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工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東 惠州 516001)
空間是人類的生存場域,人類每天在空間中生活、工作、交流,并與其產生互動,空間承載了人類的行為與記憶。在愛德華·索亞看來,人是空間的產物,理解空間性需要理解的是“如何經驗地被感知、理論地被把握以及實際地生活于(空間)中的新方式”[1]。傳統(tǒng)敘事里,空間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元素,依托于空間,故事才得以進行;而在小說尤其是現代小說中,空間越來越凸顯出其重要性。相較于單純的故事發(fā)生地或敘事背景,空間逐漸成為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框架,提示角色的生存狀態(tài)乃至塑造了人的社會性,空間維度由此成為進入文本的一個值得關注的角度。
萊辛大多數作品以女性為主角,探討女性在生活中的種種處境,著重挖掘她們與自我的對話、與外界的交流,以及與生活的矛盾?!短旌谇暗南奶臁肥侨R辛中年的作品,相較于《金色筆記》《野草在歌唱》等自由意識鮮明的作品,《天黑前的夏天》并不那么受到關注,因為書中所展現的態(tài)度是較為模糊和搖擺的。小說講述了女主人公凱特·布朗在一個夏天里的短暫經歷:從多年的家庭主婦成為國際食品組織翻譯,接著前往國際會議,有了一段短暫的婚外情,并在反思后獨自返回倫敦。整段經歷中凱特的心境時時在改變,時而渴望自由,時而期盼回歸,不停思考著自我、性別、殖民、戰(zhàn)爭、藝術、夢境等一系列復雜的命題,這呈現出女性的種種矛盾與困惑。這種游移不定一方面加大了文本解讀的難度,另一方面又增加了文本的空間容量,在勾勒形形色色人物的同時,構造了一個差異化的敘述空間。書中的物理空間是全文的敘事線索,小說情節(jié)是在特定空間中展開的,空間不僅僅是情節(jié)的發(fā)生地,更建構了人物在場景中的角色,影響乃至塑造了角色心理,并影響了人物對世界的感知。
《天黑前的夏天》的每一章節(jié)即是一個整體性的物理空間。空間的變易推動著小說的整體敘事進程,從“在家”“在國際組織”“在旅途”“在酒店”到“在莫琳的公寓”,章節(jié)名稱本身就是空間提示,每一章節(jié)又由幾個不同的空間場景組成,“這些敘事作品中的每一個物理空間都激發(fā)出不同的事件碎片,這些碎片常通過主題、借喻、或形象等方式傳達出來”[2]。
第一章僅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凱特多年的生活狀態(tài)。章節(jié)中的每個場景都是典型的家庭情景:站在后屋等水燒開、到廚房端咖啡給家人、修整花園。從孩子出生以來,凱特生活的全部重心就是圍著丈夫和孩子打轉,生活中鮮少有計劃之外的事情,“在她身上很久都沒‘發(fā)生’任何事情了。她不敢期盼將來會發(fā)生什么,只知道自己將在忙碌的家庭瑣事中慢慢衰老”[3]6。忙碌、順從、日復一日,這構成了她在居住空間中的生活底色。
空間塑造和制約了她的身份認知與認同感。在家庭這個空間里面,她的自我與身份時時產生沖突。孩子們討厭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因此她的著裝處處符合家庭主婦的標準——白裙白鞋,不太耀眼的紅色頭發(fā),低調而溫順??伤约合胍钠鋵嵤遣皇苁`地“光著腳丫,脫掉襪子,留一頭披肩直發(fā)”[3]8。另一方面,家庭空間又構造了她的自我認知:她學過多種語言,有很好的語言能力,可當擁有出去做翻譯的機會時,她的第一反應卻是恐慌和害怕,“好像突如其來,從未來之所刮來一陣刺骨寒風,沖她直面吹來”[3]16。她想要被家人需要,但她在家中卻成了可有可無的人;她渴望改變,可當要走向外面的世界時,卻并不認為自己獲得了自由。于她而言,去做翻譯意味著幾個月不能回家,“好像身上溫暖的蔽體之衣被人剝光,如同一只待宰的牲畜”[3]19。
凱特一方面想要掙扎和改變現狀,另一方面卻對家庭空間有著強烈的自我歸屬感。諾伯格·舒爾茲的《存在·空間·建筑》中提出了“存在空間”的概念:“所謂‘存在空間’,就是比較穩(wěn)定的知覺圖式體系,亦即環(huán)境的‘形象’?!盵4]家庭是凱特的存在空間,是她投入了大量情感和時間的場域,也是她的知覺圖式體系。這個空間界定了凱特的生存狀態(tài)和認知方式,因此當空間發(fā)生變易時,她的自我就會與外界產生劇烈矛盾,這一點在她到了國際食品組織后表現得尤為突出。
“在國際食品組織”一章的主題是凱特從封閉的家庭空間走向開放空間的過渡,凸顯了她的自我因空間轉換而顯示出的種種沖突。從組織中代表們的生活處事,到代表們混亂的男女關系,再到丈夫的婚外情,凱特看到的是表面光鮮生活下的暗流涌動,她的自我也因此在混沌中不斷掙扎游移。她感知到了原本的家庭空間和社會空間的差異,步調完全被打亂。她習慣了家庭生活中“有板有眼,井井有條”的安排方式,卻在面試完就要立刻開始工作,沒有任何喘息時間。她對家庭和丈夫的認知發(fā)生了劇烈改變,覺得不應該像丈夫一樣有婚外情,越來越覺得丈夫淺薄、渺小,自己卻也開始了婚外戀。她就像自己夢里那只海豹,昏昏沉沉四處尋找,“入錯了夢,又打不開通向正確之夢的房門……”[3]64
第三章“在旅途”描寫了她與剛認識的情人杰弗里一同旅行。旅途里她嘗試去品味毫無壓力和負擔的生活,悠游自在、無所事事地玩樂。但這種她想象中的“自由”卻并沒能帶來愉悅,反而讓她被裹挾在先前兩個空間的記憶中,無所適從。她碰到了陌生的語言,“她以為她對付國際會議的能力會尾隨而來,以某種方式滲透她的骨髓,使她能夠毫不費勁地使用西班牙語。她像個從飛翔的夢中驚醒的人一樣,大惑不解,現實中的她竟然無法踩著空氣騰飛而去”[3]101。杰弗里在途中生病了,她反復克制住照顧他的沖動,可最終又回到了母親的角色——叮囑他該吃藥,為他找醫(yī)生而四處奔波。國際組織中她雖然是翻譯,卻做著和家庭事務一樣瑣碎的工作;旅途里她想要做一個無拘無束的情人,卻不由自主地操持起一切;她曾厭惡家庭和丈夫,旅途的最后卻開始思念起丈夫,渴望回家。“存在空間”在凱特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盡管空間在改變,時間在改變,她仍然無法抹去習慣性的行為和記憶模式,因此在空間變易中不斷掙扎和徘徊。最后,她離開了杰弗里,帶著對丈夫和孩子的惦念,只身前往倫敦。
來到倫敦酒店時,她莫名其妙生起了一場大病。躺在酒店的床上,“她又感到一陣惡心,心中很想念丈夫……她覺得自己以前很不懂事,竟然會對他的婚外情耿耿于懷”[3]135。在國際組織里看到男男女女的曖昧關系時,她心里是反感的;但在酒店里,她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極大轉變。酒店的空間意味著私密和陌生,在這里,她沒有任何熟悉的人,甚至連剛剛認識的杰弗里也并不在身邊;暴瘦的她偷偷跑回自己家附近,卻連最親密的鄰居都沒有認出她來。她失去了歸屬感和依托,因為孤獨而備受煎熬。這一刻她真切地感知到了最初離家時的焦慮和痛苦——“如同一只待宰的牲畜”。
凱特再次感到無所適從,她離開酒店找了一間出租房——倫敦女孩莫琳的公寓。她變得易怒、敏感、情緒化。她想要買些什么,卻想起她不需要再購買一大家子要用的東西;她把莫琳當成自己的孩子來對待,可莫琳自信又自我,并不需要她的照顧。但也正是在這里,凱特重又找到了內心的安寧。她放下了從前的角色,嘗試與莫琳平等對話,她開始反思過去,看到了自己從前的生活軌跡。凱特發(fā)現:“經營一個家有時很困難,因為她扮演的是一個沒有選擇余地的角色,一個注定會遭到抵制和反抗的母親——因為她不能總是被愛、被感激,所以她就以為事事都不如意,所有的東西都是又黑暗又丑陋。和以前的想法相比,她的想法變了——逐漸變了——那時,她認為自己、家庭,以及丈夫都生活在一張自欺欺人的可惡的網中。”[3]223意識到這些的凱特,在故事最后選擇了回家。
整部作品以空間線索為引,細致地刻畫出了凱特在自我認知過程中的矛盾、掙扎和迷惘??臻g不僅僅是事件發(fā)生地,每一個空間中都寫滿了凱特的空間記憶、與空間的互動和經由空間塑造的認知方式。空間的變易就像是一個個節(jié)點,節(jié)點中的凱特有著不同的狀態(tài)和思考,它們與先前空間的記憶和認知反復交纏,最終呈現出了小說中復雜和多維度的生存狀態(tài)。萊辛無意去暴露情感傾向或做出明確的價值判斷。生活本身是中立而混亂的,離開家庭沒有讓凱特找到想象中的自由,回歸家庭也并非是她毫不猶豫的選擇,或者說,她并沒有那么多選擇。她在路上不斷追尋,希望前方就會有更多的“自由”,然而她心中追尋的自由卻是一個悖論。如同《自由的悖論——論多麗絲·萊辛的女性自由觀》一文中所論述的:“她們渴望自由,卻又畏懼自由;她們痛恨做家庭的囚徒,但最終又無法脫離家庭;當她們脫離了家庭的牢籠時,卻依然是一個失籠的囚徒?!盵5]這里,作者把凱特們的行為解讀成一種怯懦,認為她們的被動和依賴性是重獲自由的羈絆。筆者卻以為,這種矛盾沖突部分是由空間帶來的。二十五年間,家庭主婦這一角色深深地烙印在凱特身上,她的行為模式、思維習慣乃至自我認同感全都來源于這個存在空間及其賦予的身份。她無時無刻不在被觀看,“這一點她終究不得不明白,支撐她這一生的全靠一種隱性液體——他人的目光”[3]172,她無法遠離這種目光。她內心真正想要得到的是孩子的滿足和感激,是丈夫的理解和交流。所以即使離開了家庭,這些改變也并不能給她帶來自由,反而會因為空間的不斷變易而彷徨失措,因為在這些空間里她無法尋求到想要的歸屬和認同。林莉提到,“空間里彌漫著社會關系,它不僅被社會關系支持,也生產社會關系和被社會關系所生產”[6],空間中的社會關系事實上塑造和制約了人的自我認知,這不是單純的女性問題,而是人與空間互動的問題。
事實上僅憑凱特個人的力量,極難跳脫出固有的思維模式,因為她的認知已在潛移默化中由空間塑造。萊辛所要探討的不僅僅是女性的危機,而是人自身的危機,是“自由”究竟意味著什么,“自我”究竟是什么。凱特是一名女性,這樣的危機在她身上就更加突出,但這些問題并不只是女性的問題。就像黃梅在《女人的危機和小說的危機 “女人與小說”雜談之四》中所談到的,“謀求婦女的真正的解放,不能只靠伸張曾遭受不合理壓制的個人欲望或爭取某些男人享有的權利,而需更新整個的世界和全部的社會關系”[7]。以女性為切入點所要探討的是人自身的困境與出路,這不能僅靠伸張個人欲望來完成,而需要打造更多元化的空間和社會關系。
差異性是空間理論研究中的一個值得重視的命題,尤其在都市文化迅速發(fā)展的當下,交通、經濟條件、建筑等趨同和中心化使一定層面上相似人群的生活更加同質化,但在不同人群中又形成了不同的消費方式和文化觀念,差異空間由此形成。此前的空間理論多將空間看成一個靜止的“容器”或“平臺”,而列斐伏爾的《空間的生產》則把社會空間看作是相互重疊、彼此滲透的多維空間,“我們所面對的是一種無限的多樣性或不可勝數的社會空間……在生成和發(fā)展的過程中,沒有任何空間消失”。他認為,空間是隨歷史而產生的,并在歷史演變過程中逐漸構建和轉化,“社會空間并非眾多事物中的一種,亦非眾多產品中的一種……它是連續(xù)的和一系列操作的結果,因而不能降格為某種簡單的物體……它本身是過去行為的結果,社會空間允許某些行為發(fā)生,暗示另一些行為,但同時禁止其他一些行為”[8]。社會空間中的允許和禁止形成了一種秩序,這些秩序依靠控制而非說服來進行。這種控制體現在空間中,一方面形成了對差異性的壓制,尤其在消費主義全球化的時代,人自身成為“商品”而又抗拒成為商品本身;另一方面則是生活中人的病理性或反常行為增加,即壓抑下的差異化和邊緣化。
《天黑前的夏天》有多處對于身體形象和著裝的描寫。主人公凱特時時意識到形象改變帶來的巨大影響:“她只需要換套衣服,盤上頭發(fā),就能讓他人的眼睛跟著她走,浮想聯翩”[3]178。消費主義影響下的社會已經形成了一個“形象社會”,或是像居伊·德波所提出的,這是一個“景觀社會”[9]。這個社會中的形象并非簡單積累,它成為關系的中介,貫穿了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越是追求這種形象消費,越會導致分離和異化。人無法真正認識他人或自己,只能不斷加深自我認同的幻覺,并陷入溝通的失語狀態(tài)。小說處處提到了這種消費、阻絕及其給個人帶來的異化,而角色本身對于形象消費的抗拒就是一種創(chuàng)造差異空間的抵抗。
凱特在街道上的行為清晰地反映出了這種消費與對抗。男人們在街道大樓的工地上忙碌地施工,凱特一動不動地在旁站了幾分鐘,卻沒有人注意到她。她于是“勃然大怒,脫下夾克,露出里面凸顯玲瓏身形的黑裙,然后故意扭著腰肢,款步走回到工人們的面前”[3]211,工人們便對她吹起了口哨,發(fā)起了邀請;當她再換回原來的裝束時,男人們的眼睛掃過她,又再次視而不見了。夸張化的敘述突出了現代社會對于形象的消費和追求,通過形象改變來引起他人注意,“活在他人眼光里”就成了人在社會中無法逃避的一種獲得自我認同的方式。當代文化所塑造的身體美學范式悄悄引導著個體的消費行為和消費觀念,身體的消費性促使個體形成新的消費傾向和選擇,突出了身體的符號意義和意識形態(tài)特性。書中多處描寫到凱特的頭發(fā),她擁有一頭柔順光滑的紅發(fā),在她當家庭主婦時一直精心保養(yǎng)著它,因為頭發(fā)的光亮柔順一定程度上就象征著個人的生活狀況和財力,是一張無形的名片。但凱特不斷發(fā)現這種形象消費的可笑:“被原本受其吸引的男人們排斥和忽略的女子,與這個只需將個人形象稍事調整,比如調整一下嘴唇、臉部肌肉、眼睛的轉動,以及肩背的角度,便可把他們悉數召回身邊的女子,沒有分毫差別?!盵3]41一段時間里,她不再保養(yǎng)自己的紅發(fā),它們干枯脫落成了黃色;她不再去穿象征著家庭主婦的白衣白裙,或是為了他人目光刻意打扮得精致,因為“內心深處,她的所感所想,并沒有絲毫差別;盡管戴著不同的面具,她都是同一個人”[3]191,意識到這一點的凱特嘗試去為形象做出自我選擇,這是一種對于消費社會的無聲抵抗。
小說對于性別空間的構建也是差異性的,擁有多個維度。性別空間會影響社會空間的建構,因此社會性別上的二元對立思維常常會影響社會空間的等級配置。但在萊辛小說中,這種性別關系并非是二元對立的,并非是女性呼喊不平等、男性處在男權壓迫中心等符號化的敘述。她的小說涵蓋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既有女性與家庭、生活、婚姻、事業(yè)、自我等方面的關系,也有與周圍環(huán)境和人物的互動關系,這里面的男性同樣擁有自己的痛苦和焦慮。杰弗里三十多歲仍不愿去工作,揮霍著家里的財產,內心卻是惶惑的,他一邊試圖維持“男性應有的”紳士體貼、幽默風趣的形象,一邊卻無法克制地對凱特流露出自己的軟弱和苦痛;莫琳在幾個男孩之間反復挑選,每一個男孩都有自己的優(yōu)點和缺點,也有各自的掙扎與痛苦;凱特對丈夫的感情則更是復雜,反感他對婚外情的看法和抉擇時的專斷,可分離許久時卻不斷想念和需要他。性別空間中不是非此即彼的占有關系,而是既有女性的壓迫、迷惘、痛苦與掙扎,也有男性的苦悶和不敢言。小說要去揭露和質疑的不是個中男女的單一行為或符號化的性別舉動,而是更深層的社會性別對立和空間分配使用的關系,在這一點上,萊辛構建出了一個多元的差異空間,試圖以此與傳統(tǒng)二元話語作對抗。
空間變易與差異化空間所暗示的是小說自身的世界構造,它不是一個完整的、井井有條的世界,而是在混亂與模糊中構建的“平等”。這個世界不去做價值判斷,不做主導性的、本質性的說明,不誘導作者的價值傾向與選擇,只是用一個不斷變化的故事,試圖去講述不斷變化的、千頭萬緒的人生。張中在《空間倫理與文化烏托邦》中闡述道,“空間倫理的中心問題是人的問題。網絡空間、都市空間、文化空間、意識空間等等——這些縱橫交叉的空間脈絡最終都直指著人的生存?zhèn)惱砗蛢r值倫理問題”[10]。萊辛在小說中試圖探討與詢問的,或也正是這復雜交錯的生存和價值倫理問題。書中多次提到關于海豹的夢。凱特出走時那只海豹被拋到了岸上,一次次在岸邊掙扎、脫水、無力前行,而最后凱特抱著海豹走向大海,她也最終回了家。海豹的夢是她自我意識的外化,也是一次毀滅并再生的經歷。劉麗芳在《萊辛〈天黑前的夏天〉的女性成長主題研究》中將凱特出走的夏天比作一個回歸家庭的“圓圈”,把夢境看作她的成熟與升華[11],但這次出走更是凱特對自我的探求與切割,是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探險”。凱特看似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但她在其中所經歷的猶疑與惶惑都已在生活中打下了深深的烙?。?/p>
就算前方真有大海,我也不知道自己離那兒究竟多遠。我害怕極了,生怕自己走錯方向。也許,我永遠都找不到海豹需要的大海。也許前方永遠只有冰雪和黑暗,無邊無際——也許我和海豹會倒在雪地上,再也站不起來。可是,如果結局真是這樣,我為什么老做這個夢?如果經過了種種努力,我和海豹還是雙雙死去,只能以死亡告終,做這樣的夢究竟有什么意義?[3]202
小說的末尾,萊辛通過海豹之夢把問題拋給了讀者。夢境與出走或許是萊辛對“新生”的一種構想和嘗試,其中夾雜的困惑與發(fā)問,也正是《天黑前的夏天》所試圖探討的問題。從空間變易、差異化空間到空間中的倫理探討,作品呈現出了復雜而多元的空間維度,其本身也是對現代生活和社會關系的選擇與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