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瞰過去航空考古的奠基人克勞福德

吳玲 何文競

奧斯伯特·蓋伊·斯坦霍普·克勞福德（Osbert Guy Stanhope Crawford）是20世紀上半葉享譽世界的英國考古學家之一，他一生都致力于史前考古、航空考古以及蘇丹考古等領(lǐng)域的研究，成績斐然。特別是20世紀20—50年代，克勞福德在推進航空考古學發(fā)展上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一生著作等身，光是專著就有20多部，他留下的大量航拍照片和其他類照片至今仍是考古學家和相關(guān)領(lǐng)域研究者的重要參考資料。

早年的經(jīng)歷

克勞福德1886年10月28日生于印度孟買，當時印度還是英國的殖民地，父親是當?shù)馗叩确ㄔ旱囊幻ü?。雖然出生于中產(chǎn)之家，但童年的克勞福德是非常不幸的。尚在襁褓之中，母親便因病去世，出生剛?cè)齻€月的克勞福德即被擔任圣公會修道院院長的姑姑帶回倫敦，由另外兩位未婚的姑姑多拉（Dorah）和格特魯?shù)拢℅ertrude）撫養(yǎng)。幼年的克勞福德很少有機會能見到父親的面，與兩個姑姑生活到8歲時，父親又撒手人寰，母愛和父愛對小克勞福德來說是一種奢望。

上小學時克勞福德對戰(zhàn)爭史非常感興趣，這可能對其之后的人生道路有一定的影響。1900年，14歲的克勞福德被送到離家15英里之外的馬爾伯勒中學（Marlborough College）繼續(xù)學業(yè)，夏季的時候克勞福德會在周六下午騎自行車回家。雖然他不喜歡這所學校的教育理念，但在這里學監(jiān)馬利姆（F. B. Malim）給了少年時代克勞福德慈父般的關(guān)愛。馬利姆是馬爾伯勒中學自然歷史學會考古部的負責人，受其影響，克勞福德對考古學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在馬爾伯勒中學上學期間，克勞福德有機會參觀了巨石陣、長墩墓地（Long Barrows）、石圈遺跡等，他還根據(jù)英國地形測量局（Ordnance Survey）繪制的地形圖嘗試探索姑姑家附近的丘陵地貌和歷史遺跡。

1905年，克勞福德獲得牛津大學基布爾學院的獎學金，主修文學。但克勞福德在這一方面缺乏天賦，成績不佳，于是在1908年改學地理。因為對考古學的興趣，克勞福德在愛爾蘭的一次徒步旅行后干脆將地理學與考古學結(jié)合起來，寫了一篇關(guān)于不列顛群島青銅時代扁平青銅斧和燒杯的地理分布的論文。在英國雖然之前有過在地圖上標注考古遺址位置圖的先例，但這篇論文第一次嘗試以考古遺跡的地理分布情況和其周邊環(huán)境關(guān)系來研究史前史，因此被譽為英國考古學史的一個里程碑。這次成功的嘗試也讓克勞福德堅定了之后從事考古工作的信心。

1914年，克勞福德被卷入一戰(zhàn)，期間除了傷病修養(yǎng)外，克勞福德主要從事戰(zhàn)地地圖的繪制和保管工作，1917年克勞福德如愿以償加入英國陸軍航空隊（Royal Flying Corps），但在處女航時飛機即被德軍擊中，克勞福德本人也受重傷，不得不住院修養(yǎng)。住院期間，他對戰(zhàn)爭進行反思，萌生出撰寫一部世界史的想法，以期實現(xiàn)統(tǒng)一的全球性政府。傷愈后，克勞福德回到前線，但沒過多久，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中被德軍俘虜，一直到一戰(zhàn)結(jié)束后，才被送回英國。

供職英國地形測量局

因為克勞福德的專業(yè)優(yōu)勢，1920年他應(yīng)英國地形測量局總干事查爾·克洛斯（Charles Close）的邀請，成為英國地形測量局的第一位考古官員，主要工作是隨著新地圖的修訂不斷校正和更新相關(guān)考古遺跡的信息。在測量局工作期間他實地考察了大量歷史遺跡，足跡幾乎遍布全英，通常是徒步或者用自行車作為交通工具。

一開始克勞福德的工作并不被測量局的同事認可，有些人甚至覺得他的職位完全是多余的，但克勞福德用自己扎實的田野工作證明了自身的價值。僅1920年下半年，他在科茨沃爾德走訪了208處遺址，并新發(fā)現(xiàn)了81座長墩墓地（Long Barrows）。根據(jù)他在該地區(qū)的調(diào)查研究，克勞福德1925年出版了《英格蘭、威爾士邊界地區(qū)和科茨沃爾德地區(qū)的長墩墓地與石圈遺跡》（The Long Barrows and the Stone Circles of the Cotswolds and the Welsh Marches）一書。

參加一戰(zhàn)的飛行經(jīng)歷讓克勞福德認識到航拍照片在考古工作中的重要價值——考古學研究不僅需要“向下挖”，還應(yīng)該“向上飛”！許多郊野的地貌在歷史的長河中變化不大，從天空俯瞰，古老的道路、農(nóng)田、土墩、聚落等遺跡一覽無余，它們之間的環(huán)境和空間關(guān)系能夠反映古人的生存狀態(tài)，這對考古學研究意義重大?？藙诟５侣暦Q“航拍照片對于考古學的意義就如同望遠鏡對于天文學一般”。

克勞福德從英國皇家空軍那里獲取了大量航拍照片，根據(jù)對遺址的分期，他開始制作遺址歷史分期地圖。他將羅馬時期的道路和定居點在地圖上標注出來，于1924年出版地圖《羅馬時代的不列顛》，后來又陸續(xù)繪制了多張歷史地圖，如《十七世紀的英格蘭》（England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索爾茲伯里平原上的凱爾特土堡》（Celtic Earthworks of Salisbury Plain）、《新石器時代的威塞克斯》（Neolithic Wessex）等。

20世紀20年代開始，克勞福德便熱衷于促進航空考古的發(fā)展，他將各種航拍照片匯集成冊并印刷出來。他的工作很快引起了考古學家亞歷山大·凱勒（Alexander Keiller）的關(guān)注，凱勒主動聯(lián)系到克勞福德，并邀請克勞福德和他一起參加一項由凱勒本人出資的航空調(diào)查，他們于1924年春夏季飛越伯克希爾、多塞特、漢普郡、薩默塞特和威爾特郡，拍攝了大量該地區(qū)的考古遺跡照片。這些照片中的許多都發(fā)表在1928年出版的《鳥瞰韋塞克斯》（Wessex from the Air ）一書中。20世紀二三十年代，克勞福德先后游歷中東、德國、奧地利、意大利、羅馬尼亞、科西嘉島、馬耳他、阿爾及利亞、突尼斯、塞浦路斯、蘇聯(lián)等地，并拍攝了大量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照片。

創(chuàng)辦《古物》雜志

20世紀初，考古學還沒有完全從古物學傳統(tǒng)中獨立出來，當時倫敦古物研究學會（Society of Antiquaries）的Antiquaries Journal雜志在考古學界影響很大。但克勞福德認為倫敦古物研究學會的研究并無太大價值，因為他們過于忽視史前的考古資料。為了改變這種局面，1927年克勞福德創(chuàng)辦了《古物》（Antiquity）雜志，旨在匯集和傳播全世界考古學家的研究成果，不分地域和時代。因此受到了當時許多年輕考古學家的青睞，他們和克勞福德一樣希望把考古學專業(yè)化，從而使考古學領(lǐng)域的話語權(quán)遠離古董愛好者的壟斷，朝著更科學的方向發(fā)展。

《古物》雜志一經(jīng)創(chuàng)立便顯示出巨大的影響力?？藙诟５伦⒁獾綉?yīng)該向更廣大的公眾傳播考古信息，因此《古物》雜志比當時已有的考古學學術(shù)期刊更容易被大眾所接受?！豆盼铩冯s志由古物信托基金掌管，創(chuàng)刊時為季刊，后來改為雙月刊，現(xiàn)在雜志上發(fā)表的文章一般經(jīng)考古學界同行評議?？藙诟５?lián)巍豆盼铩冯s志的首任主編，直到1957年去世，接替他的是英國著名考古學家格林·丹尼爾（Glyn Daniel）?，F(xiàn)在的編輯咨詢委員會成員共有25人，分別來自澳大利亞、巴西、德國、俄羅斯、法國、菲律賓、中國、日本、新西蘭、英國和美國。

退休生活

在地形測量局工作了26年后， 60歲的克勞福德選擇退休。退休后的克勞福德熱心公益事業(yè)，為了在二戰(zhàn)后的重建工作中保護南安普敦的歷史建筑不受破壞，克勞福德當年即成立“老南安普敦之友” 游說組織。出于對“核戰(zhàn)爭”的憂慮，克勞福德懇請考古機構(gòu)復制已有的資料，以確?！暗谌问澜绱髴?zhàn)”之后這些歷史信息可以保存下來。

生活方面，克勞福德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貓奴”，他所留下的眾多照片中就有不少貓的照片。克勞福德模仿貓的叫聲更是惟妙惟肖，甚至有美國出版商邀請他寫一部關(guān)于貓的叫聲的書。生命的最后幾年，克勞福德又對天文學和宇宙起源等非常感興趣。

當然，克勞福德退休后并沒有完全舍棄考古工作，1950—1952年，他對蘇丹進行了多次實地考察，詳細地記錄了遺址地理、地貌及文物信息，陸續(xù)發(fā)表了多部著作和文章。文章系統(tǒng)地介紹了尼羅河中游地區(qū)的考古情況，特別是蘇丹在基督教時期和芬吉王國時期的情況，學術(shù)價值很高，至今仍有參考價值。他所留下的地圖和照片經(jīng)常被當代的研究者用來確定遺址的位置。

1949年，克勞福德當選為英國科學院院士，1950年榮獲大英帝國司令勛章（“CBE”，Commander of the Most Excellent Order of the British Empire），1952年為表彰其對航空考古學的貢獻，克勞福德被劍橋大學授予名譽文學博士學位。晚年的克勞福德獨居在倫敦西南的努爾斯靈小鎮(zhèn)（Nursling），1957年11月的一個夜晚，克勞福德在睡夢中離開人世，陪在他身邊的是他心愛的小貓們。

文中史料及圖片主要參考自Kitty Hauser人物傳記BLOODY OLD BRITAIN——O.G.S.CRAWFORD AND THE ARCHAEOLOGY OF MODERN LIFE，BBC紀錄片Archaeology：A Secret History，M.Drzewiecki、W.Raczkowski的文章Following O.G.S.Crawford satellite images and field archaeology in Sudan，以及維基百科O.G.S.Crawford條目。

（作者吳玲為無錫博物院館員；何文競為蘇州市考古研究所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