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文物的病害原因是文物修復工作者在文物修復過程中需要進行研究的對象之一,也是修復工作的技術依據。唐人《度世品經》抄本價值高、病害現(xiàn)狀特殊、病害成因未知,文章從現(xiàn)象研究入手推測病害成因,為具體修復實施提供思路。
關鍵詞:唐人寫經;病害;酸化;破損
佛教自漢朝傳入我國,發(fā)展至唐朝已十分昌盛。隨著佛教在中國的傳播,與佛相關的思想開始向民間散播,許多佛事活動興起,如建寺院、修佛塔、造佛像、抄經卷等,禮佛、學佛之風日盛。
1900年,大量敦煌寫經卷在敦煌藏經洞被發(fā)現(xiàn)后,原本秘藏多年的敦煌文獻隨即流散。在這之前,唐人的寫經作品在市面鮮有流傳,如有一兩片殘頁流于世面,其珍貴程度足以在收藏圈子里引起不小的轟動。1900年成了一道分水嶺。自敦煌第 16窟藏經洞打開,數以萬計的唐代及唐以前的經卷流出,有零有整,更有很多標注了明確紀年的珍貴經卷,林林總總,數量達五萬之巨。此前流傳下來的燦若星辰的殘頁也因此黯淡了不少。從文物保護的角度來說,大量經卷被國外的“探險家”劫掠,是中國文化的巨大損失。但從世人對經卷本身及其背后文化的探索來說,這是一個重大的契機,使得更多學者能夠對唐代佛教活動、文化習俗、書法源流以及經生的生活等有更深入的了解。
1910年,大谷光瑞組織了“第三次探險”,由桔瑞超和吉川小一郎領隊,在1912年初到達敦煌以后,歷時兩個月,在敦煌進行了大量的調查和拍攝,在王道士處拿走了六百余件文獻(佛教經卷)和古寫本。
此件文物系太倉檔案館所藏唐人抄本《度世品經》,并非1900年后面世的敦煌本。此經卷重要的收藏者—清末金石文字學家楊守敬(1839—1915年)在經卷尾部寫有題跋“右古鈔度世品經第一殘卷凡八十五行,卷尾有東大寺印??紪|大寺為日本古名剎,當中國李唐之世,此寺庋藏古寫經甚多,經生書流宕有余,厚重不足。此卷蒼蒼莽莽,不假修飾,絕無輕佻之態(tài),故自至貴,惜有霉爛,為西施之點耳。光緒壬午九月,宜都楊守敬?!庇纱丝梢姡摻浘淼默F(xiàn)世一定早于光緒壬午九月,即公元1882年(光緒八年),與楊守敬先生在光緒六年至十年任駐日本欽使隨員的經歷相吻合。在1900年敦煌藏經洞被打開的18年前,該抄本已東傳日本,此前也經藏于日本東大寺,楊守敬出使日本期間致力于搜集自國內流散于日本的書畫古籍,此件唐人抄本《度世品經》才被訪得回歸。
筆者參與此件文物的修復重裝,觀此經卷用墨的濃艷黑厚以及抄經所書的極為秀麗工整的楷書字體,有晉唐遺風。在揭裱過程中展露的經文書寫用紙是較為粗硬且厚重的硬黃紙,纖維感強,纖維堆疊的交織度相對較低,是典型的當代抄經用黃麻紙。從以上幾點可斷定此經卷為唐代真跡無疑。筆者一直在對此件文物的病害成因與修復對策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其主要呈現(xiàn)出的病害有破損、酸化、脆化、蟲蛀等。在諸多病害中,文物破損缺失、脆化脫落的致病原因不明,是此件文物修復的難點所在,也是筆者研究的重點。其現(xiàn)狀是文物本體畫面有大量“火燒”痕跡,缺失面呈卵圓狀均勻分布于整個畫面,缺失處邊緣嚴重脆化,強度較低,容易脫落。其脫落的規(guī)律是由破損面中間向四周發(fā)展,少量破損處在邊緣位置仍有顏色較深的紙張殘留,少量病害部位未見紙張破損,但顏色較深。從表面可見破損處中心部位顏色深于交界處,大致可推斷破損中心的脆化程度向交界處遞減,文物載體紙張的強度由破損中心向交界邊緣遞增。
上述破損痕跡類似于火焰灼燒的痕跡,但火焰灼燒的痕跡不可控,不能做到均勻分布在整個表面,且破損尺寸在1~10mm,因此,基本排除火焰灼燒的可能性。導致紙質文物嚴重脆化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酸化,這在北方地區(qū)收藏的紙質文物中較為常見。紙張酸化的直觀表現(xiàn)是紙張強度變低,易碎、易裂,發(fā)黃變脆,輕輕觸摸就有可能碎屑遍地。這和此件唐人寫經卷表現(xiàn)的病害現(xiàn)象一致,由于破損中心的脆化程度向交界處遞減,文物載體紙張的強度由破損中心向交界邊緣遞增,可以推斷是破損中心首先酸化變脆,再向四周擴散,導致中間脫落呈現(xiàn)出破洞。綜上所述,筆者推測是外來污染源污染了紙張,導致嚴重的酸化,并且破壞現(xiàn)象呈現(xiàn)擴散狀。要導致污染印漬均勻分布在文物表面,其污染方式很可能是濺落,也可能是液滴。筆者將修復經歷中所遇大量修復案例與此文物進行對比,可以推斷出油脂污染過的紙張在長時間氧化后會呈現(xiàn)出此現(xiàn)象。
從文物背景年代分析,此唐人寫經卷應為唐代常見的抄經卷,是比較統(tǒng)一的經生體,確定成卷年代無疑。此類經卷一般都由經生抄寫。唐代主要寫經者(經生)的身份十分復雜,大體分為官府經生與民間經生。經生的社會地位通常較低,一般為寺院或寺院捐助人抄經,很多時候抄經只是經生的一種謀生手段。我們從經生的抄經生活以及生存情況來看,油滴濺落的來源最有可能是照明工具—油燈。
在現(xiàn)代常用的電力照明方式出現(xiàn)以前,長達幾千年的原始社會、奴隸社會以及封建社會的主要照明方式一直是火。在以火為普遍照明方式的年代,照明主體大多為油燈和蠟燭。油燈起源于火的發(fā)現(xiàn)和人類照明的需要。從現(xiàn)代考古資料中發(fā)現(xiàn),在舊石器時代,原始人類就已經開始將火用于生活,春秋時期已經有成型的燈具出現(xiàn)。早期的燈只是盛食器“豆”用途的衍生物。“豆”的造型是上盤下座,中間以柱相連,正所謂“瓦豆謂之登(鐙)”,奠定了中國油燈的基本造型。春秋戰(zhàn)國至兩漢,隨著青銅冶煉技術水平的提高,青銅深入社會上層階級的生活,青銅油燈大量出現(xiàn),“蘭膏明燭,華鐙錯些”反映了當時社會生活的冰山一角。其中,廣州南越王墓出土的西漢龍形燈與河北滿城出土的西漢長信宮燈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中國古代的油燈用的是動物油脂和植物油。到了清代,煤油傳入中國,煤油燈漸漸取代了傳統(tǒng)油燈。
蠟燭的普及較油燈而言更為緩慢,原因在于原料難以獲取,現(xiàn)在已知最為原始的蠟燭原料是蜂蠟,可見材料難以獲得?!段骶╇s記》中記載,漢朝時南越向高帝進貢的貢品當中有蠟燭,可見當時蠟燭的珍貴。
在漫長的封建社會時期,廣大貧寒學子以及上文所述的經生能用得起的大多是低廉的動物油脂和植物油脂油燈。清代袁枚《明皇與貴妃》詩中有云:“美人含怒奪燈去,問郎知是幾更天。”這是對寒門學子徹夜苦讀、冷落妻子的深刻描述??梢韵氲?,為生計忙碌的經生在使用低質量燈油時,難免會有水汽摻入其中。在使用草、棉線、多股棉線制作的燈芯浸潤摻有水分的油脂燃燒的過程中,急劇蒸發(fā)的少量水蒸氣在瞬間激起了周圍的液體,細小的油滴濺落在經卷的表面,迅速在紙張纖維的毛細之間滲透開來,呈現(xiàn)出卵圓形的油斑。油脂在光照、氧氣、水分、溫度的共同作用下,極易氧化酸敗,生成低分子的酸。酸是造成紙張老化酸化的主要原因之一。紙張的重要成分為纖維素,其為長鏈高分子化合物,一般較為穩(wěn)定,不易發(fā)生水解和氧化。但它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即酸性水解。酸是纖維素水解的催化劑,也就是說,纖維素在酸性條件下很容易發(fā)生水解。纖維素水解后生成水解纖維素,導致紙張發(fā)黃變脆,當纖維素水解后聚合度降低到一定程度時,紙張就會嚴重脆化。唐人抄本《度世品經》的大量破損與變色,也是因為濺落油滴酸化之后導致紙張水解脆化以至于發(fā)生了剝落。由于濺落油滴是以濺落點為中心向四周擴散,油脂在紙張中的含量也是由濺落點向四周遞減,紙張酸化的程度隨著酸性物質產生量的變化,亦呈現(xiàn)出這樣的變化規(guī)律。這也解釋了為什么破損中心的脆化程度向交界處遞減,文物載體紙張的強度由破損中心向交界邊緣遞增。
在紙本文物唐人抄本《度世品經》的修復過程中,基于上述致病原因分析,考慮到濺落油滴所帶來的危害已經基本定型,未見明顯擴散蔓延的趨勢,所以采取脫酸、加固措施。脫酸是減少油脂酸化對濺落油斑區(qū)域紙張酸性的影響,達到長期穩(wěn)定的中性弱堿性,防止進一步酸化水解。物理加固主要是對已經酸化、強度較低的深色紙張部位進行防脫落加固,達到保留現(xiàn)狀的效果。在文物保護修復過程中,考慮到酸化帶來的紙張變色基本是不可逆的,因此未對紙張變色部分進行處理,只在脫酸過程中對變色部分有一些附加的弱化效果。
以上結論,部分基于事實推斷和經驗所得,望廣大讀者批評指正。
許存地
1991年12月生 ,男 ,江蘇南京人,本科學歷,助理講師,主要從事書畫裝裱修復教學及技術研究,從事書畫文物修復工作多年,修復了眾多重要館藏書畫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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