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大西遷中的陳大燮

榮正通

陳大燮是中國熱力工程界的先驅學者，畢生從事熱力工程學科的教學與研究工作。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他兼任交通大學教務長。1956年被評為國家一級教授，1957年隨交通大學遷至西安，1958年至1966年任西安交通大學副校長。陳大燮還是九三學社社員，曾任九三學社中央委員。

1955年4月6日晚，交通大學校長兼黨委書記彭康接到高教部部長、黨組書記楊秀峰的電話，獲知中央已決定將交通大學由上海遷往西安。在第二天召開的校務委員會上，彭康第一次以“打招呼”的方式將遷校西安這個極其敏感的重大問題講了出來。教務長陳大燮第一個發(fā)言，明確指出：學校搬到西安，靠近工業(yè)基地，一定會有很大發(fā)展。副校長陳石英、動力工程系主任朱麟五、電機系主任鐘兆琳等與會成員也先后表達了擁護和支持交大西遷的態(tài)度。

5月5日，陳大燮在第六次校務委員會上傳達高教部召開會議的情況時說：“楊秀峰部長說，院系調整要明確國家的基本方針，即與社會主義建設、國民經(jīng)濟相配合，與國防時局相配合。高教部意見，交大本身遷西安，調出汽車專業(yè)（1955年），造船三個專業(yè)及電訊系（1956年）?！苯?jīng)過統(tǒng)一認識和集思廣益，交大于5月25日公布《交通大學校務委員會關于遷校問題的決議》。決議認為，國務院作出交通大學遷往西安的決定是正確的，交通大學堅決執(zhí)行，并保證順利完成遷校任務。遷校西安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交大校園，引發(fā)了各種議論。

6月11日，陳大燮第一個在交大?？习l(fā)表支持西遷的文章——《深刻認識遷校的重大意義，堅決愉快地響應祖國號召》。他在文中說：“遷校西安是政府的決定、祖國的號召，對國家工業(yè)建設是有很重要意義的。因此，我們要堅決響應這一號召。當然，遷校西安是一項繁重而艱巨的具體任務。對學校來講，巨大的基本建設要完成;教學設備從小巧精密的到笨重巨大的都要拆卸、包裝、搬運，然后再安裝，圖書家具要搬運;師生員工及家屬有近萬數(shù)的人員要遷移，哪一件不是繁重的任務？都有待于我們以百倍信心克服困難去完成。”

為順利完成遷校任務，減少在搬遷中對教學工作的影響以及在可能范圍內照顧到師生員工的生活福利等問題，交大校務委員會擴大會議于9月24日決定成立交通大學遷校委員會，由陳石英副校長任主任委員，陳大燮教務長、任夢林總務長任副主任委員，萬鈞、林星、趙富鑫、孫成璠、張景賢、洪致育、張鐘俊、鐘兆琳、祖振銓、于珍甫為委員，專門研究處理遷校中的各項問題。

1956年8月13日，《解放日報》上刊登了上海市人民代表、復旦大學張孟聞教授對交大遷校提出不同意見的發(fā)言，引起交大師生對遷校是否有必要的疑慮和爭論。交大黨委開會作了研究后，派鄧旭初和祖振銓赴京向因公在京的彭康校長匯報請示，并向高教部反映情況。高教部經(jīng)過討論仍然決定遷校的消息傳達后，陳大燮、程孝剛等知名教授紛紛發(fā)表書面意見，表示贊同按原計劃遷校。

10月17日，交大?？诙嬲婵恰都泳o做好遷校工作》系列文章，其中就有陳大燮的文章——《我對有關遷校的幾個問題的看法》。陳大燮在文中談了三個問題：交大與南洋工學院的關系、交大遷校的時間、遷校對交大科研的影響。他認為，南洋工學院的師資不會從交大抽調，而是由交大負責培養(yǎng)，即使調走老教師，也只是極少數(shù);交大還是早些全部遷到西安為好，個別實驗室和專業(yè)推遲遷往西安，會削弱交大的整體實力;遷校對交大的科研工作有一定程度的影響，但是這些困難能夠克服。

11月28日，交大校務委員會決定，為了加強對專業(yè)實驗室搬遷工作的領導，勝利完成1957年規(guī)模更大的遷校任務，成立由各系的系主任參加的安裝委員會，以陳大燮教務長為主任委員。

1957年2月28日，陳大燮在交大?？习l(fā)表《一九五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一文，展望新的一年遷校工作和教學科研前景。他在文中提出遷校必須不影響教學質量。即必須：（1）要保證教師力量的完整，我們現(xiàn)有全部教師，除個別由學校主動照顧和極少數(shù)人支援南洋工學院以外，全部要遷往西安。（2）要保證學生質量，即招收的新生質量和遷校后的學習狀況。（3）要保證做好教學設備的搬遷工作。（4）保證基本建設的完成。

在全國整風的背景下，1957年四五月間交大掀起了以遷校熱潮為中心議題的激烈爭論，一度讓遷校工作陷入始料未及的兩難境地。陳大燮教務長當時有一種形象的說法道出了他對交大西遷的重大意義和深遠影響的理解：交大去西安是做“老母雞”，會生出許多“金蛋”來為國家服務，而待建的南洋工學院將來了不起是這只老母雞下的一個蛋。有誰不想做“老母雞”那樣更有意義的工作呢？

為慎重起見，更加充分地發(fā)揚民主，將討論繼續(xù)引向深入，校務委員會決定暫時停止實驗設備的拆卸裝箱，也暫且停止西安基建，并決定由教務長陳大燮、黨委副書記鄧旭初以及程孝剛、鐘兆琳和鄭家俊三位教授，組成一個五人小組來專題研究處理討論中所列出的突出問題。五人小組在校內外進行深入調研后，拿出了解決問題的一個初步方案，反映了師生間的種種想法。

5月6日至8日，校務委員會舉行擴大會議，針對五人小組提出的方案，深入研究遷校問題。高教部副部長劉皚風專程前來列席，會議還邀請了西安的師生代表參加。陳大燮介紹了五人小組提出的方案，共計有五種：一是全部遷往西安;二是全部遷回上海;三是在西安設分校;四是在上海設分校;五是將交大、船院、南洋、西動統(tǒng)籌起來，在西安、上海兩地設立兩所重工業(yè)大學。方案很多，看法歧異，會議對此進行了熱烈討論乃至激烈爭辯，但當時發(fā)言的人當中不贊成遷西安者居多。5月14日，校務委員會擴大會議復會，討論校常委會第二次提出的初步方案，未能達成一致。5月18日，校務委員會再次舉行擴大會議，而這次討論的結果仍然是多數(shù)人傾向于不再繼續(xù)遷校。

遷校爭論一時間成為社會輿論的熱點、焦點問題。因遷校本身與院系調整、國家建設大局直接相關，而遷校矛盾的解決又是做好知識分子工作、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一塊試金石，因此引起了國務院乃至周恩來總理的重視。周總理決定予以專題研究解決。國務院、高教部要求交通大學盡快派有關人員去北京，反映和討論遷校問題。除了彭康校長、陳大燮教務長兩人外，校務委員會經(jīng)過討論推定機械零件教研組主任沈三多教授、電工原理教研組主任林海明教授為代表赴京參加討論。彭康、陳大燮等一行四人于5月19日由滬啟程赴京。交大西安部分推派殷大均、朱榮年兩人由西安直接赴京，反映和討論遷校問題。

5月23日至25日，國務院和高教部舉行會議，決定采取民主協(xié)商的辦法，解決交大遷校問題。從這時起，一直到6月初，周總理擠出大量時間進行調查研究，聽取各方面意見，并與交大教師代表座談。5月28日，周總理下午聽取彭康等匯報后，晚上又邀請赴京交大教師陳大燮、程孝剛、沈三多、林海明、殷大鈞、朱榮年、邵濟熙座談，從傍晚7時一直談到次日凌晨2時。6月4日，周總理召集交大以及有關院校和部門開會，就交大遷校問題作了精辟的講話。周總理的講話既實事求是，堅持原則，又立足于啟發(fā)自覺，循循善誘，深深教育和鼓舞了廣大師生，也在全社會引起強烈回應，形成了有利于遷校的輿論氛圍。

6月6日晚，彭康、陳大燮、沈三多、林海明等一行抵滬。為了幫助大家更好地討論遷校問題，交大校委會于6月14日召開教授、副教授座談會，會議由陳石英副校長主持。陳大燮在會上報告了北京此行的情況，并對與會者提出的問題作了解釋。6月21日，九三學社交大支社在上海分社的建議和指示下，再次討論遷校問題。陳大燮認為九三學社作為一個政黨，對遷校這樣的重大問題應該表示態(tài)度，如政府決定遷，就應該擁護;即使不遷，支援西北也要訂出具體辦法。他說：如果支援西北成為空頭支票的話，不要說在西安我們交大的?；諕觳怀鋈ィ瑢淼奖本┮矑觳怀鋈?。

陳大燮作為遷校帶頭人之一，為遷校做了許多宣傳動員工作。他和一些教授，以長期發(fā)展的戰(zhàn)略眼光，提出了“一個交大分設兩地，師生設備互相調劑”的建議，成為后來交大遷校新方案“一個交大，兩個部分”的雛形，最終形成了今天上海交大和西安交大兩所名校。陳大燮作為交大教務長和支持遷校的教授代表與全校數(shù)以百計的教師一起凝聚成“支持遷校、繼續(xù)遷?！钡闹袌粤α?，用實際行動化解所謂“教授不愿遷?！钡膫髀劇?/p>

為了保持交大的團結，根據(jù)總理一再指示的“自覺自愿”的原則，又考慮到新形勢下上海工業(yè)發(fā)展的需要，楊秀峰部長于6月23日在交通大學黨委擴大會議上提出交通大學分設西安、上海兩部分的方案。6月24日至25日，交大校常委會召開會議，彭康校長根據(jù)楊部長的建議提出解決遷校問題的原則和方案。大家一致同意和通過這些原則和方案，決定以陳大燮教務長為首組成小組盡速擬定具體方案，提交校常委會討論。

6月29日，交大校委會擴大會議討論解決遷校問題的新方案。這個新方案提出交大分設上海、西安兩地。陳大燮建議鼓掌通過新方案，與會人員遂鼓掌表示一致同意。彭康隨后宣布新方案已原則通過，具體問題再作研究。陳大燮在會上談了三點：（1）代表基礎技術課留下來的教師對新方案表示擁護，理科教師希望上海也增設理科專業(yè)。（2）方案第一次擬出后，各系積極性很高，要求提高一步，因此根據(jù)各系要求又加碼了不少后方擬出這個草案。（3）熱力機械專業(yè)的性質俟方案通過后再作具體研究。

交大遷校新方案通過后，為了及早付諸實施，陳大燮教務長于7月1日上午召集各位副教務長、各系正副系主任開會，討論具體措施與辦法，以便及早作出具體安排。7月4日，彭康主持校務委員會一致通過新的遷校方案，即交大分設西安、上海兩地，實行統(tǒng)一領導。西安部分的校務委員會由彭康任主任委員，常委有蘇莊、陳大燮、田鴻賓、林星、張鴻、任夢林、沈尚賢等11人。

對遷校方案的評價，陳大燮、薛紹清、朱麟五、鐘兆琳四位交大教授在1957年8月上海市人代會上的聯(lián)合發(fā)言中是這樣說的：“最后的方案是相當好的，甚至比原來全遷西安的方案還要好。這個方案，大力支援了西北，照顧了群眾具體的困難，調整了兩地同類的兄弟學校，并且兩地的教學質量、教學設備，都獲得了相當?shù)谋ＷC?！边@一發(fā)言反映了大多數(shù)交大師生的共識。

陳大燮當時已身患糖尿病，按照當時的醫(yī)療水平，在上海這樣發(fā)達的大城市都難以治療，更何況是落后的西安，但他毅然舍棄了上海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交出上海的房產，義無反顧地偕夫人赴西安參加建校工作。

遷校之際交大招生規(guī)模擴大，基礎課老師緊缺。為保障教學質量，陳大燮嚴格把關考選環(huán)節(jié)，下教研室聽年輕助教講課，并作認真點評。作為熱工學帶頭人，他還動員同事一起將熱工教研室完整搬到了西安，為學校熱工學科的良好發(fā)展奠定了扎實的基礎。1957年10月5日，在交大西安部分的開學典禮上，大家印象深刻的是陳大燮教務長的一席話：“我是交通大學包括上海部分和西安部分的教務長，但我首先要為西安的同學們上好課?！痹捳Z溫暖而堅定，破除猶疑者心中霧霾，給西遷師生以激奮之力。

10月10日，陳大燮在交大校刊上發(fā)表《交大并校以后的問題》一文。他在文中指出：“我們的任務是艱巨的，需要作很大努力。首先必須加強團結，團結是相互的，交大原有同人應負有更大責任。我們需要的是共同為辦好學校搞好教學的團結。并校以后，我校的師資力量是加強了，同時任務也加重了。如果能作較長期的打算，充實兩地的師資配備，來保證兩地的教學質量，是當前的急務。并校以后，各專業(yè)間的教學與科研設備的條件，是很不平衡的，如何在精簡節(jié)約的原則下，有計劃有步驟地，求其平衡發(fā)展也是急需計劃進行的工作。安定與按計劃行事，是提高教學質量與開展科研工作必要的先決條件?！?/p>

遷校鍛煉了干部，發(fā)現(xiàn)了人才。1958年3月7日，國務院任命陳大燮為交通大學副校長，分管學科和科研發(fā)展。4月27日，中國科學院陜西分院正式成立，陳大燮出任副院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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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陳大燮：《我對有關遷校的幾個問題的看法》，《交大》，1956年10月17日。

[3]陳大燮：《一九五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交大》，1957年2月28日。

[4]《遷校問題校委擴大會議獲得一致意見，待高教部、國務院作最后決定;彭康校長、陳大燮教務長及校委會推定代表沈三多、林海明已于十九日赴京》，《交大》，1957年5月24日。

[5]《五月六、七、八日三天連續(xù)舉行校委擴大會議，熱烈討論校常委會第一次提出的初步方案》，《交大》，1957年5月24日。

[6]《五月十四日校務委員會擴大會議復會，討論校常委會第二次提出的初步方案》，《交大》，1957年5月24日。

[7]《認真體會周總理報告，深入討論遷校問題：校委會召開教授、副教授座談會，陳大燮、沈三多、林海明在會上詳細介紹國務院高教部討論遷校問題情況》，《交大》，1957年6月19日。

[8]《昨天校委擴大會議原則通過解決遷校問題的新方案;爭取新方案及早付諸實施 陳教務長今天召集會議研究具體安排問題》，《交大》，1957年7月1日。

[9]陳大燮：《交大并校以后的問題》，《交大》，1957年10月10日。

[10]凌安谷等：《交通大學內遷西安史實》，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1995年。

[11]賈箭鳴：《交通大學西遷：使命、抉擇與挑戰(zhàn)》，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15年。

[12]肖云儒：《西遷故事》，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18年。

[13]西安市委黨史研究室：《西遷歲月》，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18年。

[14]燕連福：《西遷往事》，世界圖書出版西安有限公司，2019年。

[15]冷夢：《西遷人》，陜西人民出版社，2019年。

（作者為上海交通大學錢學森圖書館副研究館員）

（責任編輯：尚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