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掛釉
刷微博,看到一個熱搜話題,討論家長該不該鍛煉孩子獨自回家。但現(xiàn)在誰也不會拿安全問題去鍛煉一個小孩子的能力。
我只是可惜,現(xiàn)在的孩子沒辦法自己回家,是真的少了很多樂趣。
我上小學(xué)一年級時,班里就幾乎沒有人需要家長接送。放學(xué)時大家通過學(xué)校按胡同建立的路隊分配,戴著小黃帽、舉著讓字牌浩浩蕩蕩橫行于街巷之中。
父母在這個階段會賦予孩子們一個神圣的權(quán)利,所有孩子都會經(jīng)歷媽媽把家門鑰匙掛在自己的脖子上的儀式。
媽媽們會囑咐孩子們鑰匙絕不能摘下來,她們用母親特有的慈愛和溫柔告訴孩子們:“鑰在人在,鑰亡就抽你?!蔽覌尵驮?jīng)告訴我丟了鑰匙的巨大危害——如果被人撿到,那個人會跟蹤我回家,家里會被洗劫一空。
我當(dāng)年比較稚嫩,相信了這樣的說法,以至于日后我丟了一次鑰匙時,慌張之中還不忘記母親的叮囑,走三步一回頭,故意穿堂鉆院躲躲藏藏,不時停下來在樹后暗中觀察是不是有人跟蹤,最終繞了三條胡同迂回到家,其間被一位老太太誤認為我要偷她晾曬的白薯干。
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成了當(dāng)年最早流行在少年兒童間的裝飾品。擁有鑰匙,就有了打開家門的無上權(quán)利,這是一種身份。但我說的樂趣不是這個。在爸媽下班前的這段時間里,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我剛拿到鑰匙的時候,認為自己終于獲得掌控家門的最高權(quán)限,心里激動不能自已,第一天放學(xué)時我就招了三五個同學(xué)來家里耍。在外面瘋的日子里,大家都沒有歸屬感,現(xiàn)在哥幾個仿佛有了落腳點,我更是充滿了主人翁的自豪和一定盡到地主之誼的使命感。
那天把大家領(lǐng)入家門,我便作了個揖說了些我父母迎賓時說的諸如“請進請進,不要客氣,隨便看隨便坐,就像在自己家一樣”的話,非常江湖。當(dāng)年我們淳樸的兒童哪懂得成年人世界的虛偽,大家都回了個禮后開始發(fā)自真心地四處翻箱倒柜和摸爬滾打,有人在床上滾成一團,有人卷著被子追跑打鬧,有人躺在沙發(fā)上看小人書,玩得十分盡興。
直到我媽進了門。
我們當(dāng)年在彼此心中,都是“你媽就是我媽”那種交情,我媽進門時大家雖各自以不同姿勢在不同地方霍霍,但在那一刻都很有禮貌齊聲喊道:“阿姨好!”兄弟們聲音洪亮整齊劃一,充滿默契,那一刻我甭提多有面子了。
我母親回望著我,突然大踏步向我走來,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我于是也喊著“媽媽你下班了”高興地迎上去,伸手去接我媽手里提的菜兜子。我媽果然沒有讓我失望,走到面前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話:“你是要造反嗎?”
那天,我母親讓兄弟們見識了什么叫真實的狂野。她首先把手里的菜兜子掄圓了拍向了我的腦袋,遺憾的是菠菜韭菜油菜我都沒趕上,那天我媽買的是大白菜,掄起來跟板磚是一個威力級的。
我還來不及清理頭上的菜葉子,我母親又以超音速每秒向我揮出了拳,拳拳到肉,切實完成了把天馬流星拳這種二次元技術(shù)帶到現(xiàn)實的壯舉。
就在她轉(zhuǎn)身沖進廚房尋找工具打算給兄弟們上演一出“穆桂英掛帥”的時候,兄弟們順著墻根兒全溜了。我心如死灰地站在搟面杖帶來的暴風(fēng)雨中承受著生命不能承受之痛,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我媽就是你媽”的交情。
我當(dāng)年倘若研修過處女座的痛點和底線,恐怕不至于允許他們到床上去霍霍,這是處女座的命門。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我都不敢再往家招人,人家也不敢來,因為我母親會使天馬流星拳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四野,大家都覺得為了玩會兒犯不上把“命”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