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溫柔的小棋局里

謝知言

作者有話說：寫這篇稿子的時候是我的一個迷茫期，因為見過太多有靈氣的作者，那段時間就一直覺得自己不夠有天賦而消沉。寫這篇文也是為了給自己打氣，所以大家現(xiàn)在能看到這篇文，說明勤能補拙這件事是真實存在的。?? 這篇文獻給每一個有夢、還在成長的朋友，希望你們不要放棄，要加油啊。?? 這是作為古文作者的我第一次過現(xiàn)代文，也是第一次跟小姐妹安安上同一期雜志，真的好快樂。

一、宋音音，你好笨啊

2000年——

烈日炎炎，像是有誰在空氣里放了一把火，院子里槐樹盤虬臥龍地生長，樹冠枝葉繁茂，投下了一大片陰影，還有細碎的光從縫隙間漏下來。

樹蔭下，小小少年與少女在棋盤前對坐。

穿著白色汗衫的老人躺在一側(cè)的搖椅上，用蒲扇點了點少女的頭：“音音，背一下象棋走法口訣。”

“啊……”宋音音猝不及防被點到，大腦卻還是混沌一片，啊了半天，也沒想起來。

少年微微昂起下巴，是有些驕傲的姿態(tài)，脆生生地說：“我來吧，爺爺！”

老人輕輕點頭，少年清了清嗓子，然后一字一句字正腔圓：“將軍不離九宮內(nèi)，士止相隨不出官。唯卒只能行一步，過河橫進退無蹤?！?/p>

背完，他眼角眉梢都帶著笑，看了她一眼，故意拖長了尾音：“宋音音，你好笨啊……”

老人瞥了一眼少年，又瞥了一眼自家的小孫女，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同樣是一個院子里長大的，怎么遲魏就是聰慧機靈的，而音音跟他放在一塊就顯得拙樸了。

宋爺爺不禁在心里嘀咕：難道真的是遲家的基因比較好？

宋爺爺帶了些恨鐵不成鋼的心思，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宋音音的臉。

宋音音本來昏昏沉沉的，這下被掐醒了，皺著眉頭，揉了揉自己肉嘟嘟的臉。

她揉著揉著，忽然嘟囔著說：“我想喝汽水。”

宋爺爺更來氣了，恨不得隨手從桌上拿顆棋子塞進她的嘴里。

遲魏這回趁著他拿扇子戳宋音音之前拉起她就往外跑，還不忘回頭跟他說：“爺爺，我們出去玩，待會兒回來?！?/p>

遲魏兜里揣著兩枚硬幣，到街口小賣部買了兩瓶冰汽水。

出了小賣部的門，他看見宋音音那圓得像包子一樣的臉，心血來潮，臨時使壞，沒往她手里遞而是往她的臉上貼，激得她眼睛都瞪直了，咝了一聲。

遲魏哈哈大笑。

半晌鬧夠了，兩人坐在小石階上對著喝可樂。遲魏舉起瓶子咕咚咕咚地喝，半瓶進了肚，扭頭看著拿吸管小口吸的宋音音，不由得嗤笑出聲：“喝可樂就得像我這樣才喝得爽！”

宋音音皺著眉頭沒搭他的話，還是小口小口地吸著。過了一會兒，他也沒見她瓶里的東西少。

遲魏納悶，拿過來仔細一看，原來是宋音音把吸管咬壞了，吸不上來。

遲魏又罵了她一句“笨”，然后進小賣部，又替她要了一根吸管，最后她可算是順順當當?shù)睾韧炅恕?/p>

不過是小事，可遲魏記住了她愛咬吸管，從此以后，凡是帶著她去喝東西，都提前向店家要好兩根吸管。

天要黑了，他領(lǐng)著宋音音回家，路過樹下時，卻被突然砸下來的死了的蟬嚇了一跳。

秋天來了，蟬到日子了。

宋老爺子的病也是從秋天開始的，而且反反復(fù)復(fù)，去了醫(yī)院好幾次，都沒什么太大的毛病，也許就是年紀大了。

誰也沒想到，宋老爺子沒熬過。

宋老爺子的后事是住在同一個院子里的遲家人幫著辦的。宋音音的父母早年間出了車禍，故去很多年了。家里也沒有別的親戚，就剩下她一個。

宋爺爺留下了一些錢，又有遲家人幫襯著，宋音音也就這么過來了。

轉(zhuǎn)眼，兩個人已經(jīng)十六歲了，上了同一所高中。

二、我的小笨豬

2010年——

隨著下課鈴聲響，遲魏的桌子邊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男生女生七嘴八舌，羨慕又好奇地問：“遲魏，聽說你在市里象棋比賽又得冠軍啦！”

遲魏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微笑著點頭說“嗯”，頓時又引起一片小小的驚呼——

“太酷了吧。”

“真棒?！?/p>

“太厲害了。”

這時，宋音音也已經(jīng)收拾好走到他旁邊：“走吧?！?/p>

“嗯?！边t魏應(yīng)了一聲，就要站起來。

忽然，人群里一個男生調(diào)笑了一聲：“遲魏天天跟她待在一起，不怕變笨?。　?/p>

男生話音還沒落，就看見剛才還笑得溫柔、疏朗的遲魏臉色立刻變得陰沉起來。

一下子，男生的領(lǐng)子被遲魏攥在手心里：“你說誰笨？”

男生被嚇了一跳，他本來也是隨口一說，見人家要生氣，連忙道：“開個玩笑?！?/p>

遲魏松開了他的領(lǐng)子，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她不是你能開的玩笑”，然后就帶著宋音音走了。

看宋音音沒心沒肺的樣子，遲魏忍住笑，一把拽起她的胳膊開始狂奔：“走了，去買棋譜！再不快點，一會兒集市關(guān)門了！”

遲魏帶著她直奔書攤，那里有遲魏昨天專門讓老板幫他留的棋譜。他正在專心致志地挑，忽然余光一掃。

他看見宋音音蹲在地上，面前擺著一只水晶小豬，她時不時摸一摸，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

書攤的老板感受到他們的目光，解釋道：“哦，這個是我閨女的，她不想要了，就被我?guī)磉@，看能不能賣點錢?！?/p>

遲魏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多少錢？”

“三十，跟你挑的棋譜一個價?！?/p>

遲魏從兜里掏出錢，書攤的老板就要拿袋子給他裝書，結(jié)果被他給叫住了：“不要書，要水晶豬，有沒有盒子？”

書攤的老板有些不滿：“這書都給你留一個星期了……”

遲魏呵呵笑，對著書攤的老板壓低了嗓音：“小丫頭今天心情不好，不哄哄，一會兒回家是要鬧的?！?/p>

書攤的老板瞥了一眼宋音音，他是知道她家的情況的，挺慘。而且遲魏又是他書攤的常客，總是來買棋譜，就這一回沒買罷了。

老板找到盒子，遞給了他。

遲魏彎腰把水晶小豬從地上撈起來，揣進了懷里。

宋音音發(fā)現(xiàn)他沒拿裝著書的塑料袋，愣了愣：“書呢？”

“買豬了。”

宋音音又愣了一下，隨即朝他伸出手：“那把豬給我?！?/p>

遲魏睨著她：“也沒說是給你的啊?！?/p>

宋音音拔腿就走，結(jié)果被遲魏揪著領(lǐng)子給拽了回來。

他把水晶豬攥在手里，想著送別人禮物都應(yīng)該要說點啥，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最后，他索性脖子一梗，裝出一副特別欠揍的模樣說：“你拿了這只豬，以后小豬笨蛋這種話就只有我才能說了啊?！?/p>

宋音音拔腿就又要走，嚇得他慌忙地將水晶豬塞到她的懷里，還尷尬地干巴巴地補上一句：“反正你收了，我說的話就算數(shù)。”

宋音音忍住不笑，抱緊了水晶豬，說：“好啦，回家吧?！?/p>

三、拜師

變故發(fā)生在他們倆十七歲的時候。那一年高二，距考大學(xué)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

遲魏與宋音音的成績都不算好，要考上本科，學(xué)門藝術(shù)什么的，興許能穩(wěn)妥些。

遲魏想了想，回絕了母親讓他學(xué)美術(shù)的提議，說：“我想繼續(xù)下棋?！?/p>

家里討論的時候，家人說他棋下得好的話，多參加比賽，拿獎，有了一定名氣和實力就能進省隊，進了省隊，省隊每年有保送的名額。

這條路很少有人走，乍一聽有些天馬行空?？墒?，遲魏已經(jīng)參加好幾年的比賽了，前不久還拿過市比賽冠軍。

一家人都有些心動，覺得這條路不是不能一試。

可是，如果想進省隊，就目前來說，遲魏的水平還是很不夠的。他沒有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學(xué)習(xí)，全是自己看棋譜摸索出來的野路子。他要是真的想走這條路，必須進行系統(tǒng)的訓(xùn)練。

經(jīng)過多方打聽和篩選，他們終于把目標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國內(nèi)象棋界的泰斗，周鶴周老先生。

正好，他前不久剛剛發(fā)布消息，要新收兩名入室弟子。

遲家父母工作繁忙，于是由宋音音陪著遲魏去參加考核。到了那兒，兩個人驚呆了，人真不少，不愧是高手收徒。

待客的是周老先生的長子——周衡。

原本是一間靜室，現(xiàn)在被一群青春期的孩子填得滿滿當當。終于，等了良久，門被打開了，虛長他們幾歲的少年自陰影處走出，身姿挺拔，穿著寬松的、袖子垂到腳的長袍。

周衡面相生得極好，五官淡而鋒利，年紀雖小，卻不茍言笑，顯出一種冷漠的英俊來，看上去就很不好親近。

他站在那里攏著袖子，淡漠道：“能在我手下過三十招的，可以去見我父親。”

他沒有說要贏過他，甚至沒有說過五十招、上百招。

遲魏的眉頭皺了起來，一顆心卻沉了下去，棋手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少年比他之前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強。

有很多人在周衡的手中落敗，他們千里迢迢過來，豈止是沒見到周老先生，甚至沒在這個少年的手下過三十招。

終于到了遲魏，他的手心被汗濡濕。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周衡落下最后一子，冷淡的聲音響起：“二十九，下一個。”

遲魏臉色一變，正要張口，忽然被身后的人扣住了肩膀。

宋音音站在他的身側(cè)，對著面前的周衡說：“我要見周老先生，我有辦法說服他?！?/p>

周衡看著稚氣未脫的少女，眉頭緊皺：“在我手下過三十招。”

宋音音的聲音輕而堅定，將自己之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我要見周先生，我有辦法說服他?！?/p>

周衡眉間一抽：“你……”

他正要說什么，卻忽然被打斷——

靜室后的靜室，傳來老人沉沉的聲音：“讓她進來。”

少女站起身，走進了那間靜室，半晌，里面老人的聲音傳出。

“周衡，五師弟遲魏，小師妹宋音音。其他人，送客?！?/p>

關(guān)于那一日遲魏問過她，但她始終語焉不詳，被問急了，也只肯說：“我給周老先生看了一本我的祖?zhèn)髌遄V，然后他就肯收我們啦?！?/p>

遲魏對此嗤之以鼻：“騙人，周老先生什么棋譜沒見過。再說了，你哪里有祖?zhèn)髌遄V！”

宋音音也不反駁，揺頭晃腦地說：“你說沒有就沒有吧?！?/p>

直到有一日課間時，周衡攔住了他們，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我問我父親為何收你們，他說你給他看了一本棋譜，你到底給我父親看了什么棋譜？”

她還沒說話，遲魏就搶先道：“你父親都沒告訴你的事，就別來問我們啦，這是秘密?！?/p>

最后兩個字，遲魏特意拉得很長，如愿以償?shù)乜吹街芎獾哪樕兊酶诹?，然后遲魏就心情很好地拉著宋音音走了。

在庭院里，遲魏一把拽住宋音音，眼神發(fā)亮：“你還真有祖?zhèn)髌遄V?。　?/p>

宋音音神色微微一僵，隨后扭過頭繼續(xù)走：“是啊?！?/p>

遲魏繞到她的前面，面對著她倒著走：“有這種好東西，怎么不早點拿出來給我看啊！”

宋音音扭過頭：“就不給你看！祖?zhèn)鞯?！?/p>

“給我看看嘛?！边t魏拽著她的胳膊念叨，最后雙手合十，睜著眼睛像小狗一樣巴巴地望著她，“求求你啦，我真的很想看。”

宋音音終于繃不住，笑出聲來：“好?！?/p>

宋音音剛給他的那幾本棋譜，遲魏看了后，一天吃不下飯，字跟鬼畫符一樣，他看完了眼暈。

后來，她又給了他幾本，字竟然清楚一些了。

遲魏還在宋音音跟前念叨過一次：“合著你們宋家祖先還是個性情中人，好看的字應(yīng)該就是心情好的時候?qū)懙?，不好看的字?yīng)該是心情壞的時候?qū)懙摹！?/p>

結(jié)果，他被宋音音追著打了好久。

四、純屬僥幸

周老先生的確不愧是大師，講的東西都讓遲魏受益匪淺。還有宋音音的祖?zhèn)髌遄V，那布局謀略，每一局都變幻莫測、詭譎至極。

如果說周老先生是教他怎么奠基，那宋音音給的棋譜就是教他怎么布陣。

短短幾個月，遲魏的棋藝進步飛快。

如果說在求學(xué)的過程中還有什么不如意的話，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周衡。

他看不上他們倆，認為他們倆是走后門來的，總是對他們多有刁難。

別人抄棋譜抄十遍，他們倆就要抄三十遍。

遲魏也很生氣，不過，他畢竟是自己老師的親兒子，動不得。但是，他的心里又有種微妙的得意，忍不住想：你老子都同意了，你再不同意也沒用;你再不同意，你也趕不走我們。

但是，他沒想到，周衡的確是趕不走他們，但可以惡心他們。

一日，周衡在課上忽然發(fā)難：“遲魏，你過來與我玩一局。”

遲魏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周衡臉上忽然浮現(xiàn)出輕蔑的表情：“呵，廢物就是廢物。”

遲魏忽然站起身來，沉著臉瞪著他。

周衡坐在座位上屹然不動，冷冷地看著他：“一百招。你若能在我手下過一百招，就算你贏。”說完，周衡又輕聲笑了一下，這次話是對教室里的所有人說的。

他神情倨傲：“除了他，在座的各位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贏我?！?/p>

遲魏被激怒了，咬著牙：“我來！”

時隔三個月的比試，這回遲魏先是在他手下平緩地過了三十招，五十招，九十招。

眼看著就要贏了的時候，周衡的“炮”落下。

周衡輕聲道：“第九十八招，將軍。”

遲魏一激動，差點掀了棋盤。棋盤上黑方雖有損失，可將、士、象俱在。

而紅方大帥已失，士、象、車、馬、炮俱殞。山河破碎，國將亡，頹勢不可挽。

遲魏攏了一把被汗水浸濕的黑發(fā)，咬牙道：“再來！”

一局又開。一樣的，當遲魏大滴的汗水滴落到桌面上時，周衡開口：“第九十八招，將軍?！?/p>

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周衡是故意的，他故意讓遲魏之前的招，然后在第九十八招的時候?qū)⑦t魏。

周衡不僅要讓遲魏輸，還要折磨他，讓他深深體會被控制的感覺。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輸不可怕，可怕的是這種被控制的感覺一旦深入骨髓，遲魏將很難再贏一局棋。

遲魏咬緊牙關(guān)，顫抖著說：“再……”

然后，他的手忽然被握住，宋音音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旁邊，盯著周衡的眼里似有寒光，語氣像是覆了冰雪：“我來。周衡，你不是說這里沒人贏得了你嗎？”

“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么是輸?！?/p>

一開場，宋音音先走，她走了一步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哪有人先走象的。”

果然，周衡抓住時機吃了她的象。

宋音音再走炮，周衡又吃了她的炮。

開局幾招，宋音音連失二子。

這時，她微微一笑，用一枚棋子吃了他的“車”。

周衡眼睛微瞇，大意了。可饒是如此，還是他占了上風(fēng)。他不由得輕笑出聲。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他又失一卒。

他看向宋音音，這個平時上課都打瞌睡的小師妹，好像并不那么簡單。

一個小時過后，女孩清澈的嗓音響起：“將軍?！?/p>

旁人看著這一局好像下得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可是，周衡……

他抬眼看向宋音音，這個平時看上去乖巧聽話甚至稍顯愚鈍的女孩此時也目光平和地看著他，然后微微一笑：“周師兄，我亂下的，純屬僥幸?！?/p>

五、你贏不了

三天后，遲魏拿到了省隊推薦入學(xué)的名額，是一所非常不錯的大學(xué)。

但是，遲魏感覺并不好。他的夢里都是周衡那張冷冷的臉，還有那句“第九十八招，將軍”。

即使宋音音贏了周衡，周老先生重罰了周衡，可對于遲魏來說，也都無濟于事，他深陷夢魘。

學(xué)了這么多年的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原本是沒有天賦的，而是因為練得太多，所以才取得今天這樣的成績。

他知道自己不行，知道自己天資不夠，一對上天賦異稟的人，就會被牽制得非常慘。

例如周衡，他是天才。遲魏覺得自己永遠也贏不了他。

遲魏頹廢了兩個月，未碰棋。

直到他在電視上看到周衡敗給盧成。盧成是當今棋壇青年新秀。他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只要他在比賽上贏了盧成，他就能間接地證明他是比周衡強的。

宋音音不想讓他去，可是他非將填好的報名表塞到她的懷里，握著她的手：“求你了，能與盧成一戰(zhàn)的那場比賽還有最后一個名額。你幫我把表交上去。”

宋音音看了他好久，輕聲點頭：“好?！?/p>

之后，遲魏一直等著組委會的通知，卻一直沒收到。直到他在電視上看到宋音音對戰(zhàn)盧成，整個人都蒙了。

他打電話給組委會詢問，卻被告知并未收到他的報名表，而是收到了宋音音的。

電視上，宋音音敗給了盧成。

宋音音回來的時候差點被遲魏扔過來的瓷碗劃傷。

遲魏語氣森森：“回來了？宋音音，你好得很。為了自己參加比賽，不交我的報名表。”

她張了張嘴，最后閉著眼睛說：“你贏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贏不了，萬一呢？”

“我就是知道，沒有萬一。你會贏，但不是現(xiàn)在?！?/p>

宋音音斬釘截鐵的語氣再次激怒了遲魏，他朝她大吼：“宋音音，你就是為了你自己。你覺得你贏了周衡一次，你就厲害了，你就想往更高處走?！?/p>

她想說什么，卻被他粗暴地打斷：“滾。”

他說：“宋音音，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六、她的小心思

遲魏沒想到宋音音真的走了，離開了學(xué)校，甚至沒有回他們一起長大的院子。

他站在宋音音的面前，離她非常近，本來想伸手碰碰她，或者是問一堆“你這么多年去哪了”之類的話。

可最終，他輕輕開口：“音音，我贏了?！闭Z氣雖然平和，但仔細聽還是顫抖的。

宋音音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我知道。我說過，你終有一天會贏的?！?/p>

這句話刺痛了他，讓他將那些過去的事情都想了起來。霎那間，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很清晰的痛楚。

他直直地看著宋音音的眼睛，沉聲吐出幾個字：“不，我寧愿在十九歲那年輸?！?/p>

宋音音剎那間睜大了眼睛。

一瞬間，她在他的目光中明白了一切，她輕輕地說：“你知道了？”

遲魏點了點頭：“周衡?！?/p>

宋音音垂下頭，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終于卸下了一個辛苦保住的秘密。

她眼眸清亮地看著遲魏，神情坦蕩：“是，我是比你有天賦，可我并不是那么喜歡下棋，但你喜歡。況且，那段時間，你一直都在為周衡比你有天賦的事情煩心。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又為什么要把對于我來說不重要，卻會影響你心性的事情告訴你呢？”

“原來……原來如此?！边t魏喃喃。曾經(jīng)他妒忌周衡的天賦，也為此傷心過，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沉默了很久，遲魏輕聲說：“最后一個問題?！?/p>

——也是他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遲魏心情忐忑地發(fā)問出聲：“你既然不喜歡下棋，那幾年又為什么和我一樣一直待在這個圈子里？”

你不喜歡下棋，又為什么陪著我去拜師，給我寫棋譜，隨我去各地比賽。

遲魏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一瞬間，他身上多了只有青春期的愣頭小子面對自己喜歡的女孩才會有的情緒。

那種青澀、珍視、赤誠的表情，讓宋音音微微一愣。

“最開始是因為爺爺去世了，除了陪著你，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不知道要跟著誰，干些什么。可是，后來……”宋音音說到這停下來，這一次，她看了他很久，垂下眼瞼，似是羞赧，聲音輕柔，“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她的話像一簇?zé)熁ê鋈徽ㄩ_在遲魏的心上，那種狂喜激得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你，你還能不能繼續(xù)喜歡我？”

宋音音怔在了原地，結(jié)果，遲魏就像終于再也忍不了了，索性一口氣說完了：“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很想跟你道歉，然后說我喜歡你！”

說完那句話，他還因為羞澀微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飛快地說：“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照顧你的！”

“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試著繼續(xù)喜歡我一下？”

宋音音完全愣住了。遲魏過去一直是驕傲的，甚至是霸道的，連為了討她高興把專門給她買的小玩意送給她時，也是用趾高氣揚來掩飾他的羞澀。

可是，今天，他跟她說了那么多話，卻句句都是在道歉、在懺悔、在想辦法照顧她的情緒。

就在遲魏以為她不會在說話時，她忽然歪著頭問了他一個與之前的對話毫不相干的問題：“你還在糾結(jié)天賦的事情嗎？”

遲魏愣了一下，然后如實道：“沒有了。”這么多年，他刻苦鉆研棋道，參加過很多場比賽，已經(jīng)擊敗過很多被稱作是“天才棋手”的人了。

甚至，他還打敗了自己曾經(jīng)連三十招都沒有在其手下走過的周衡。

他真正地相信了勤能補拙這件事，所以就不在意了。

宋音音忽然笑了，點了點頭：“從知道你贏了周衡開始，我就知道你這些年一直在努力?，F(xiàn)在你下棋，我未必能再贏得過你。我們都長大了?！?/p>

她這種非常平靜的語氣讓他心里發(fā)慌，就好像是覺得過去都不重要了一樣。

果然，下一秒，她微笑著輕聲說：“遲魏，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無論是誤解，還是傷害，都過去了。我們已經(jīng)變成了比以前更好的人了。所以……”

所以呢？所以，在他對她道了歉，她親口說了已經(jīng)不在意之后，他們終于要再次道別了嗎？他痛苦得不能睜眼看她。

但是，宋音音繼續(xù)說，聲音輕輕柔柔的：“所以，珍惜我吧，遲魏?！?/p>

遲魏霍然睜開眼睛，他看見宋音音笑意盈盈的，攤開的手心里靜靜地躺著一只水晶小豬。這么多年了，它還是跟新的一樣，由此可知，它的主人把它保護得有多么好。

這是他當年放棄了他想買的棋譜，轉(zhuǎn)而用買棋譜的錢買給她想讓她高興的禮物。

她將那只小豬遞到他的手里。

遲魏看著她，眼眶微紅，正如他把東西送出去多年后又回到他的手里一樣，她離開后也終于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編輯/顏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