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年

兒時過年的記憶總少不了奶奶忙碌的身影。

送走灶王爺后，年的味道越來越濃。年三十一早，奶奶便開始蒸花饃了。那一塊塊方的、圓的面團，在她翻來復(fù)去的揉搓中神奇般地變成了一簇牡丹、一條魚、一方財神……出籠后的花饃上點了紅點，花就更艷了，魚就會動了，財神也神了，更別提那活靈活現(xiàn)的虎虎兔兔了。

中午是貼對聯(lián)的時候。房前屋后，院中門庭，不一會都換了新顏。奶奶是不識字的，她一遍遍細(xì)細(xì)看著那些文字及飛舞在春聯(lián)上面的家鄉(xiāng)特有的五顏六色的花鳳紙，還有齜牙咧嘴的門神仿佛讀懂了上面的內(nèi)容，瞇著眼笑了。

除夕夜院中熊熊燃燒的旺火映著張張興奮的臉兒，鞭炮聲此起彼伏，屋內(nèi)散發(fā)著蒸好的饃、炸透的糕、鹵熟的肉的香味。哥哥一不留神吃了一個包著硬幣的餃子，捂了嘴沖著奶奶直叫喚，那正在換牙的弟弟性急著把一顆搖搖欲墜的牙與油糕同時落了肚，惹來了一桌人的笑。

酣睡中被哥哥放炮的聲音吵醒，原來他們已穿上新衣在院中了。窗臺上點著紅燭，放著花糕，鍋里翻騰著餃子。奶奶先撈了四碟畢恭畢敬地放在擺滿供品的祖先的牌位前。

圍著炕桌吃了年飯，奶奶端坐在炕頭，我們姐弟五人并排站了給老人家鞠躬。看著我們憨態(tài)可拘的樣子，她笑得合不攏嘴，從棉襖口袋里掏出五張嶄新的一元人民幣挨個遞到手里，我們拿了壓歲錢飛也似的跑出院外，迎頭撞上了來給奶奶拜年的同族晚輩。

正月初二開始，街頭就滿是看親戚的人了。奶奶這時是不出門的，她要在家里候著那些上門的人，把臘月就準(zhǔn)備好的年食拿出來招待客人，遠(yuǎn)的親戚在奶奶的一再挽留下住下來，等著看村里初五開唱的戲。她們脫了鞋，坐在炕上與奶奶嘮著過去的一年，說著鄉(xiāng)村八卦消息，我們在一旁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在緊鑼密鼓的鑼鼓、嗩吶聲中，縣劇團來的名角唱著一出出耳熟能詳?shù)娜碎g悲歡離合。臺下的人兒，仿佛就是戲中的他與她如醉如癡。我們的魂呀早被那賣小吃的、鬧雜耍的勾了去，穿梭在從四面八方涌來的人群中如魚得水，沒準(zhǔn)碰倒了踩在方凳上踮起腳尖看戲的奶奶，在嗔怪聲中，早已沒了蹤影。

十三到十五的社火把年推向了高潮。奶奶和周圍的那些叔嬸舅姑們畫著夸張的臉譜手舞足蹈扭秧歌、舞龍燈，極盡張揚，表達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元宵之時也正是滿月的時候，村前用松枝和木架搭成的牌樓上和各家院落中掛滿了紙制的紗燈，燭光與燈光交相輝映，每個人心底都暖暖的。

正月二十點完油燈年就過去了，但生活還得繼續(xù)。在奶奶的眼中，年是她生活內(nèi)容的縮影，所以她細(xì)心演繹著我們曾經(jīng)共過的每一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