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瓜皮
簡介:為了尋求庇護(hù),沈悅找上了陳西辭,依靠他、討好他,似乎也算公平,可直到動了心,她才意識到這是一場得不償失的情事。
01.
沈悅剛結(jié)束在英國的學(xué)習(xí),沈家就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沈家家大業(yè)大,旁支不少,人丁興旺,而沈悅就是其中之一。近幾年沈家內(nèi)部暗潮洶涌,時至今日終于易了主。
她作為旁支也得出席確定新家主的家族大會,這才千里迢迢地回了青城。
大會在九月底舉行,在那之前,按照家族慣例,每個人都得在宅子里待上那么一兩天。
沈悅下飛機就直奔沈宅,她拖著行李剛走進(jìn)大廳,就看見了坐在沙發(fā)上的陳西辭。陳西辭是沈家的貴賓,和沈家的新家主更是好友,此刻他正端著骨瓷杯,在氤氳的熱氣中,眉目動人又舒朗。
他的五官真的很好看,但表情總是淡淡的有些冷漠,也正因為這樣,沈悅才一直覺得他不可靠近,就連當(dāng)初她討好他時都是小心翼翼的。
沈悅在他還沒有看過來的時候,就匆匆收回了視線,連忙上了樓。
而她也沒注意到陳西辭望過來的目光,十分深沉。
到了晚上,沈悅也沒有下樓吃晚飯,怕遇見陳西辭。說起來,她和陳西辭沒什么過節(jié),只是……
她喜歡這個人,曾經(jīng)想盡辦法討好過他,可她知道他不會喜歡自己,而她的討好也只是想換取他一點兒的庇護(hù),因為那時候的她過得實在是太艱難了。
后來等到學(xué)校的交換生名單確定下來,她就迅速收拾行李出了國。她誰都沒告訴,到了國外連聯(lián)系方式也統(tǒng)統(tǒng)更換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陳家長子,而她就是沈家一個沒落的旁支,如果不是剛好在同一個大院里長大,對方估計都懶得看她一眼。
沈悅?cè)缡窍胫?,還安慰自己,她也沒做什么對不起陳西辭的事,兩年過去,差不多算是陌生人了吧。
洗漱完的沈悅換了睡衣,打算休息的時候門被敲響了,她只好下床去開門。結(jié)果門鎖剛一轉(zhuǎn)開,來人就直接推開門一步踏了進(jìn)來,下一秒門就被撞上。
沈悅終于看清來人是誰:“陳西辭——”
話音剛落,她的下巴就被掐住抬起,一個吻來勢洶洶地落了下來。
嘴唇被堵住,她下意識地掙扎著要喊,卻被陳西辭鎖緊,他松開她的下巴,轉(zhuǎn)而扣住了她的脖子,一個吻又深又重。
最后她的腰都軟了下來,抓著他的手臂,有些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陳西辭松開她后,說的第一句話是:“沈悅,你真敢走?!?/p>
音色清冷,帶著一點兒狠意。
02.
沈悅從小就住在那個大院里,但印象里第一次見到陳西辭是在十七歲那年。彼時他從國外留學(xué)歸來,站在院門口的那棵大樹下,氣質(zhì)矜貴。
沈悅有自知之明,從來不敢想自己和這樣的人會有什么交集,然而不到兩天他們又見了面。沈父忙于科學(xué)研究,常年不回家,而沈悅的生母早就離世,這天她的繼母在責(zé)罵她的時候,陳西辭敲響了她家的門,示意她們安靜點兒,不要喧嘩吵鬧。
被小輩這樣一提醒,沈悅的繼母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伤坏貌恍拚约旱男袨?,不僅是因為自己確實影響了鄰居,也是忌憚陳家,更是忌憚陳西辭本人。
大院舊宅隔音并不好,陳西辭會來也是因為他的妹妹陳荷正在寫作業(yè),他不想旁人影響到她。
沈悅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哪兒來的勇氣,在陳西辭離開前忽然叫住了他:“你妹妹需要家教嗎?我、我可以教教她。”
停步在門外的陳西辭皺眉看了她幾秒,而后點了點頭。
只不過他的答應(yīng)并不是因為所謂的“家教”,而是眼前的女生看起來和他的妹妹年紀(jì)差不多,正值長假,妹妹需要一個玩伴。
而這件事直到很久之后,沈悅才反應(yīng)過來。
陳西辭是沈悅成為不了的那類人,她心生向往,也因此心動。
暑期長假的某一天里,沈悅給陳荷輔導(dǎo)作業(yè),不知不覺就過了中午,午后困倦,兩個人都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睡著了。而等沈悅醒來的時候,身邊坐著的人卻是陳西辭。
他在靜靜地看陳荷寫的試卷,見她醒來,解釋道:“我讓陳荷回房睡了,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夏日午后的困意依舊在,沈悅有些犯暈,思考了半天后才搖了搖頭,低低軟軟地說了句:“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陳西辭看著她,沒有說話。
透過窗子的陽光顯得慵懶,在那片金黃色下,她長長彎彎的睫毛像是攏住了一片璀璨,看起來又乖又美。
“你能不能在我繼母面前,幫我說幾句好話?”
她需要陳西辭的幫助,如果他能在她的繼母面前幫她說一兩句話,她在家里會好過很多。
幸而陳西辭答應(yīng)了她。
在那之后,沈悅來陳家的次數(shù)便多了起來,陳家長輩出差在外,家里除了阿姨和管家,也只有陳西辭和陳荷了。
陳荷性格開朗,和沈悅相處得很好,而沈悅也很喜歡她,經(jīng)常帶一些自己做的東西給她吃,只是她沒想到陳西辭居然會吃她帶過來的東西。
像他這樣的人,難道不是應(yīng)該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嗎?
陳荷“嗒嗒嗒”地去書房拿試卷和課本,客廳里只剩下了沈悅和陳西辭,而他在喝酸奶,喝了一杯又一杯。
沈悅沒忍住,提醒了一句:“酸奶不能一下子喝這么多的。”
靠坐在沙發(fā)上的陳西辭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停下了動作,良久之后問了句:“這是你自己做的?”
沈悅點點頭。
繼母對她并不太好,阿姨不在的時候,所有家務(wù)活和三餐都得她來做,而且必須做到很好。幾年下來,她的廚藝提升了不少。
陳西辭沒有再說話,微微地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悅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終于試探性地說:“我下次還會帶酸奶過來的?!?/p>
陳西辭的長眉這才松開。
除此之外,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不溫不火,發(fā)生轉(zhuǎn)變還是在暑假即將結(jié)束的那一周里。
陳家后院有一片人工湖,大約兩米深,陳荷在湖邊玩兒的時候掉了下去,是沈悅跳下去把她托上岸的,自己卻差點兒沒上來。
陳西辭得知這件事時,沈悅剛剛住進(jìn)醫(yī)院。
她身體本就有些弱,那時候又是生理期,落水使她痛得小臉蒼白,虛弱地縮在病床的一角。陳荷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慌了神,眼睛紅得比誰都厲害。
而沈悅呢?
她不敢喊疼,很早的時候她就清楚,她只有自己一個人,有那么多心酸痛苦的事,再加這么一點兒也算不了什么。
她討好他,為了換他的一點兒庇護(hù),似乎也算公平。
03.
出院后,沈悅能明顯感覺到家里的氛圍變了,家里多了一個長期的保姆,甚至她常年不在家的父親也回來了一次,特地來看她。
沈悅不知道陳西辭私下和她父親說了什么,只是當(dāng)天父親和繼母吵了起來,沈悅隔著房門都能聽到他們屋里的動靜。從那之后,她的繼母對她客氣了許多。
大學(xué)入學(xué)的那一天,剛好是沈悅的生日,而這件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父親也早已忘記了。她提前幾天就收拾好了行李,準(zhǔn)備一個人去學(xué)校,卻在出門的時候,看見了在院外等她的陳西辭。
陳西辭特地來送她去報到,也是在這一天沈悅才知道,她讀的學(xué)校正是陳西辭的母校。他替她拿行李去教學(xué)樓報到,最后在她的宿舍樓下,他送了她一個檀木盒子。
忙完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落日余暉的光焦黃溫暖,在璀璨的黃昏,沈悅依舊覺得他不可靠近,可這樣的人對她說:“生日快樂。”
接過盒子的沈悅一時有些發(fā)愣,呆呆地仰著頭看他。
陳西辭還問:“有什么愿望嗎?”
沈悅張了張嘴,想問他能不能把自己當(dāng)作朋友,不是因為自己救過陳荷,所以愛屋及烏。
可到最后她也沒有說出來,沉吟了一會兒,她彎唇微微地笑了下,說道:“我希望大家都能快樂?!?/p>
別像她這樣的人,對太多東西都不敢奢求。
而她回到宿舍打開檀木盒子后,才知道里面放著的是一串長命珠。彼時,她為了救陳荷溺水,醫(yī)生曾說過,她身體狀況很不好,如果不好好調(diào)養(yǎng),對以后是會有影響的。
陳西辭送他長命珠,是希望她歲歲無憂,平安喜樂嗎?
只可惜沈悅并不懂。
讀大學(xué)的第一年里,沈悅受到了很多老師的照顧,也是后來才知道老師們對她這么關(guān)照,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陳西辭的拜托。
放假的時候,她都會回大院,也經(jīng)常會去陳家輔導(dǎo)陳荷的功課,只不過遇見陳西辭的次數(shù)少了許多。陳西辭的母親家族從商,他開始接手那邊的事業(yè),平日里很忙,沈悅再見到他是在元旦新年。
沈父帶沈悅的繼母去外省出差,而陳家長輩也忙于公事并不在家。沈悅被陳荷拉去了陳家,她精通廚藝,會做很多美食,陳荷就在一旁給她幫忙。
中途,沈悅弄濕了衣服,打算回去換一件再來時,在客廳里見到了陳西辭。這天大概是他難得空閑的時候,正坐在沙發(fā)上閉目休息,像是睡著了。
沈悅在他旁邊站了一會兒,隨后很小心地蹲下來,她是想吻他的,可猶豫再三后她還是起身離開了。
為人如沈悅,永遠(yuǎn)理智、清醒,同時也自卑、小心。
她唯一亂了分寸、沖動行事,大概就是在那一天的校慶演出上。
學(xué)校在建校一百周年的時候舉辦了校慶表演,陳西辭作為往屆優(yōu)秀畢業(yè)生也抽空來參加了。
沈悅代表學(xué)院參加校慶演出,和同學(xué)跳一支雙人舞,但搭檔在來的路上堵車,不能按時趕到禮堂了,為了應(yīng)急,沈悅?cè)フ伊岁愇鬓o。
她知道陳西辭會跳這支舞,因為陳荷喜歡,他教過她很長一段時間。
沈悅在找陳西辭前是很忐忑的,所幸最后他沒有拒絕她的請求。
西裝與白裙,矜貴與羞怯。
她每一個踮腳轉(zhuǎn)身,最后都會穩(wěn)穩(wěn)地落進(jìn)他的懷里,他摟著她的腰,垂眸淡淡地看她時,沈悅仿佛看見了他眼里的溫柔和縱容。
一舞結(jié)束,臺上的燈光熄滅。
在眾人歡呼的時候,沈悅?cè)滩蛔g喜,扶著他的手臂,踮起腳飛快而輕盈地吻了下他的下巴。
她手腕上戴著他送的長命珠,古樸圓潤的珠子在漆黑的舞臺上熠熠生輝。
如此濃烈的,是她的喜歡。
無處安放的,是她的心意。
04.
演出結(jié)束,沈悅被陳西辭拉住手腕帶下舞臺,直接離開了禮堂。
禮堂里熱鬧非凡,禮堂外也有煙火無數(shù),但遠(yuǎn)離禮堂的籃球場旁寂靜無聲,只有月色與星光悄然落下。
在陳西辭??康能囘叄麄兘恿宋?。
溫柔而甜蜜,仿佛有百般的歡喜。
沈悅差一點兒就沉迷在陳西辭的柔情里。
她以為陳西辭是有那么一點兒喜歡自己的,她也曾無意看到過一條陳荷發(fā)給他的消息。
陳荷說:如果哥哥能和阿悅在一起就好了,這可是我今年的新年愿望啊。
也是在同一天,學(xué)院的老師來找她,說有個出國交換的名額,問她要不要爭取一下。沈悅答應(yīng)了。
不管怎么樣,她首先要優(yōu)秀起來,才有機會去爭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沈悅曾經(jīng)無比羨慕陳西辭對陳荷的關(guān)愛與照顧,可她出國當(dāng)了交換生后才知道,陳荷只是陳家的養(yǎng)女,陳荷于他而言,卻是無可比擬的掌上明珠。
而沈悅什么都沒有,也清醒地明白,她什么都不該有。
那串長命珠她沒有帶出國,而是放回檀木盒子里,在出國前轉(zhuǎn)交給了陳荷。
慶幸她理智,也慶幸她不敢奢求。
在國外讀書的時候,沈悅幾乎更換了所有聯(lián)系方式,只保留了一個郵箱和國內(nèi)的陳荷聯(lián)系。陳荷不知道沈悅和陳西辭之間發(fā)生了什么,而沈悅連提都沒有提過。
……
沈悅一直不確定,自己當(dāng)初求陳西辭的庇護(hù)是對還是錯。
就像現(xiàn)在,她的后背緊貼著門板,手腕被他攥住,大腦一片空白。陳西辭又一次問她:“為什么突然去國外?你把長命珠還給我,又是什么意思?”
沈悅呼吸一窒,視線往下,在他的左手腕上看見了那串珠子。
“我……”
為什么要還給他?因為她不敢要啊……
可沈悅說不出話來,支吾半天,只是說道:“我不相信這些的?!?/p>
陳西辭垂眸看了她幾秒,低頭掐住她的下巴,聲音很低:“是不信這些,還是不信我?”
兩者都有,但沈悅不敢說。她原本打算沉默以對,但又想到遲早都得面對,索性說道:“我和陳荷一樣把你當(dāng)哥哥,沒有不相信你。”
她神經(jīng)有些緊繃,隱隱感覺陳西辭掐著她下巴的力道好像大了些,有些疼。
“哥哥?”他很輕地笑了下,意味冰涼。
沈悅沒敢直視他,但也能想象得出他此刻的神情,眉間蹙著,有著淡淡的不悅。
她抿了抿唇:“嗯?!?/p>
“我抱過你、吻過你……你說當(dāng)哥哥?”
沈悅啞然失言,還好陳西辭并沒有步步緊逼。恰好有人打來了電話,救她于水火,也是在陳西辭接通電話的那一瞬間,沈悅在手機屏幕上看見了陳荷的名字。
大概是有急事,他出門接電話之后就沒再回來找沈悅。
回到床上裹緊被子的沈悅想起陳西辭給陳荷的備注,小荷。不像她,這么多年了,在陳西辭的手機里,她的手機號只是手機號,連一個備注都沒有。
也不是嫉妒陳荷,沈悅還是很喜歡她的。
她也沒有想過陳西辭和陳荷之間會有什么不倫的關(guān)系,只是她覺得……因為陳荷的緣故,陳西辭才愿意接受她,其實是有點兒委屈他的。
他是天之驕子啊,何必委屈自己?就算沒有喜歡的人,也不用選她來將就。
沈悅在床上滾了又滾,最后還是不得不承認(rèn),她有點兒后悔了,后悔當(dāng)初為了尋求庇護(hù),找上陳西辭,還把自己的感情搭了進(jìn)去。
得不償失嗎?是有一點兒的。
05.
第二天,沈悅睡到中午才下樓,沒想到剛到樓梯口,就碰見了沈家的新家主沈知禮。
沈悅是沈家的旁支,和本家的人都不太熟,有一些人連見都沒見過,但沈知禮除外。因為他和陳西辭是朋友,常常到陳家來玩兒,一來二去,沈悅和他倒也算得上認(rèn)識。沈悅客客氣氣地和他打了聲招呼。
正準(zhǔn)備上樓的沈知禮笑了下,開口道:“你是西辭的女朋友,對我這么客氣做什么?”
站在樓梯邊的沈悅有些尷尬,搖了下頭說道:“我和他不是那種關(guān)系?!?/p>
沈知禮的目光頓時意味深長了起來,其實他和沈悅確實算不上熟,只是因為陳西辭的緣故,才關(guān)照過她幾次。
沈知禮略微一停頓,接著溫和禮貌地問出了下一句:“既然你和西辭不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那后天晚上的宴會,我可以邀請你和我跳一支舞嗎?”
沈家舉辦的宴會,開場舞自然得是新家主沈知禮來跳,而那個舞伴……想不被萬眾矚目都難。
沈悅剛要開口拒絕,沈知禮又說了一句話,打消了她的想法:“我剛成為新家主,你應(yīng)該會支持我的吧?”
他眨了下眼睛,風(fēng)流又帥氣,但隨之而來的是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其實挺有道理的,至少來說,沈知禮和陳西辭就是一類人,他們只能拉攏,不能得罪。
沈知禮走后,沈悅深感自己惹了個大麻煩。
后天的沈家宴會,各界名流自然都在受邀范圍之內(nèi),沈悅作為沈知禮的舞伴也不能失了禮節(jié),她穿了一條杏色的禮服裙,精致的蝴蝶骨露在外面,溫婉又性感。
沈知禮帶著她見了不少人,最后腳步一停,低笑著說了一句:“西辭來了,你要不要過去打一聲招呼?”
沈悅的心一跳,順著視線看過去,陳西辭站在宴會廳入口處,身旁是前來打招呼的人們,而他卓然獨立,冷冷地看向這里。
沈悅轉(zhuǎn)頭看向沈知禮:“我沒有得罪過你吧?我們都姓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也不希望我在客人面前折損沈家的面子吧?”
沈知禮垂眸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該不會真的以為你能和西辭劃清界限吧?沈悅,你也是我的妹妹。”
沈悅皺了下眉,沒有接話。
宴請的賓客差不多到齊了,宴會正式開始,沈知禮拉著沈悅的手進(jìn)了舞池,另一只手很紳士地扶住了她的腰。
水晶燈燈光耀眼,落盡繽紛,而舞池之外的人紛紛耳語。
陳西辭拿著酒杯站在光影交界之處,半明半暗,眉目與氣度出眾非凡。在一個轉(zhuǎn)身時,沈悅抬眸,直接撞進(jìn)他的目光里。
深邃幽暗得像是桃花潭水。
也是在這時候,沈知禮輕聲開口:“你知道為什么西辭沒有上來拉走你嗎?”
他那樣一個占有欲極強的人,哪能容忍自己喜歡的人在他人的懷抱里跳舞?即使是宗族里的哥哥也不可以。
沈悅疑惑地看向沈知禮,他說道:“因為這一支開場舞,是他要求我跟你跳的?!?/p>
和沈家新家主跳第一支舞,意味著什么?
即使她沈悅只是沈家的一個旁支的女兒,在這場宴會之后,地位也會提高不少。
沈悅沒想到,這是陳西辭的授意。
一支舞很快就結(jié)束了,沈知禮帶沈悅出了舞池,走向了等待許久的陳西辭。
“好歹她是我妹妹,別欺負(fù)過頭了。”
06.
沈知禮把人送到,自己就走回了觥籌交錯中。
遠(yuǎn)離權(quán)勢爭鋒處的角落,陳西辭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了沈悅的肩上,帶她出了大廳。沈家外面有個花園,此刻燈光淡淡的,倒也安靜。
沈悅的思緒還停在跳舞時沈知禮說的那些話里,到了外面被風(fēng)這么一吹,才漸漸回過神來。
夜風(fēng)很涼,而陳西辭剛好站在了風(fēng)口,單手松了松領(lǐng)帶,沒有說話。
沉默了半晌,沈悅先開了口:“是你讓沈知禮邀我跳的開場舞?”
“嗯?!彼穆曇羟宓?,背著光,他的身形頎長挺拔。末了,他補充問了一句,“不喜歡跳舞?”
他這么一提,沈悅鬼使神差地就想起了那年校慶時她和陳西辭跳的那支舞,也是那時候她被迷了心竅,親了他。
如果不是那支舞,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會更自在一些吧?沒有暴露自己的心意,至少在陳西辭跟前,她還能裝得下去。
沈悅說不出話來。
她也清楚,沈知禮和她跳開場舞意味著什么,無疑是承認(rèn)她在沈家的地位。從今往后,只要在沈家的勢力范圍內(nèi),她都將受到照顧。
這也算是陳西辭給她的庇護(hù)。
她的父親一直不曾真正關(guān)心過她,她小心翼翼地過了這么多年,隱忍內(nèi)斂,從來不敢奢求什么,最大膽的舉動,大概就是在熄了燈光的校慶舞臺上,親了他那么一下。
而此時此刻,她難免心頭酸脹起來。
“陳西辭,你不用可憐我?!?/p>
“這么多年我都過來了,早就有了獨立的能力。”
她努力讀書學(xué)習(xí),也不過是想早一點兒獨立,自己成為自己的庇護(hù)者,不用依靠和討好別人,也不用淪陷在旁人無意流露的一點兒溫柔里。
風(fēng)顫動著月光,分不清是清冷還是溫柔。
而陳西辭站在她面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沈悅說了一句:“你不用為了陳荷,選擇我而將就了自己?!?/p>
烏云忽然停住,遮蔽了月亮,沈悅的心越跳越快,感覺下一秒就有什么要脫軌。她轉(zhuǎn)身想離開時,陳西辭突然兩步上前把她扣進(jìn)了懷里,肩上的西裝外套也隨之掉在了地上。
“我做過最后悔的事,就是放你去了英國兩年——”
他的聲音低沉無比,撕開隱忍平淡的表面,露出內(nèi)里的戾氣和爭奪欲。
“這才是將就!”
就算她離開了兩年,更換了所有聯(lián)系方式又怎樣?
他要找一個人,簡直再容易不過,卻還是忍了兩年,給她足夠的自由可以繼續(xù)學(xué)業(yè)。
在沈悅這里,他已經(jīng)將耐心發(fā)揮到了十二分,偏偏她仿佛一無所知。
“你倒是跟我說說,什么叫將就?”
“因為小荷?她一個月能在我耳邊提百八十個人的名字,難道我一個個都會放在心上?她說什么,我就會聽什么?”
或許一開始確實是因為陳荷,陳西辭才會多看沈悅幾眼,可到后來就不是了。
最開始,她的聯(lián)系方式在手機里只是一串?dāng)?shù)字,后來他牢記于心,也就沒有了備注的必要。
她救了陳荷一次,陳家確實感激,陳西辭也有無數(shù)種方式可以來報答她,可唯獨沒必要選擇在高山道觀里戒俗一個月,為了求得一串她的長命珠。
一開始,他不相信這種虛無的東西,可在沈悅這里,他又不得不信。
07.
沈悅愣住了,隨后她還是搖了搖頭。
“我們并不能在一起?!?/p>
“你應(yīng)該也知道,我當(dāng)初是因為尋求庇護(hù)才找上你的。”
“我們的地位本來就不對等,更何況我最開始的目的并不單純。”
沈悅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說這些,可能即使到現(xiàn)在,她也還是不相信陳西辭會喜歡自己。
初見的時候,他矜貴冷淡,像是冰山孤月。
沈悅不相信他會為誰動情。
“陳西辭,我一直很想成為你這樣的人,驕傲的、耀眼的人,可我努力了這么久,還是不能夠?!鄙驉偤芟脶寫?,也想了很多年,“如果真的有宿命的話,那我的宿命大概就是反抗宿命,然后搖旗認(rèn)輸?!?/p>
沈悅看著他,眼睛沒忍住眨了又眨,有些酸。
“你應(yīng)該相信我?!彼缡钦f道,指尖觸碰上她下巴,最后上滑至耳畔,抬起了她半張臉,低頭吻了下她的耳垂,聲音低沉且認(rèn)真,“我會為你更改宿命。”
……
自從那天沈家宴會后,沈悅有一段時間沒再見過陳西辭,其間倒是和陳荷見了一面。她上了高三,因為學(xué)業(yè)忙得不可開交,見到沈悅的時候簡直想哭。
“阿悅!我不想讀書了!”
“壓力太大,我實在撐不下去了,嗚嗚嗚,我想去養(yǎng)豬……”
沈悅沒忍住笑了起來,摸摸她的發(fā)頂:“努力學(xué)習(xí)可以讓自己變得優(yōu)秀,未來選擇的權(quán)利也會多一點兒?!?/p>
“那我可以選擇去養(yǎng)豬嗎?”
沈悅眉眼彎彎,笑著打消她的念頭:“你哥不會同意的?!鼻Ы鸫笮〗闳ヰB(yǎng)豬?陳家長輩同意了,陳西辭估計都不會同意。
但陳荷的積極性并沒有被打擊到,反而眼眸亮晶晶地看著沈悅:“所以你要幫我去跟我哥說,他那么喜歡你,肯定會同意的!”
沈悅聞言停頓了一下,哭笑不得:“你哥怎么會喜歡我?就算喜歡,他最看重的還是你啊。”
陳荷一臉“我十分清醒”的表情,嚴(yán)肅認(rèn)真地說道:“不是的,我哥最看重的人是你。他那人多忙啊,尤其是前兩年又要接手公司,又要建立人脈網(wǎng),在車上還要開視頻會議??伤靸深^就飛到英國去找你。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回家吃飯他都沒時間?!?/p>
“到英國找我?”
陳荷點點頭:“是啊,他還拍了很多照片,你不知道嗎?”
的確,沈悅根本不知道!
在英國的那兩年里,她一直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堅持著獨立,也在堅持著喜歡。
沈悅再見到陳西辭是在月末。她進(jìn)了沈家的公司,頂頭上司是沈知禮。這天她要送一份文件給沈知禮簽字,推開門后見到的人卻是陳西辭。
他站在落地窗前,白衣黑褲,肩頸線利落分明。聽到聲響,他微微側(cè)身看了過來。
沈知禮并不在,沈悅愣在了原地。
“不過來嗎?”
沈悅想起陳荷說的那些話,情緒有些復(fù)雜,心跳聲仿佛就在耳邊。有一些話,她想親口問問陳西辭,于是朝他走了過去,然后在一步之距停了下來。
“你去英國找過我?”
陳西辭目光淡淡地看著她,沒有否認(rèn)。
“為什么我不知道?”
他這才動了一下,打破冷靜:“讓你知道我去英國找你,你只會躲得更遠(yuǎn)。”停頓了一下,他皺了皺眉,像是有點兒無可奈何,“招惹完就跑,倒是你的強項?!?/p>
沈悅反駁道:“我沒有招惹你?!?/p>
“沒有招惹?那校慶上你親我算什么?”
沈悅耳根都開始燙了起來,想不出措辭,只能強詞奪理道:“那不算招惹……”
聞言,陳西辭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親吻不算招惹,那什么才算?”
他的語氣嚴(yán)肅得像是在指責(zé)她玩弄感情一樣。
沈悅支支吾吾,最后泄氣道:“我很認(rèn)真地在喜歡你,不是招惹,也沒有在玩弄你的感情。”
一開始,她是為了尋求庇護(hù),可到后來,她只是想離他更近一點兒。
她低著頭,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覺得沉默了很長時間,每一秒都像是在等待宣判。
而最后,他走上前來,捏了捏她柔軟細(xì)膩的耳垂。
“嗯,我也是?!?/p>
是心底柔軟,也是愛意太滿。
08.
沈悅和陳西辭正式在一起后,最煩的人是沈知禮。
陳西辭三天兩頭來沈家就算了,陳荷還經(jīng)常過來蹭吃蹭喝。沈悅和陳西辭過二人世界不好打擾,這小孩就來煩他,每次都要問一些奇奇怪怪的養(yǎng)豬問題。
沈知禮和陳西辭關(guān)系不錯,也算是看著陳荷長大的,想半天都沒想明白,這小姑娘怎么就這么奇怪。
這一天,他實在回答不出來豬飼料里有什么,拎著陳荷去找她哥和她未來嫂子答疑解惑,結(jié)果好巧不巧地撞見了對方擁吻的一幕。
他一轉(zhuǎn)頭,就把什么都沒來得及看見的陳荷拎了回來。
行,他去找些豬飼料得了,看看到底都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