用武力控制海洋或任何一部分海域的海上軍事力量的發(fā)展，而且還包括一支軍事艦隊源于和賴以存在的貿易和海運的發(fā)展②。因而，段波的這部專著不僅揭示了庫柏的海權思想，而且反映了美國19世紀的海洋思想、政策、社會實踐走向，對于研究美國國家發(fā)展歷史進程具有重要意義和價值，也有利于重新評估庫柏的文學成就和思想及其在美國文學史、思想史上的歷史地位。

段波的這部專著不僅在學術上有著重要創(chuàng)新意義，而且對于中國當下發(fā)展有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近年來，海洋對于中國發(fā)展的作用日益重要，海洋戰(zhàn)略已成為中國未來發(fā)展的必要，因而借鑒歐美經(jīng)驗、探尋自我發(fā)展之路，也是人文學科研究的重要任務。段波的研究揭示了美國海洋強國的諸多秘密，對我國當前的建設和未來發(fā)展具有重要的借鑒作用和啟示意義。事實上，關于歐美海洋性國家的海洋文學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是一項既具有學術性又具有實踐性的大課題，當前還只是剛剛起步。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段波的這部專著不僅具有現(xiàn)實的學術和社會意義，它所探討和提出的問題也將具有更加廣闊的研究前景。

注釋【Notes】

① See Richard Kluger， Seizing Destiny： How America Grew from Sea to Shining Sea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2007）.

② See Alfred T. Mahan， The Influence of Sea Power Upon History， 1660-1783 （Gloucestershire： Dodo Press， 2008）.

責任編輯：翁逸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