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梓灼
摘 要: 《西湖三塔記》 與《洛陽三怪記》均是宋元靈怪類話本“三怪”系列中的篇目,二者在話本結構、人物描述、情節(jié)設置等有多處相似的地方,也有同中存異之處。對這兩篇話本進行比較,不僅可以具體研究其形式、內容的異同,也可初窺宋元話本之體制及思想藝術等特點。
關鍵詞:《西湖三塔記》 《洛陽三怪記》 人物比較 情節(jié)比較
《西湖三塔記》《洛陽三怪記》(以下簡稱《西湖》 《洛陽》)均收錄于明代文人洪楩所編的話本小說集《清平山堂話本》中。按宋末元初人羅燁《醉翁談錄·小說開辟》中話本小說分類方式,二者屬于靈怪類話本小說:即與妖魔精怪有關的故事。本文試圖通過內容、形式等方面的對比分析,揭示二者間的異同關系,從而進一步探索宋元話本的行文規(guī)律。
一、 話本結構之比較
《西湖》《洛陽》二篇,題目相似,采用地名加故事主要人物的形式表達,直接點出故事發(fā)生地點,同時以“三怪”為主人公,乃靈怪類話本。宋元時期話本多與此形制相類,題目都是正話內容的概述。此類題目便于聽眾了解,也容易吸引聽者注意力。篇首俱是幾首詩詞,一個用以烘托西湖之美,一個用以襯托春景之盛。詩詞之后附以入話,用來解釋詩詞用意,起到連接篇首和正話穿針引線的作用。只有兩篇話本小說的篇尾形式稍有不同,《西湖》最后說書人出場,化用詩詞對故事結局進行了個人點評“ 只因湖內生三怪,致使真人到此間。今日捉來藏篋內,萬年千載得平安”a。而《洛陽》結局僅一句話點題“話名叫做《洛陽三怪記》”b。雖看似無用,卻保證了說書人故事的完整性,給聽眾帶來一個明確的結束指示,同時展現出宋元“小說”話本體例的完善。
二、 故事背景之比較
《西湖》《洛陽》二者故事背景有多處相似,其中最顯著的是故事都發(fā)生于清明時節(jié)。這個時間點無論在南方還是北方,西湖還是洛陽,都極具指引作用。《西湖》有云:“今日是清明節(jié),佳人才子俱在湖上賞玩,我也去一遭,觀玩湖景,就彼閑耍,何如?”c《洛陽》也說:“時遇清明節(jié),因見一城人都出去郊外賞花游玩,告父母,也去游玩。”d兩篇文中描寫清明時節(jié)的詩詞更是一致:《西湖》“乍雨乍晴天氣,不寒不暖風光。盈盈嫩綠,有如剪就薄薄輕羅;裊裊輕紅,不若裁成鮮鮮麗錦。弄舌黃鶯啼別院,尋香粉蝶繞雕欄”e; 《洛陽》 “乍雨乍晴天氣,不寒不暖風和。盈盈嫩綠,有如剪就薄薄香羅;裊裊輕紅,不若裁成鮮鮮蜀錦。弄舌黃鸝穿透奔,尋香粉蝶繞雕欄”f?!拜p羅”換作“香羅”,“麗錦”變?yōu)椤笆皴\”,“啼別院”成了“穿透奔”,二首意境相近,且均為下文做出鋪墊。
《西湖》《洛陽》將兩個摻雜鬼神之說的故事,安排在清明時節(jié),至少蘊涵三層意味。其一“出門”。仲春暮春之交,人們紛紛出門游玩。南宋《西湖繁勝錄》云:“清明節(jié),公子王孫富室驕民,踏青游賞城西?!眊主人公“出門”這一動作的發(fā)生就為下文在外“遇妖”做出鋪墊。其二“遇妖”。清明時節(jié)祭奠先祖,鬼神之說因亡靈更具詭譎的色彩。兩篇故事的男主人公奚宣贊和潘松,出門遇上妖怪便顯得順理成章,之后怪力亂神之事也變得合乎情理。其三“野合”。郭沫若先生指出“仲春之月,奔者不禁,指野合”h?!段骱贰堵尻枴穬善适履兄魅斯闶窃谶@樣的時間出門遇妖,與“著白女子”一見面便結為夫妻共度春宵。兩篇話本,系列事件都始于“只因清明,都來西湖上閑玩,惹出一場事來”i。故“清明”這個獨特時間在《西湖》《洛陽》中占據著相當重的分量,使其故事結構變得驚人一致:借清明之時,享踏青之樂,遇鬼妖之徒,行夫妻之事。
三、 人物形象之比較
《西湖》《洛陽》兩篇話本中主要人物幾乎一致,均以青年男子、妖怪、捉妖道人的模式出場。其中青年男子、捉妖道人的形象塑造并不突出,且十分接近,而妖怪原型略有不同。
(一)人類角色的塑造 《 西湖》《洛陽》故事中主要的人類角色只有兩種:被妖拐騙、險些害命的青年男子以及前來相助捉妖的道人。但二文中青年男子形象與以往小說喜愛塑造的因貪戀女色沉溺情場最終耽誤性命之徒有所不同?!段骱穼δ兄魅斯尚澋拿枋鍪恰斑@奚宣贊年方二十余歲,一生不好酒色,只喜閑?!眏。而《洛陽》中男主人公潘松在被迫與白衣女子做了夫妻之后,仍然保持清醒“二人云雨,潘松終猜疑不樂”! 1。此二人均不喜好酒色,在女色宴飲的誘惑下仍能保持理智,甚至能在別人幫助下盡量逃脫妖怪窩,這是個性凸顯的地方。此外,兩篇故事對奚宣贊、潘松以及捉妖道人的描寫僅限于借助他們的出場推動故事發(fā)展,而缺少獨特個性的展現。
(二)三怪角色的塑造 相較而言,三怪的形象顯得豐滿許多。鄭振鐸先生推論:“也許這一類以三怪為中心人物的煙粉靈怪小說,是很受當時一幫幼稚的聽者們所歡迎,故說話人也彼此競仿著寫吧。”! 2可知當時說書人為了吸引聽眾,故將靈怪的形象塑造得生動完整,以激起市民的獵奇心理和欣賞興趣?!段骱贰堵尻枴穬蓚€故事中三怪結構基本一致:一怪假扮美貌婦人勾引謀害青年男子、一怪化為老嫗拐騙青年男子、一怪則有所不同,稍顯善良人性。
關于兩篇話本中白衣女子形象,《西湖》是“綠云堆發(fā),白雪凝膚。眼橫秋水之波,眉插春山之黛。桃萼淡妝紅臉,櫻珠輕點絳唇。步鞋襯小小全蓮,玉指露纖纖春筍”! 3,《洛陽》是“綠云堆鬢,白雪凝膚。眼描秋月之,眉拂青山之黛。桃萼淡妝紅臉,櫻珠輕點絳唇。步鞋襯小小金蓮,十指露尖尖春筍。若非洛浦神仙女,必是蓬萊閬苑人”! 4。兩段描述的形象幾近相同。在“美”之外,兩個白衣女妖更突出了“惡”的特征。《西湖》中取人心肝的場景令人發(fā)怵:“只見兩個力士,捉一個后生,去了巾帶,解開頭發(fā),縛在將軍柱上,面前一個銀盆,一把尖刀。霎時間把刀破開肚皮,取出心肝,呈上娘娘?!保?5《洛陽》也類似“見柱子上縛著一人,婆子把刀劈開了那人胸,取出心肝來。”! 6兩篇話本中,女妖泄欲之后,生食心肝,血腥殘忍、獸性突出。
其次較為關鍵的人物是假扮老嫗的妖怪,《西湖》《洛陽》中外貌描寫均是一個年老怪異的婆子形象?!段骱罚骸半u膚滿體,鶴發(fā)如銀。眼昏如秋水微渾,發(fā)白似楚山云淡。形如三月盡頭花,命似九秋霜后菊。”! 7《洛陽》:“雞皮滿體,鶴發(fā)盈頭。眼昏似秋水微渾,體弱如九秋霜后菊。渾如三月盡頭花,好似五更風里燭?!?! 8《西湖》中獺精假扮為白卯奴的婆婆,以道謝為名將奚宣贊騙到妖窩,奚宣贊逃脫后第二次又強行將他擄回?!堵尻枴分行袕较嗨疲纂u精假扮潘松姨母將其騙至家中,潘松逃脫后她又施法將其擄回。誘騙——逃脫——擄回,兩篇話本小說中,老嫗妖怪都起著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