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里的“雨”

六神磊磊

“雨”一直是我們中國詩人的老朋友。早在唐朝之前很多年，我們中國人最早寫詩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雨，并把它寫到詩里面。在《詩經》里面就有不少關于雨的詩。

比如“風雨凄凄，雞鳴喈喈”，來自《國風·鄭風》。意思是：風雨交加冷凄凄，雞兒尋伴鳴喈喈。喈喈，是雞叫的聲音。再比如“我來自東，零雨其蒙”，來自《詩經·豳風》，意思是：如今我從東山回，滿天小雨霧蒙蒙。

看著這些詩句，有的同學可能會發(fā)現(xiàn)一件事：怎么你舉的這幾句，詩人的心情好像都不太好？這雨都顯得有點悲傷？

其實還真沒錯。我們最早的詩歌里的雨，像《詩經》里的雨，很多是屬于傷感的雨、悲涼的雨，用一個詞兒來說就是“苦雨”。比如《詩經》里最美、最著名的句子之一——“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類似這樣的凄清、寂寞，就是“雨”給我們民族最古老、最早的先輩詩人留下的深刻印象。

《詩經》里有沒有開心一點、積極向上一點的雨呢？當然也有的，《詩經》里也會看到祈雨、求雨的篇章，那往往是從農業(yè)生產的角度。在表達抒發(fā)個人情感為主的篇章里，那些“雨”多數是傷心的。我們以后講到“風”，也會講到這個現(xiàn)象。

漸漸地，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中國的詩不停變化、豐富，詩歌里的“雨”越來越多樣，越來越多彩了。陶淵明、鮑照……這些大詩人都寫出了不一樣的雨，不只是悲傷的了，還有溫柔的微雨、痛快的好雨，都很有特色。

終于，到了唐朝，我們發(fā)現(xiàn)一個現(xiàn)象：唐詩里的雨完全不一樣了。不一樣的詩人筆下有不一樣的雨，同樣一個詩人都能寫出很多種調子、很多種心情的雨來，可以說是五光十色，氣象萬千。

比如說“滋潤的雨”，大詩人韓愈就寫道，“天街小雨潤如酥”。比如“空靈的雨”，王維說，“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比如“悠然的雨”，張志和說，“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唐朝，寫雨的好詩名句真是層出不窮，大家簡直是比拼著來。孟浩然有“夜來風雨”，王維就有“渭城朝雨”；李白有“桃花帶雨”，李商隱就有“紅樓隔雨”……

那么，這么多寫雨的厲害詩人，又數誰的雨寫得最好呢？要我說的話，是八個字：李家日月，杜家風雨。

什么意思呢？李白寫太陽月亮，特別傳神。而杜甫寫風寫雨，最為多姿多彩，也最為感人至深。我個人覺得，杜甫是寫雨的第一高手。

比如唐詩里最歡喜、最開心的一場雨，就是杜甫寫出來的《春夜喜雨》，開頭就是：“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雨好，下的時候也好，在春天痛快淋漓地下。但如果只會寫喜雨，杜甫還不能算寫雨的第一高手，他還能寫出唐詩里最悲傷的雨。比如《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在那個秋天，一場寒雨，澆出了這首偉大的唐詩，也顯示出了杜甫偉大的胸懷。今天人們?yōu)槭裁聪矚g唐詩，為什么崇敬杜甫？從這一場雨里就可以找到答案。

（清荷夕夢摘自《給孩子的唐詩課》上海文藝出版社）

素材任意門·唐詩里的荷花

唐詩里荷花少，掐指一數，一本《唐詩三百首》里，僅僅開了四朵：“相憶采芙蓉”，是杜荀鶴的。孟浩然黃昏時慢騰騰地開軒閑臥，忽然看到的一朵。王維“蓮動下漁舟”時的一朵。還不夠四朵，最后借李白的一朵，李白叫青蓮居士，本身就是一朵荷花。與李白在一起飲酒的那一朵“對影成三人”的花叫什么？沒注釋。我認為那一定是朵荷花。在唐代的月光里，只有荷花會飲酒。（作家馮杰）