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四首）

何靖琳

病房的燭光

枕巾上灑落細細的皺紋

而他的臉

仍如佛陀般飽滿

一蕊跳動的燭光

歡歌著誕生

與黯淡的痛癥

藥水經過漫長的血管

在華燈斑斕的夜晚

走過一把孤獨而透明的雨傘

走向潮水一般的餐桌

與岸邊相擁的

全是虛無日子的浪

在如夢的生日燭光中

砸出一塊干凈的石頭

被砸中的

必定是他最溫柔的兒子

兒子將石頭舉起

化作星空

海水逐漸浸泡著病床

憑借錯亂記憶的點點光芒

埋葬，或是遺忘

為的是一葉破敗的風帆

不再四處張望

燭光隨時，會被風吞沒

同樣，無時在等待

西邊的角落劃燃第一縷晨光

信

我在黃昏時分坐著

這張紙上

倒映著江水的明凈

對于那些搖晃的生長

日月的顛倒，或是彌合

只字不提

與你路過鐘乳石

出土了千年的眼淚

你當時瞳孔中的霓虹

還在翻滾與悲慟

假若日光，褪去毒辣

清涼的洞穴便會破殼

升起炊煙的向往

窗外墨色漸濃

卻染不到紙上

這一方昏黃即將粉碎

風和風之間

折疊了一層又一層信紙

藏匿于洞口的

明滅之中

西洋藝術展

收藏是另一種遺忘

倒泄的顏料如牛奶

在移動中發(fā)酵

燈光映照在濕漉漉的凹凸之中

起伏于瞬間的專注

情緒在畫布循環(huán)

熱血已經氧化

彌合或修復

暫停了天色的變換

是斷裂，同時是延續(xù)

光陰被玻璃框住并死去

千年之前，棄置在角落里的小物件

仍在千年以后的角落

落上一層已經鑄成骨骼的寂寞

以金屬的硬質去雕琢凝固的兇猛

重新染上森林的汁液

駐足在起跑的位置

山巒一樣的鐘聲

回旋著重復的平坦與低洼

潮漲的博物館入口

響起了未來歷史的靜謐

柚 子

頂部終于被人切割

蜷縮成一盞蓮蓬

上面有沮喪的顆粒

松軟的云被

逐漸顯露出巖石的紋路

在分裂之處

秋光靜靜滲入

積聚了一生的濃稠

像是一片遲暮的葉子

放開了無力的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